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曉帶兵遠征東南萬裡之外的夷州，雲中本人則是向著正北而行，獨自一人，連雷烈和紫娟都沒有帶。

  沒有駕雲，甚至沒有乘馬，雲中就這麽徒步走在荒蕪的鮮卑大平原之上。

  就在三四年前，這裡還是羅刹的屬地，雖然由於氣候嚴寒，一直人煙稀少，但也不至於到現在這樣數百裡不見一個村莊的情況。

  不過在戰爭之中，羅刹國放棄了這一片廣袤的國土，肅慎大軍佔領了此地，隨後，還沒有來得及逃走的羅刹人就成了肅慎騎兵們的獵物，他們發現一個村莊之後，就會像狼群一樣圍上去，騎著快馬，一邊發出呼嘯聲，一邊取出弓箭和套索，將強壯的男人用弓箭射殺，用套索套住年輕女人，一把火將村莊連同剩下的老弱一並燒毀，然後帶著俘虜回到軍營，盡情享用之後，賣給早就守在軍營裡的商人。

  這些奴隸的最大流向，是大商國幽州，其中青黛城購買的佔了一半以上。

  很大程度上，是剛剛佔領東海地區，嚴重缺乏人口的大商國，導致了鮮卑大平原的淒慘景象。不過回溯上去，又是因為羅刹人當年對大商的入侵，導致了大商國十多年前的那場反擊大戰。

  百年恩怨，損失最重的，是兩國百姓。

  雲中對此並沒有太大的傷懷，他曾經去過另一個世界，那個世界，因為位高權重者的野心，徹底毀滅了，成了一處連土壤和水都全是毒素的地方，冤魂萬億。

  每日步行一百裡，二十天后，雲中經過了一座城市。

  城中已經十室九空，原先的羅刹人居民絕大多數已經被擄走，現在住在裡面的，大多數是肅慎人，男子體型瘦高，辮發剃須，女子則是身材豐滿，帶著華麗的頭飾。

  一身白袍的雲中走在街上，有些格格不入，好在肅慎一直是大商的屬國，所以盡管很多人對雲中投來好奇的目光，卻並沒有什麽無禮之舉。

  “搬來這座城市多久了？”雲中找了一家酒樓坐下，一位年約三十五六的店主立刻上來招呼，雲中隨便點了兩個小菜，問道。

  店主一邊為他斟酒，一邊答道：“半年前搬來的，以前在老家，也是乾酒樓的，肅慎苦寒貧瘠，來往客商少，難以糊口啊，到了這鮮卑大平原上，雖然也是苦寒之地，但是不遠之處，發現了一個金礦，估計這幾年內，會有至少五六萬人跑來淘金，所以我就搬過來了。”

  雲中笑道：“這鮮卑大平原，物產豐富，不光是比起整個大商國還要多的金銀礦，還有森林之中的各種物產，確實會吸引很多人過來，店家你的生意，會越來越好的。”

  店家嘴巴都合不攏，說話卻是有些謙遜：“謝公子您的吉言咯，不過這兒還是太冷了，人也不會多到哪兒去的，糊口，糊口。”

  雲中呵呵一笑，眼睛看向窗外，幾年之後，這座蕭條的城市會因為那座金礦而重新繁榮起來，整個千裡無人煙的鮮卑大平原也會漸漸回復生氣。再過幾十年，或者百來年，沒有大的戰事的話，這一大塊土地就會完全恢復元氣，甚至於比起以前還要繁華一些。

  就像羅刹國百余年前攻佔了大商國的黑山白水二郡，當時屠戮極慘，百不遺一，一百年後，黑山白水二郡又有了數百萬人口。

  人類的破壞性極強，但人類的堅韌性也是極強的，朝代會更迭，文明會湮滅，民族也會有興衰，但人族始終在生生不息地繁衍著，從一個弱勢的種族成為這世上最具有統治力的種族，也隻用了不到兩萬年吧。

  沒有修羅族的恐怖戰力，沒有妖族的強大的繁殖力，沒有精靈族的漫長壽命，沒有提婆族生而知之的靈性，也沒有魔族那樣的嚴密的組織紀律，可以說，只要和上面這幾大種族發生衝突，人族就難免屍橫遍野，血流千裡，但是人族就這樣頑強地生存著。

  雲中又想起了那個夢中世界，能夠毀滅人類的，只有人類自己吧。

  不知道何時，雲中那張桌子上，多了四個人。

  第一個是身披紅衣的年輕人，看上去像個書生，腰間卻是一柄三尺青鋒，顯得英氣勃發。

  第二個是個身披黃衣的中年人，肌肉發達，虯髯黃睛，雙目精光爆射，身後背著一對銀柄鋼鉤。

  第三個人是個女子，但這女子生得是膀大腰圓，一張臉也是圓嘟嘟的，一身黑衣，腰間懸著一柄小鐵錘。

  第四個，是個身高超過兩米四的彪形大漢，滿臉橫肉，卻是四人之中唯一不帶兵器的，還身穿儒服，左手還握著一柄五明扇。

  有崇氏，朱；有窮氏，虎；肅慎，熊；扶余，羆。

  朱、虎、熊、羆，昔日帝俊麾下四大元帥，今日大商國四大護國妖王！
  酒店裡突然出現這樣四個人，原本就稀稀拉拉的顧客更是嚇跑了一大半，店家欲哭無淚，卻見到雲中向他揮了揮手，喊道：“再來五斤燒酒，二十斤羊肉。”

  一筆大生意，比起嚇跑的那些顧客們點的菜的總和還多，店家連忙答應著，屁顛屁顛去準備了，對那四位衣著打扮極為古怪的新來客人也顧不上害怕了。

  肅慎熊女臉上露出喜色：“主人，你恢復記憶了嗎？”

  雲中搖了搖頭：“還沒有。”

  見面前四人臉上不約而同地露出失望之色，雲中笑道：“不過認出你們幾個，也不需要恢復前世記憶，不管怎麽說，祭拜前世那個我的神廟還是有不少的，你們幾個的樣子在大商也算是盡人皆知了吧。”

  有窮虎搖了搖頭：“現如今，您的神廟香火可不怎麽樣，而神廟裡面的我們，包括雲夢君大人，形象可都不怎麽逼真啊，就像是四隻寵物貓加上一隻青色八哥。”

  雲中被逗樂了，隨即正容說道：“我回來了。”

  簡簡單單四個字，面前四個人，熱淚盈眶。

  這一天，他們等了一萬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