祁蒙抬起眼,眸色狠狠的閃了一下:“你……你怎麽突然這麽問?”
真認得?
裴謝堂倒吸了一口氣,將宮裡的事情說了。祁蒙低頭不語,半晌,扯開一抹冷笑:“虧得他還診得出你的脈象來,還懂得為你遮掩。”
“他叫祁黔,你叫祁蒙,你們都是同出江南醫藥世家祁家嗎?”裴謝堂問:“我撿到你的時候,你昏倒在京城的陰溝裡,醒來後曾經說過你是來投奔親戚的,你那親戚該不會就是祁黔吧?後來發生了什麽,你怎麽沒去尋他?”
“是啊。”祁蒙面容淡漠:“我們是親戚。不,確切的說,他是我的父親。”
“什麽?”裴謝堂豁然站了起來,膝蓋刺痛,沒能站穩,一屁股坐在床榻上,戳著尾椎骨,疼得眼淚嘩嘩:“你說什麽?”
不可能吧,她隨手撿了一個醫女,這醫女是當今禦醫院院判祁黔的女兒?
祁蒙看著她:“這事兒說來話長。當年,祁黔還不是禦醫院的太醫,而是江南醫藥世家祁家的庶子,因為一手好醫術,被江南很多名門望族奉為貴賓。江南有名商戶林家,林家嫡小姐林清悠生來體弱多病,為了救治小姐,林家一狠心,便將林小姐送到了祁家來學醫。林小姐到了祁家,一來二去,便同祁黔生出了情誼來,在家族長輩的主持下成了婚,就是我娘。”
“婚後不久,就遇到了皇室五年一次的醫者錄考核,祁黔年少自負,便辭別了嬌妻家族上京。誰知道這一去,十五年不見蹤影。在他走後的第一個月,我娘就診出了喜脈,滿心歡喜生下孩子,卻等不到丈夫的音訊。托人問到京城,才知道祁黔已選入禦醫院,還與京中權貴之家的女兒成了婚。祁黔見行蹤敗露,便捎信回京,在信中,他說他走後我娘才有了身孕,是為不忠,理應休妻。”
“祁家人聽信了他的鬼話,將我娘和我攆出了祁家。我娘氣憤難當,身子骨又不好,受了氣後,哪怕我用盡全力調養,仍舊沒能留她在人世。我娘死後,我心中憋著一口氣,隻想著要上京城來替我娘討回公道,便離開了江南,獨身一人來了京城。可我沒錢又沒勢,在祁家門前呆了半天,就被祁黔的現任夫人當成討飯的打了一頓,險些將我打死,我倉促間逃跑,昏倒在陰溝裡,被你撿了回來。”
祁蒙說完,目光已染上淚光,憤恨猶不減:“我每天都在想,如果我能再見到他,我一定會將我娘受過的每一分委屈都還給他,我做夢都在想!”
“光是做夢是不能還給他的!”裴謝堂撐起身體,臉色凝重:“你怎麽不早跟我說?”
祁蒙低下頭:“這是我的仇。”
“沒關系,你的仇你自己報,只是,你需要一個幫手。”裴謝堂掐了掐她的臉蛋:“正好,我很適合乾這一行。”
祁蒙刷地抬起頭來:“王妃願意幫我,祁蒙不勝感激,只是,如今祁黔已經是禦醫院的院判,地位高高,我們無權無勢的,怎麽跟他鬥呢?”
“不急。”裴謝堂低眉一笑:“該來的跑不了,不該來的,咱們也要不來。我得理順一下,免得露出破綻。我問你,你給我吃的那個藥,他診治時理應認為我服用了避子藥,為何會瞞而不報?這脈象上是不是有些蹊蹺?”
“那藥方原本就是祁黔所創。”祁蒙含淚道:“當年我母親初初嫁給他時,他們之間也確實恩愛了一段日子,我母親身體不好,一開始的時候,祁家的主母就有些嫌惡我娘,總說她生不出去孩子來,甚至還給我母親下了最後通牒,說在端午前診脈還懷不上,就要將母親攆出家門。祁黔為了能留住母親,多方鑽研後,就研製出了這一副藥方,所以,服用之後會有什麽反應,祁黔都一清二楚。旁人是看不出脈象的波動來,但祁家人肯定知道個中蹊蹺。”
原來如此!
怪不得當時祁黔一診脈,就冷汗連連,原來是猜到她服用了祁家人才有的藥方。
當時祁黔的反應跟自己半點關系都沒有,大約是做了不少心虛事,總擔心祁家會找上門來,而自己身上出現了祁家人才懂的藥方,他怎能不懷疑祁家人已經到了京城,懷疑祁家人投靠了曲家,會找機會向他報復?
裴謝堂冷笑:“這藥方隻你們祁家知道吧?”
“是。”祁蒙點頭:“確切的說,只有我母親知道。不過,母親後來將藥方傳給了我後,我覺得其中幾味藥的用藥和用量對女子損耗太大,我就進行了調整。一方面溫補,一方面強求,但損耗已不像原來那張方子劇烈。”
“這幾天不要出門。”裴謝堂沉吟片刻,微微一笑:“小心禍從天降。”
什麽意思?
祁蒙眨眨眼,很不明白。
裴謝堂點著她的額頭:“你啊,就是人太善良,總覺得天下人都如你一般天真。我問你,你說祁黔在宮裡已經發現我身邊有了祁家人,接下來是不是會有所動作?他為何隱瞞曲貴妃不報,處處留下情面?”
祁蒙搖頭,她哪裡能明白這其中的心思?
“你也說了,那張方子對人體的損耗極大,但你進行了改良,故而我體健如常。你說,作為這張方子的創始者,祁黔會不知道危害嗎?他心裡一定很奇怪,為何我服用了藥方又沒事。他如今身在后宮,整日裡與那些娘娘為伴,對宮中女子來說,能生一個皇子,那就巨大的競爭力,為此不顧一切都要達到目標,他要是有了這個改良的方子,你說對於他來講,會有多大的前途?”
“步步高升,飛黃騰達。”祁蒙總算轉過來了。
裴謝堂點頭:“不錯,既然如此,他當然要來討好我,接近我。我猜,不出三天,他肯定會登門拜訪。”
祁蒙冷笑:“他的臉還真大。”
兩人話音未落,便見籃子過來福了福身:“王妃,府中有客到,請見王妃。”
“是禦醫院祁黔?”裴謝堂挑眉。
籃子滿臉驚訝:“王妃怎麽知道?”
裴謝堂投給祁蒙一個“你看我猜對了”的表情後,便放下褲管,穿上鞋襪站起身來:“既然來了,去看看狐狸尾巴是怎樣一種露法。”
“我能不能去看看?”祁蒙小聲問。
裴謝堂笑道:“你想去就去,躲在屏風後別出來,以免旁人亂了你的分寸。正好,也聽聽背著你,這個人會怎麽說話。”
“好。”祁蒙大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