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3人間值得
   魏福音只是隨便一問，楊龍飛卻回答的極為認真，道:“嗯，其實我早就會開車了，只是以前還沒到法定年齡，不能考駕照，就算會開車，也不能上路，年前剛剛考的駕照，你想學開車嗎，其實開車很簡單，你這麽聰明，肯定一學就會，有時間我教你。”

   他說教，魏福音卻不想學，她對機械過敏，可是自己偏偏還報了理科，報了理科還不算，偏偏她的物理還不錯，聽楊龍飛要教她開車，搖了搖頭，光是見楊龍飛一會兒踩油門，一會兒踩離合，一會兒換擋，就頭痛不已，搞不清楚狀況，覺得比上學還難，對自己沒多大信心，她是個近視眼，一米以外就看不清楚了，搖頭道:“還是算了吧，我跟汽車沒緣，我一坐車，就暈的昏天暗地，不適合開車，還是個近視眼，萬一真把車開到溝裡，就麻煩了。”

   楊龍飛微微挑眉，笑道:“那你以後怎麽辦？”

   魏福音道:“什麽怎麽辦？”

   楊龍飛道:“現在汽車是最普通的交通工具，以後肯定每個人都要學會開車的，你總不能每次車門都步行吧，多不方便。”

   魏福音不假思索道:“這個好說，以後找一個會開車的不就行了嗎？”

   話音剛落，車裡的空氣瞬間凝結，魏福音懊惱的想咬舌，本來想說些輕松的話題，活躍一下氣氛，怎料她一開口，就是話題終結者，鑒於嘴笨，還是老老實實坐好，不要開口了。

   汽車在坑坑窪窪的路面上行駛，四年前，這條路就是如此，被荒廢了好久，路面上有一部分石子裸露出來，露出大片大片的泥土地，若不是偶爾有車輛碾過這裡，早就雜草叢生了。

   現在依然如此，路況更糟，汽車一路顛簸，魏福音不得不緊緊扒著車窗，才不至於搖搖晃晃，萬一晃到楊龍飛那邊，就尷尬了。

   寒假一個星期，在家總共待了四天，回來的這四天她幾乎沒怎麽出過家門，最遠也僅僅是在離家方圓五十米的范圍溜達，一來，北方的冬天寒冷乾燥，二來，門外是一大片空地，著實沒什麽風景好欣賞的，第三，雖然很想找孫婷婷和李麗玩，可是不知怎麽的，四年沒見，突然就不想見了。

   唯一舍不得的，只有身邊這個人，眼下真要離開了，心裡多少還是有些難過。

   沉默了半晌，魏福音想想不能白白使喚人家，耽誤人家的時間，開車還浪費油，輕咳了一聲，緩緩道:“謝謝你來送我，真是不好意思，總是麻煩你。”

   楊龍飛微微一怔，這一句“謝謝”真是把他們之間的距離拉的十萬八千裡遠了，淡淡的回道:“你不用跟我客氣。”

   魏福音微微一笑，不再言語，心裡自然不想跟他客氣，可是除了家人，沒有人心甘情願的願意為她付出，就算她跟魏思過打的頭破血流，魏思過還是把她當姐姐疼愛，不跟她計較，可是……楊龍飛就不同了。

   她不能確定她在他心中的分量，更不能因為他們從小一起長大，就肆無忌憚的叨擾他，如果以前她還有自信，認為就算是赴湯蹈火楊龍飛都會願意幫她，那麽現在，她已經沒有這個自信了，上次接她，亦如這次來送她，只是出於年少的情分，情分一點點消磨殆盡，他們便再無瓜葛。

   魏福音不是一個會展開話題的人，生怕哪一句話忍人家不高興了，轉身繼續看著車窗外，眼前的景色飛速的掠過，腦海裡卻胡亂翻湧，記憶掀開過往的畫面。

   以前她是從來不會說“謝謝”的，仿佛覺得他幫她，是天經地義的事情，現在想想，哪有什麽天經地義，只是自己不懂事罷了，以前讓他擔水劈柴，覺得理所當然，現在卻突然不想讓他幫忙了，怕他覺得煩，每次他幫忙，都覺得欠了他一個好大的人情，要想方設法的還了才好。

