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生活太安逸,以至於忘記了原本的憂患。這不是一個好兆頭。
高行止繼續說:“因為屍體沒了,你順勢被說成做賊心虛,殺人放火壞事做絕,這才是第二天你就被下了牢的原因。當時也怪我慌了神竟然沒第一時間保存好周同輝的屍體。”
“要從屍體上下功夫已經完全不可能了。”裴謝堂搖頭,當下還有誰能證明她無罪?
“這次都不著急。”高行止喝了口茶,也推給她一杯:“眼下是理清楚你栽在了誰的手裡才最重要。我們接著說李希,你看到的這份名單,你發現了什麽端倪?”
“除了周同輝,冉成林、許紹易也在其中。”裴謝堂面容沉重。
許紹易是當初力告她強奪土地的地方官員,想不到如今一網打盡,這些人原來都有關聯。
高行止卻道:“你再仔細看。”
還不止?
裴謝堂狐疑的看著這份名錄,一時間想不明白怪在哪裡,直到高行止的手指落在其中一個名字上,她才恍然大悟:“孟哲平?”
可是,孟家跟陳家是同謀,她早早就猜到了呀,李希認識孟哲平有什麽奇怪的?
高行止卻微微一笑,繼而又滑到另一個名字上。
田燚。
左督禦史。
裴謝堂露出不解的表情。
高行止卻不著急解釋,他慢悠悠的伸手入懷,摸出來另一張紙,那是一封買賣田地的契約。
他輕聲說:“這張契約是前些時候周同輝的兒子拿到我的當鋪來賣的。周同輝的兒子嗜賭如命,周同輝死後三個月就已經將家產輸得差不多了,這份地契賣的是家裡的一個商鋪,賣茶葉的,你看這裡。”
他手指著其中一處,裴謝堂立即驚呼:“這鋪子是田燚賣給周同輝的,而且價格還這麽低。”
“不但如此,我還查到,自從買賣商鋪之後,田燚和周同輝的關系好得跟穿一條褲子似的。在周同輝死的那天,他還去過田家做客。”高行止冷冷一笑:“你想明白了嗎?這是一盤好大的局,為了除掉你,他們費盡心機又周密布防,難怪你跑不掉。”
裴謝堂略一思量,也跟著笑了:“田燚,似乎是孟家的親戚?”
“孟哲平的侄女婿。”高行止打了個響指。
連起來了。
裴謝堂吐出一口氣,至此,她已經看破了這個高明到了極點的局。
這回事兒說起來簡單,看起來複雜。
孟家陳家聯手,一起來陷害她於不義之地。而她呢,蠢笨如豬,一下子就掉入了旁人的陷阱。
事情要回到宣慶六年說起。
那時候,裴謝堂才七歲,生得粉雕玉琢的可愛模樣,人又活潑機靈,在哪裡都好動,裴擁俊根本管不住,一個眨眼就溜得人影子都看不到了。因為身邊從來都不喜歡用侍女,裴家也不喜歡給她準備侍女,她到哪裡都是一個人,連個認真的跟班都沒有,很容易被壞人鑽了空隙,一不小心,大禍來臨。
宣慶六年那一年的宮宴上,裴擁俊帶著裴謝堂一同去了。在席上,隔著老遠,就有人一直盯著她看個不停。
長大了是美人胚子,小時候,那張臉更是玲瓏,這目光火辣辣到不加掩飾的地步,自打她入席,就一直瞅個不停,盯得裴謝堂渾身不舒坦。
目光撞見時,便發現這火辣辣的眼神來自一個青年官員。那時候,這人還不是權傾朝野的尚書令,他只是一個禦史,比起如今的謝遺江職位還要低。他之所以有資格列入席位,是因為宣慶六年時,太皇太后還在,而這一日正好是太皇太后的壽辰,京城裡的五品以上官員全部都能入宮,只是席位在最末罷了。
離得老遠,裴謝堂便看清了這個人,他笑著站在原地,但渾身透出來一股令人不舒服的氣質,讓裴謝堂渾身都起了雞皮疙瘩。
不過,這是在宮裡,裴謝堂素來膽子就大,一個陌生人的眼神根本不會放在心裡。所以,該玩還是玩,她仗著跟宮裡的皇子們熟悉,裴擁俊一個沒看好,就跑出了殿中。當時,她已經跟三皇子朱綜霖約好,兩人要一起去看德昭園裡的戲子們做變臉,約定的地點就在後花園,等了半天,朱綜霖沒來,倒是方才在殿中盯著她看個不停的那個青年官員來了。
一見到她在這裡,他就笑了,快步走了過來。
裴謝堂往後退了一步,有點天真的問他:“你是誰?”
“我叫周同輝,小姐不認識我。”他笑著做了個揖:“小姐要去哪裡,我帶你去吧。”
“不用,宮裡我很熟悉。”裴謝堂警惕的看著他,“我勸你也不要在宮裡到處亂跑,陳皇后可凶了,她要是看見有男人進來後花園,是要不高興的。”
“我不常來宮裡,但我知道有個很好玩的地方,小姐去過嗎?”他不以為意,笑著說:“那地方有突然會長大的小鳥,形狀你肯定沒見過。”
“會唱歌嗎?”她有點好奇。
周同輝搖頭:“不會唱歌,但它會表演一些絕活,一會兒大,一會兒小,還會噴水。”
這樣神奇!
裴謝堂一陣心動:“在哪裡呀?”
“在這邊的後殿。”周同輝指著旁邊很冷清的偏殿,笑著問:“你想去看嗎?一會兒來了人,我們就不好進去了。”
“可我在等人。”裴謝堂糾結著說:“人要是來了這裡看不到我,會說我不守信用的。我爹說了,做人不能不講信用,要是誰都不相信你,以後你說什麽,就等於是白說,不會有人聽你的。”
“你爹說得很對。”周同輝的眼神突然變得有點陰沉,很快又笑著哄騙她:“你要是想去,我們就動作快一些,說不定回來的時候,你的朋友還沒來。不過,你得答應我,那地方很隱秘,你跟我去的事情不能跟任何人說,否則,你就是不守信用,違背了你爹的訓導。你做不做得到?”
“好吧。”裴謝堂天真的答應了。
周同輝伸手牽著她去偏殿,一邊走一邊說:“那隻鳥不容易見到,你要是看見了,害怕也不準喊,它要是咬你疼了,你也不準哭,不準告狀。”
裴謝堂一一答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