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氏就是想勾起薑老夫人的同情心,在她看來,得到實際的利益最重要,敏感的少女心什麽的,她早就忘了。
“我家三叔父是祖母親生的幼子,最得祖母鍾愛,也最爭氣,我爹和二叔皆是秀才,三叔卻是同進士。光宗耀祖,自然能為他的兒女謀求不錯的親事。”
杜氏說起自家三叔,沒有多麽尊重,同進士好比如夫人,有點尷尬,三叔還怕吃苦受罪,一直留在工部做虞衡司主簿。人稱杜主簿,從七品,死也不肯外放,在家裡舒服。對外的說法,自然是做京官比做地方官體面雲雲。
不過科舉之路本就艱難,一個同進士在官場並不顯眼,也足夠在杜氏家族抬頭挺胸,擁有更多的話語權。
杜氏道:“去年大嫂進門前,三叔相中了兵部武選司向大人的嫡次子向遠,年十八,剛補了禁衛軍旗手衛的差事,給宮裡看大門,但只要自己上進,向大人又會鑽營,幾年後將向遠往五城兵馬司調動並不難。”
長興侯府也是武將世家,薑老夫人一聽就明白了:“不是高門大戶,佔的卻是兵部武選司的肥缺,家境殷實,向二郎又有正經差事,是個好人選。”
楊氏道:“你三叔家只有一位嫡女,我記得是五姑娘?”
“是,五妹、六妹、七妹的年歲相差不到一年。”杜氏道:“六妹是四叔的女兒。”
四叔、五叔皆是庶出,命運卻大不相同。四叔的生母是紀姨娘,是皇商紀家的旁支,非常富有,而且是祖父年輕時逛元宵燈會自己相中的真愛,貌美如花,嬌柔嫵媚,而且有錢,每年紀家都會送一筆銀子來,所以四叔家吃的好、穿的好,連祖母都不好給紀姨娘立規矩,後來四嬸進門也比其他媳婦過的輕松。
果然,娘家有錢或有權,才是女子的護身符啊!
楊氏道:“五姑娘的喜事尚未落實?”
正題來了,杜氏緩緩道:“我們都以為向遠是三叔三嬸為五妹精心挑選的良人,可是奇怪的事情發生了,過年的時候三嬸當著大家的面說是要為七妹作媒,男方家境富有,父親在兵部任職,是嫡次子,說的正是向遠。”
薑老夫人和楊氏互望一眼,這其中有古怪。以杜澄香的出身,是匹配不上向大人的嫡子,配庶子還差不多。
周清藍道:“這不是好事嗎?杜主簿還是心疼弟弟留下的孤女。”
杜澄香咬咬唇,不好直說三伯父對晚輩一向高傲自大、目中無人,三伯母很少正眼看她一眼,又怎會將上好的良緣讓給她?
周清藍見她一臉委屈也不敢說,意味深長地注視她道:“你不喜歡這門親事?”
杜澄香低頭道:“我沒資格說不喜歡,是大姐疼我……”
杜氏怒其不爭,一副小家子氣的模樣如何教老夫人喜歡?
“七妹是未出閣的姑娘,不好意思說,我卻忍不住要以下犯上,埋怨我三叔三嬸太不厚道。原來那向遠在臘月冬日和朋友出去跑馬,被馬摔了,還被馬踩了一腳,右腿廢了,日後能下地也是個瘸子,仕途盡毀,再無前程。三叔三嬸心想兩家尚未下聘,想毀約,向大人自然不肯,放出風聲說杜家的姑娘要給向遠衝喜,三叔三嬸急了,便想將七妹妹推出去擋災,這……這不是欺負人嗎?”
令杜氏心寒的是,祖父祖母知曉後竟然默許,不肯為杜澄香作主,五嬸只會哭她死去的丈夫,絲毫不作為,她才會看不過去的接杜澄香來侯府避一避。
薑老夫人等人心想這就對了,向遠折翼,此生無緣官場;只能當個平頭老百姓,杜澄香就配得上了。
其實在楊氏看來,向遠到底是向大人的兒子,家境優渥,杜澄香不介意嫁個瘸子,向大人和向太太不會虧待二媳婦,豐衣足食的日子不比在杜家好過嗎?日後再誕下麟兒。好好教導兒子上進,未必不能掙來誥命。
但是這是人家一輩子的事,誰也不想攬事上身。
杜氏自曝家醜,一是不想給三叔三嬸留面子,二是澄清她不是無緣無故收留七妹,免得婆婆不悅。只要杜澄香能在侯府住下,她就想法子撮合薑停雲和七妹。
目的達成,杜氏轉移話題,她也愛說閑話,將一盤羊奶糖推他七妹面前,一邊道:“榮國公府的世子夫人早產生了一位千金,洗三禮沒辦,怕孩子受涼,不知滿月禮辦不辦?說起來又是霍世子造孽,外面的女人不論香的臭的都拉回家,那種女人天生不安分,就算有了身孕,誰敢保證孩子是霍世子的?霍世子又不可能成天守著那女人,為了一個孽種把元配氣得早產,大嫂啊,你表姐是蓮子心中苦,太可憐了!”
在場的誰相信她真心為魏清馨感歎、抱不平呢?
閑話一張嘴,哪管是與非。
周清藍捧著烏棗桂圓茶,氤氳的熱氣撲上臉來,又暖又濕。
“會過去的,榮國公夫人很疼愛表姐。天塌下來有長輩作主。”
薑老夫人可看不得杜氏的嘴臉,她杜家不是正亂著嗎?薑老夫人自認為最在乎長幼有序、家規禮法,她老人家年輕時疼愛次子,也不允許次子在薑泰面前放肆!杜氏想壓周清藍一頭,凡事都想別苗頭,在她眼裡這是不安分,亂家之源,她絕不允許!只有世子這一脈立得穩、立得正,長興侯府才能長長久久。
杜氏掩嘴吃吃笑道:“我說大嫂也該勸勸你表姐,拿出正室的架勢來,將那對外室母女打出府去!都成了京中一大笑柄,哪家的小妾帶著親娘一道進門……”
薑老夫人咳了一聲,打斷她的話,沉聲道:“霍魏氏的性子軟和,約束不了如脫韁野馬的霍世子,但榮國公夫人選中她當媳婦,怕也是看中這一點,她能包容霍世子,家裡不會吵翻天。霍世子做人做事均無章法,著實令人頭疼,比起來我們家的孩子好多了,像鴻文書生脾氣,喜歡紅袖添香,把留春收入房中,如今有了身孕,不論生男生女都抬做姨娘,到時候芳華要好好操辦,給鴻文添喜氣,這才是規矩人家該做的事,咱們薑家不許養外室。”
許氏低頭掩住笑意。活該!平生只會量人短,何不回頭把自量!二嫂沒事就愛和大嫂打擂台,拿榮國公府的私事來笑話大嫂,祖母就回擊她看好自家的丈夫和小妾。
這正是惡人自有人來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