   沉默半晌，楊龍飛突然指著遠方的一處，道:“你看，今天晚上那裡有一場煙花表演，每年來看煙花，我都想，要是咱們幾個能夠聚齊該多好啊，每年好像人都聚不齊，一個人孤零零的看煙花，很沒意思。”

   魏福音怔了怔，順著他指的方向望去，遺憾道:“下次看吧，來日方長。”

   楊龍飛笑笑，道:“嗯，來日方長。”

   待汽車拐了個彎，車速不快，楊龍飛開的極穩，走上一條較為平坦的大道，兩人又沉默了，看著路邊的風景飛快的向後倒退。

   楊龍飛突然道:“你回老家有四年了吧，時間過的真快，那時候你還這麽高，現在都長這麽高了。”
   他邊說，還一邊比劃著，一隻手從肩頭，挪到下巴處。

   魏福音抿嘴一笑，道:“還是沒有你高。”

   半晌，兩人又是一陣沉默。

   楊龍飛輕咳了一聲，道:“這些年……我……們不在你身邊，你過的好嗎？”

   魏福音對他這個問法頗感意外，無需轉身，車裡的後視鏡把他們兩個人臉上的表情照的清清楚楚了。

   魏福音不是很確定楊龍飛是不是在看她，還僅僅只是巧合，每次她抬眼，總能從鏡子裡碰到他的眼睛，仿佛有什麽話要說，兩人目光剛剛碰觸，就光速的閃開了，魏福音心想：莫不是她自作多情，人家只不過是想看看後面的車輛，惴惴不安，隱隱覺得不自在，總感覺時時刻刻有一雙眼睛盯著自己，她很想伸手把車頂那面煩人的小鏡子合上，可是這樣豈不是“此地無銀三百兩”不打自招了嗎，心想，這是人家的車，她總不好自作主張，便隻好作罷。

   “這些年”這三個字一下子把時間拉進一條長長的時光隧道裡，仿佛過了一個世紀那麽遠，又或是一個總結，故事的結尾總是這樣，不論悲傷還是圓滿，總要有個結局。

   魏福音有些出乎意料，想了想，四年，好像每個人都在改變，只有自己原地踏步，笑道:“我很好，學校的生活很有規律，每天都是早出晚歸，學習緊張，連交朋友的時間都沒有，雖然很辛苦，卻感覺很充實，每天每天都在進步。”

   汽車在寬闊的路面上左拐右拐，終於到了魏付海指定的那個加油站，魏福音看見路邊停靠著一輛密不透風的大客車，心突然沉了下來，總覺得跟楊龍飛在一起還沒待夠，就要分別了。

   她不喜歡別離，可是這些年，卻是不停的分別，分別，分別，楊過和小龍女還有再見的一天，他們兩個卻只能天各一方， 歎了口氣，認命了，拿著行李下車，轉身對楊龍飛道:“你回去吧，我到了，謝謝你。”

   楊龍飛關上車門，提起她的行李箱，記起李月華的囑托，不放心她一個人坐車，道:“走吧，我送你上車。”

   魏福音蹙眉，擺擺手，冷靜的道:“真不用了，我一個人能行，你不要相信我媽的話，她總覺得我一個人在外會走丟似的，其實我早就習慣了，這些年我不是一個人度過嗎，再說了，你又不能陪我一起回老家，你越是這樣，我就越不想走了。”

   魏福音伸手要去拿回自己的行李箱，楊龍飛的聲音從頭頂上方悶悶的咳嗽了一聲，道:“好。”

   然後不由分說提著她的行李箱朝大客車走去，魏福音不知他這個“好”是幾個意思，是同意陪她一塊走，還是讓她留下來，想想臉飛紅霞，使勁拍了拍，才冷靜下來，見楊龍飛走了老遠，拔腿奔了上去，氣喘籲籲的問:“那個，煙花漂亮嗎？”

   楊龍飛邊走，邊看了她一眼，點頭，道:“很美。”

   魏福音突然有一個大膽的決定，不知道對不對，抓住他的手碗，粗喘道:“我不走了。”

   楊龍飛腳下一頓。

   魏福音感覺臉頰有些微微發燙，覺得自己是不是瘋了，才會做出這麽瘋狂的舉動，這幾天她做的瘋狂的事還少嗎，也不差這一件了。

   咽了咽口水，斬釘截鐵道:“我是說今天不走了，我想明天再走，就一天，對我的成績不會有什麽影響，你不是說煙花很美嗎，我迫不及待的想看看。”

