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府裡,日晴忙著讓丫鬟送熱水,安承嫣還沒沐浴更衣便立即吩咐錦茵去廚房傳話。
“黃芪人參雞湯,讓廚娘仔細點做。”安承嫣取來紙筆,飛快將做法寫下來。
她的兩個貼身丫鬟自小跟著她讀書寫字,都是認得字的,也讀了不少書。
安承嫣火速寫完,放下筆,將紙拿起來吹了吹加快墨汁乾涸,遞給錦茵:“看看有什麽不明白,可以問我。”
錦茵拿起寫得洋洋灑灑的紙念道:“土雞剁大塊,在煮沸的清水鍋裡燙去血和雜質,不再出現油沫後,撈出放到冷水中,大砂燙加滿清水,加入切片老薑煮滾,加一些白酒和一些醋,加入燙煮後的雞塊,大火把湯煮開,放入當歸、黃芪、人參三味主藥材,加入少許麥冬、地黃、陳皮、地骨皮,大火猛煮一小會兒,待藥物均勻分布在砂燙內後,改文火慢燉小半個時辰,取另一個砂煲預熱,把雞肉塊撈出到新砂煲中,用白絹過濾湯汁到新的砂燙中,舍棄藥渣,新砂燙繼續文火慢煮,加入大棗、枸杞再煮個小半個時辰,直到湯汁收一半時,加少許鹽調味出鍋。”
一口氣念完,錦茵麻利地道:“奴婢明白了,奴婢馬上去辦。”
“慢著,”安承嫣又道:“你在那兒守著,一等出鍋便端去給王爺,跟王爺說是有益外傷的藥膳,讓他一定要吃完。”
錦茵先是一愣,又嫣然一笑道:“奴婢一定辦得妥當,王妃放心。”
看來,主子和王爺有點眉目了,真是太好了!
看著錦茵輕快離去,安承嫣秀眉微蹙,心中很是牽掛。
封潛的傷不知如何了?太醫可來包扎了?
外傷會導致缺血體虛,而她的藥膳方子裡,人參固本培元,黃芪補中益氣,當歸補血活血,加上其他中藥便能起到滋陰、散瘀、清熱以及補肝腎等髒器的作用,藥膳的目的便是讓食物起到藥物的作用,將藥物融合到食物之中,因為更容易食用和消化,有時效果比藥還好,但願他全喝了才好。
“王妃,熱水備好了,可以沐浴了。”日晴出來稟道,見主子渾身髒亂,適才還風風火火地坐下來寫東西,心裡實在不讚同,寫什麽東西那麽重要?不能先弄乾淨了再寫嗎?
安承嫣見日晴皺著眉,表情像媽媽似的,忍不住一笑,從善如流的去沐浴了。
她沐浴後精神好多了,日晴送來點心,她吃了一些,著手寫了五日後要用的藥膳粥和藥膳茶的方子交給日晴,並吩咐分量一定要足夠,所需的花費不由府中公帳支出,就從她的庫房裡取。
日晴奉命前去辦事,沒想到回來後卻是笑逐顏開地道:“奴婢將方子和銀兩交給大總管,大總管卻道王爺已吩咐了,五日後粥棚的花費由府裡支出。”
“這麽說,王爺是支持我的嘍?”安承嫣瞬間起了貪念,臉上說不清道不明地問道:“日晴你說,若我邀王爺五日後一塊兒去粥棚坐鎮,他會不會答應?”
日晴對此事樂見其成,笑道:“王妃試了不就知道了,反正也沒損失,不如去試試?”
因為主子打從皇上賜婚便一直寒著臉,跟聖旨成親更是冷得面無表情,擺明了抗拒這樁婚事,那時她最怕主子和尊親王成一對怨偶,如今主子卻是頗為主動,這是好事,她自然要大力的敲邊鼓促成了。
“你說的不錯。”安承嫣眼中有笑意閃過:“問問又沒損失,若是王爺拒絕,我自個兒去便是。”
她算好時間,打算等藥膳雞湯送到封潛手上,他喝完時再去。
見主子神采奕奕,似乎太過於亢奮,日晴擔心地道:“王妃,您受了驚嚇,要不要歇會兒?奴婢給您鋪床。”
安承嫣根本了無睡意,臉上帶著愉悅的笑容:“待會兒吧,我有事要想想,你去忙你的,不用管我。”
日晴有些無言。
什麽叫不要管我?她的責任便是伺候王妃啊!不要管王妃,她還有什麽好忙的?
