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謝堂卻微微一笑,仰起頭,眼中露出閃耀的神采:“不,這一次,裴家的汙名一定能被洗清,還我們忠良名義!”
“就這樣相信宣慶帝?”高行止側頭笑著,有點不解。
裴謝堂哈哈大笑:“不,我是相信朱信之!”
這個人啊,他正直善良,骨子裡寫著異於常人的執著和堅定。只要他知道了自己是冤枉的,那不管多難,他一定會力爭為裴家還名。
她可以不相信宣慶帝有勇氣承認裴家,但她願意相信朱信之,這個人,不會讓她失望,不會讓天下人失望。
這就是他啊!
正人君子,朝廷棟梁,有他在,東陸的天不會塌。
她笑起來:“我得回淮安王府去等著好消息去了,接下來的一段時間,將會好消息不斷。”她回頭笑著說:“孟錦衣被抓了,燕走回來了,我的罪名,就只剩下殺人放火這兩樁。”她唇角深深的勾起:“但是我堅信,就連這兩件案子,也很快就會水落石出。”
“那我就等你的好消息。”高行止目光溫柔的看著她:“你說過,等此間事了,就隨我遠離朝廷,做逍遙神仙。”
眷侶……
裴謝堂點點頭:“君子一言。”
“駟馬難追。”他接。
只是不知道為何,心口,恍惚的跳動著,閃爍著濃烈的不安。
裴謝堂走了。
確然如長天所料,朱信之這一去皇宮,當夜一直沒有出來。等朱信之好不容易出了宮,又徑直去了刑部,帶了蔡明和和韓致竹入宮後,這一次,他一連四天都沒走出皇宮大門。不但是朱信之,就連宣慶帝也接連四天沒上朝,滿朝文武齊聚在正大光明殿,面面相覷間,渾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情。宣慶帝一日不上朝,滿朝文武就蒙一日,事情也越發的大了。
等到第五天早上,宮門打開,正大光明殿終於瞧見了宣慶帝的身影時,帝都的天,翻了。
四日不見宣慶帝和朱信之,再瞧見這二人,明眼可見宣慶帝憔悴了不少,朱信之精神更是萎靡,兩人一人端坐在龍椅上,一人靜靜立在下首文臣隊列之首,包括太子等人在內,都覺得糊塗極了。
尤其是太子,總覺得父皇跟朱信之的氛圍有點沉重得古怪。
他給三皇子朱綜霖打眼色,朱綜霖回以一個愛莫能助的表情後,被太子惡狠狠的瞪了一眼,隻得悄悄扯了扯朱信之的衣袖,小聲的問道:“信之,你得罪了父皇?”
“沒有。”朱信之的聲音疲憊:“三哥想太多。”
“可是……”朱綜霖還想再問個明白,剛開口,就被朱信之打斷了。
朱信之低聲說:“近來朝廷多變,三哥謹慎少言就對了。”
他是朝廷棟梁,一向最得宣慶帝愛重,連他都這樣說,顯然是出了大事。朱綜霖也是個聰明人,聞言凜然一震,果真閉上了嘴巴,心中對朱信之的提點還生出了感激的意思來。
太子見派他去打探消息簡直是肉包子打了狗,有去無回還被狗叼走了,不由氣結,悶聲不響的怨恨的看了好幾眼朱信之。
朱信之沒看他,隻攏著手,目光深沉的看著宣慶帝。
景和公公高聲喊道:“開朝——噤聲——淮安王朱信之有本奏!”說著,便展開了手中捧著的東西,開始大聲的念誦了起來。
是一封奏章。
一開始,滿朝文武還奇怪,朱信之上書宣慶帝,怎麽是景和公公替言,在景和公公開口念奏章前不免竊竊私語。可隨著景和公公開始念誦,議論聲頓時就停了,整個光明正大殿裡鴉雀無聲,誰的呼吸重一點,都能驚了彼此。
原因無他,奏章的內容實在是太震撼了。
在這份奏章中,淮安王爺朱信之上書,北魏軍事燕走策反,帶北魏軍事布陣圖前來投降東陸。燕走交代,先前在北魏時,為了能夠得到北魏人的認可,他親自謀劃的離間計,離間東陸君臣,假造證據,收買證人,誣陷西北寒銅軍主帥、泰安郡主裴謝堂投敵賣國,終使泰安郡主蒙冤而死。朱信之已查證證據,有燕走上書北魏拓跋錦的公文,也有拓跋錦批複實施的諜報,還有不少偽造書函的副本,均來源可信,確有其物,證明了燕走的話沒有半點虛假。
泰安郡主投敵賣國一事是冤枉的?
等景和公公收起奏章時,文武百官已均是呆立當場,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宣慶帝掃視大家,緩緩開口,語調很是沉重:“經查,此事證據確鑿,為北魏陷害屬實。泰安郡主裴謝堂投敵賣國純屬北魏離間陷害,朕作為一國之君,識人不明,犯下不可饒恕的大過,理應為裴家賠罪。傳旨,著中書擬《罪已詔》,宣告天下朕之罪過,還泰安郡主清白,恢復泰安王府名位。擇日,朕會沐浴齋戒,帥萬物群臣前往裴家祖墳,向忠良一脈請罪!”
話語未落,又是一石激起千層浪。
東陸建國二十三年,大周建國兩百多年,從未有君王寫過《罪已詔》,向天下人請罪不說,就說裴謝堂,這人身上的爭議頗多,又如何能讓君王親自賠罪?
太子第一個反對:“父皇,投敵賣國為冤屈,可泰安郡主殺人放火等其他罪名皆是認證物證俱在,豈可因一樁罪就為她昭告天下?”
“是啊,陛下三思!”
“一旦陛下發《罪已詔》,就等於是在後世的史書中留下擅殺忠良的汙名,陛下一生勤政愛民,不應受此牽連。”
“臣附議!”
“臣附議!”
一時間,一片文臣附和太子朱深見,對宣慶帝的做法表示質疑。
宣慶帝不答,蹙著眉頭很是不耐煩。
朱信之緩慢的走出隊伍,面向文武百官,看了一眼太子,擲地有聲的問:“若因對方是泰安郡主,她犯了罪,殺人放火,其他的行為上就可區別對待,有錯就可不咎,有功便可不賞,陛下何以以賞罰分明自居?”
群臣見他站了出來,皆是一愣。再聽他的話,更覺糊塗。
中書侍郎喬嶽西第一個表示疑問:“王爺這話是什麽意思?”
當初最討厭裴謝堂的人,難道不是泰安王爺嗎?其他人雖然對泰安郡主頗有微詞,但見到那個人,難免還敷衍客套幾句,唯有朱信之,從來對那個人都是拒絕的態度。怎麽風水轉,裴謝堂死了,朱信之反而總是揪著她不放,勢要讓文武百官向她低頭了?先前的冉成林貪汙案也是,後來的科舉舞弊案也是,如今的投敵賣國案更是!
王爺這是怎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