   ……

   夜幕降臨，長街上熙熙攘攘，燈火通明。

   兩旁的樹木被彩燈裝飾的五彩繽紛，大紅的燈籠在電線杆兩側高高掛起，長街上，張燈結彩，敲鑼打鼓，人山人海，好不熱鬧。

   雖然今天是大年初四了，節日的氣氛絲毫未減，街道上熱鬧非凡，這是一條美食街，兩旁的小攤位生意異常興隆。

   魏福音在封閉式的學校待的時間太長，突然見這麽熱鬧的環境，還有些不大適應，感覺什麽都很新奇，一會兒看看燈籠下面掛的大紅穗子，一會兒摸摸路邊攤位上擺放的小玩意兒，愛不釋手，旁人還以為她是從哪個窮山旮旯裡冒出來的沒見過世面的小土妞。

   逛著逛著，魏福音覺得自己真是跟這個世界脫節了，外面的熱鬧她一無所知，她的世界裡只有物理公式，英語單詞，從來不知道世界這麽熱鬧，寬闊的大街上熱鬧非凡，叫賣聲不斷，吵吵嚷嚷，地攤上擺放著各種各樣稀奇古怪的小玩意，她每走到一個攤位，就忍不住想去看看，感覺新鮮極了。

   一路上，楊龍飛都會調皮的給她講些小笑話，魏福音微微一笑，心裡還是有些負罪感。

   她欺騙父母說她晚了一步，客車都坐滿了，沒有空位，只能明天走了，魏付海和李月華自然不會追問，事實上，魏福音的信譽一向良好，就算她說的是謊話，魏付海跟李月華也把它當真話來聽，想想辜負父母的信任，魏福音恨不得給自己一個耳光。

   母親似乎很開心，淡淡的道:“明天走就明天走吧，在家多住一晚。”

   魏福音對天發誓，以後再也不欺騙自己的父母了，回到學校，一定要加倍努力的讀書。

   一行人便興高采烈的走在長長的街道上，期待八點的煙花表演。

   煙花表演還沒開始，幾人便在街上閑逛，魏福音一路走來，對所有東西都感覺新奇，走的慢慢騰騰，魏思過，魏福玲和楊俊逸三人飛快的朝各種美食攤位奔了過去，玩的不亦樂乎。

   楊龍飛一路上似乎漫不經心，心思明顯不在美食上，雙手背於身後，悠悠蕩蕩的往前走，似乎早已看盡繁花，沒有什麽能夠吸引他的了。

   二人遠遠見到一個攤位，人滿為患，裡三層外三層圍的水泄不通，其他攤位雖然生意興隆，但不至於如此火爆，登時勾起一行人的興趣，魏思過和魏福玲是個愛熱鬧的活潑性子，見前面的攤位聚滿了人，大聲道:“二姐，咱們也過去看看。”

   魏福音剛剛點頭，兩人已經以百米衝刺的速度跑到那個攤位前了。

   原來這是一個打氣球的攤位，沒什麽稀奇，攤位後面有一堵木板牆，牆上掛滿了一圈氣球，前面的桌子上擺放著兩把玩具手槍和飛鏢，十五塊錢玩一局，全部氣球打中的，桌子上擺放的玩具可隨意挑選。

   魏福音站在圈子最外層，冷眼旁觀，不明白這種專門套路的把戲有什麽樂趣可言，興許是因為過年，所以攤主的生意格外興隆，魏思過和楊俊逸興衝衝擠進圈子最裡層，不見了蹤影。

   周圍圍觀的大多都是二十幾歲的年輕男女，幾乎每一個男孩子旁邊都站著一個女孩子，大概是為了在女孩子面前展示自己的男子氣概，男孩子拚了命的往人群裡面擠，魏福音心道:“有什麽好玩的，肯定打不中，騙人的把戲。”

   轉眼，就見一個女孩笑嘻嘻的抱著個半人高的玩具熊，從人群裡走了出來，她旁邊的男孩像個英雄一樣攔著女孩的肩膀，魏福音看著女孩手裡的玩具熊，摸了摸臉頰，感覺有點疼。

   楊龍飛站在一旁，問道:“想玩嗎？”

   魏福音搖頭道:“不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