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謝堂提起的心落回了肚子裡,便不再理他,隻跟身側的季贏和嶽溪秀說話。
不遠處,兩雙眼睛眨都不眨的落在她身上。
朱信之瞧著裴謝堂和賀滿袖用眼神打了個招呼,心裡就是一個咯噔,總覺得事情有些不對勁,下意識就想起身。方一動,他又覺得不妥當,隻得重新坐了下來。
今日瓊林宴,他沒帶孤鶩和長天進來,身側隻跟著幾個內監。他不確定宮裡的內監到底是誰的人,萬萬不敢用,便如坐針氈,手心冒汗,隻盼著今日瓊林宴別出什麽事情才好。但想到那個人的行事作風,又覺得不對。
從擂台上被人算計開始,她就壓著一口氣!
也怪自己不夠精絕,怎麽就忘了謝成陰這個人是睚眥必報的,當初樊氏等人惹怒了她,哪一個又討了好處?如今東宮算計她算計到了擂台上,她能忍得住這口氣才是怪事。
可是,那是東宮啊,她什麽都沒有,拿什麽跟人鬥?
不知不覺中,朱信之心念急轉,內心已焦灼成了一團。
不是擔心她要算計人,而是擔心她會吃虧。
另一側,曲雁鳴也眯起了眼睛。他不知道賀世通就是賀滿袖易容的,隻瞧著賀世通面容生得不錯,裴謝堂連連同他逗樂,顯然兩人很熟,他心中不舒服起來。她面對自己的時候,從未如此松懈信任,他嫉妒得不行。
這種情緒一直纏繞著曲雁鳴,讓他格外分心。身側太子跟他說話,他低聲回了句什麽,太子顯然不滿。
砰地一聲,太子重重放下了茶杯。
曲雁鳴這才收回目光,暖意融融的同身側的太子說了句什麽話,太子的面容才緩和了下來。
“嶽溪秀,季贏,一會兒我們一同去給文科的進士們敬酒,以後大家在官場上就都是同僚,咱們在外打戰行軍,還少不得要文官幫襯,這關系可不能弄糟了。”裴謝堂微微一笑,同季贏和嶽溪秀說了自己的打算。
嶽溪秀這一次答應得很爽快:“好。”
季贏也直白:“我聽你的。”
這件事就說好了。
太子同曲雁鳴說了幾句話後,見曲雁鳴始終心不在焉,他有點鬱悶,正好陳昭和陳珂落座,太子就側身同陳昭說話去:“怎樣?”
“萬事俱備,只欠東風。”陳昭頷首。
太子微微一笑:“好。”
隻簡單兩句,倒是把曲雁鳴從自己的心思拉了回來。他側耳聽了,那兩人卻沒再說什麽別的,已經各自歸位。
這一場宴席,各懷心思。
很快,宣慶帝帶著陳皇后到了瓊林宴。參拜之後,各自落座,宣慶帝便道:“今日宴席,主要是為了新科及第的各位進士所設。今日是自由宴飲,中書唱名,讓朕對對臉。”
中書領了命,拿了長長的卷軸,便開始唱名。
瓊林宴上最有意思的一個環節便是唱名,裴謝堂最喜歡這一環,故而腰板挺得筆直,一雙眼睛炯炯有神的盯著中書手中的卷軸。嶽溪秀和季贏都不知道什麽是唱名,徐白用和簡來春也露出了好奇的目光,文科進士們倒大多數都知道,一個個神采奕奕的,坐得十分端正,裴謝堂不願讓武將們露了短板,低聲說:“看到這些人了嗎?”
她指了指分列兩側延伸開來的禁衛軍和內監,笑道:“唱名,就是從中書開始,每念到一個名字,內監傳名,一直唱出宮門去。你想想,到時候宮裡宮外都能聽到你的大名,是不是有一種揚眉吐氣的感覺?”
那幾人一聽,也趕緊坐正了。
中書展開卷軸,揚聲唱了一段共賀詞後,才唱到名單上:“文科春試,狀元及第——林間——”
他頓住後,內監立即接唱:“狀元及第——林間——”
內監唱罷,禁衛軍接唱:“狀元及第——林間——”
這聲音從單獨到細長,及至禁衛軍唱誦,立即顯現出蕩氣回腸之感。一時間,正大光明殿內外皆是這番吟誦,聲音遠遠的傳出去,穿過正大光明殿緊緊挨著的瓊林苑,又穿過瓊林苑,高高的飛出了宮牆之中。
從未聽過的人不免覺得震撼,聽過的人,亦是百聽不厭。
林間雙目含淚,站起身來,走到殿中行了個參拜禮,直起腰來後,在列席左右行拱手禮,回到自己的座位。如此就算是讓大家認識了自己。
今日瓊林宴,文科進士及第的人都在列,今年加上恩科,一共有三十一人。等唱完了這些人的名字,半個時辰就過去了。
緊接著唱武科的人。
這邊只有五人列席,另有十二人未列入其中。
“武科春試,狀元及第——謝成陰——”中書令易之行的聲音響徹大殿,宣慶帝立即探身,笑吟吟的看著下坐的裴謝堂。
朱信之也露出自豪之色。
殿中,有人的臉色沉了下來。
太子和陳昭交換了一個眼神,均是格外不高興。
裴謝堂走了出來,行了禮後,目光自然而然的落在朱信之身上。朱信之遙遙笑著,悄悄的豎起大拇指誇讚,裴謝堂便多了幾分得意。謝遺江瞧見她俏生生站在那兒,風姿非凡,一時間也是感動得老淚縱橫。
他的女兒啊……
從前他忽略了最多,卻最為他長臉的女兒!
一時間,謝遺江心中寫滿了驕傲,恨不能大聲向全世界宣告這是他的女兒,他連連點頭,用袖子掩住面容,悄然擦拭掉眼中的淚珠。
裴謝堂落座,之後是嶽溪秀。
朝中有些武將也出自嶽家,可惜並未入列今日的瓊林宴,然而,嶽家的威名確實不同凡響,旁人十分善意的對嶽溪秀拱手,認識了這位武科榜眼。
武科一個傳遞下去,今日列席的五人都逐次出列。
唱名完畢後,便是大家一同起身,恭祝帝後千秋萬代。大家行了禮,宣慶帝笑呵呵的說:“賜座,今日君臣同樂,不必拘著規矩禮儀。”
如此,便算是正式開宴。
內監總管拍了拍手,禁衛軍往後退去,空出寬闊的空間,瑩瑩俏麗的身影魚貫而入,開始歌舞表演。內監們將飲食搬上,來往絡繹不絕。今日瓊林宴,在宴飲的規格上僅次於年底的宮宴,樣樣都是按照規矩來。一應飲食上了又撤,來來往往上百種,讓新科進士們都花了眼睛。等主餐終於上時,歌舞也上了十幾輪。
季贏拍著肚子:“好飽!”
“每一樣淺嘗輒止即可。”裴謝堂笑:“剛開宴我就告訴你。”
“我沒想到會那麽多。”季贏歎了口氣:“難怪人人都想做官,做官是真的太好了,像尋常人家,餐桌上可能一輩子都沒有那麽多菜式。”
“也不是每一次宴席都是這樣的,只有瓊林宴和年底宮宴是這般。”裴謝堂跟他解釋:“平日裡要是每次都這般鋪張浪費,國庫遲早要空虛不說,就說陛下,肯定也要在史書留下貪圖享樂的罵名。咱們陛下算是個勤政愛民的好皇帝,他定然是不肯的。上次中宮壽宴,規格還不及這次的一半一半,你放心吃喝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