安承嫣的情緒太滿了,根本沒注意到日晴的無奈,她托著腮坐在案前細細回味馬車裡的那一吻,忍不住輕撫自己的唇。
這種甜甜的感覺,前世從來沒有過,明明回府之後才分開的,分開才一個時辰吧,可是,她卻很想見他,非常非常的想見他,想知道他現在在做什麽……
她的臉驀然一紅,心突突跳著。
她這是……愛上他了?
她……戀愛了?
…………
飛觴樓西院書房裡安安靜靜得落針可聞,連窗子外頭也是安靜至極,只有很偶爾很偶爾風吹過竹林的沙沙聲,因為不知道主子在想什麽,雙全提著心也不敢多嘴。
錦茵送來了藥膳雞湯,他也將王妃的話如數轉告了主子,不過,主子打從聽完便沉默到現在。
於是,他這才後知後覺的想到,那個叫錦茵的丫頭該不會害他吧?送這麽一鍋主子沒吩咐的雞湯來,他還自作主張的收下,要是主子發怒了怎麽辦?
雙全神情緊張,鴉雀無聲,太叫人忐忑了,半晌之後,他終於硬著頭皮道:“要是您不喜歡,小的這就把藥膳雞湯端走……”
封潛眼裡意味不明,淡淡地道:“擱著吧。”
雙全松了口氣,主子這是接受了?不排斥王妃的好意?
他有了底氣,連忙變出一個笑臉,笑得奉承:“說起來,王妃也真是有心,您為了保護王妃而受傷,王妃便吩咐了藥膳雞湯來照顧您的身子,有來有往,說明王妃是個識情之人。
還有啊,王妃在街市那一番慷慨激昂的言詞,說得實在太好了,可把那聶公子說得臉上無光,夾著尾巴灰溜溜地走了,小的看來,王妃雖然才嫁進王府不久,可心已經完全在您身上了。”
封潛一個不輕不重的眼神過去:“皇上讓你說這些?”
“王爺……”雙全面色一訕,卻是沒有否認。
封潛冷哼,眼神了然一切:“別以為本王不知道,你被皇上收買了。”
雙全一臉的啞巴吃黃蓮,苦著臉道:“不是啊!冤枉啊!說收買就太傷小的的心了,小的只是聽從皇上的命令行事,小的也不想,可皇命不可違,小的人微言輕,又怎麽敢不聽皇上的?”
封潛揚起了嘴角:“罷了,本王不想聽你辯解,出去吧。”
雙全不自覺的咽了咽口水:“王爺……那個,還有……就是……兩位側妃求見,她們兩位打從知道您回來之後,便一直想要見您。”
他知道主子對兩名禦賜的側妃很反感,可誰知道呢,世事難料,沒有一定的,主子一開始也對禦賜的王妃很反感,可才兩日,態度已明顯不同。
說不定主子看了兩位側妃之後也會改變態度,那麽王妃和兩位側妃一塊兒為主子開枝散葉,府裡可要熱鬧了,想到未來會有很多小主子在府裡奔跑、嬉戲,他就來了精神,以為主子要一輩子孤家寡人,沒想到這才一會兒,妻妾都齊了,現在就等主子一一圓房了。
想到這裡,他便嘿嘿笑著,王府裡可是冷清了許久,眼看就要春暖花開了,叫他怎能不欣喜若狂?
沒想到,封潛卻是冷聲道:“不見。”
聽見主子毫無溫度的聲音,雙全抖了一下,不敢再幫兩個側妃說話了,他轉而小心翼翼地問道:“那……趙姑娘……趙姑娘要如何安置?”
封潛神情明顯的不耐煩了:“這點小事何須要問本王?交給大總管便是。”
雙全很是意外。
他還以為王爺大發慈悲將趙姑娘從邊關帶回來,是對趙姑娘有意思,要收做妾室什麽的,原來,並沒有。
所以,這麽說來,王爺目前唯一有意思的人是——王妃?
雙全的眼裡驀地劃過一抹狂喜。
哎呀!看來,皇上也不全然是在亂點鴛鴦譜嘛!這個天大的好消息,他得快點去稟告皇上才行!
他忍著內心的狂喜,垂眸穩了聲道:“小的這就去辦。”
…………
雙全退下後,一陣風拂入窗戶,左清悄無聲息地進來了,頎長的身形,一身黑色勁裝,腰佩長劍,一派肅殺的氣息迎面撲來。
封潛便是在等他,他眼眸一抬:“事情查明了?”
左清點頭:“是宮裡的人。”
封潛臉上的神情隨著情緒變化。
若是宮裡的話,那麽有兩個人,一個是對他素來不親近的皇嫂,當今的太后,一個是麗貴妃。
太后對他冷淡已久,從他幼時便沒見太后對他笑過,根源無從得知,興許就是沒來由的討厭他,他也沒追究過原因,因為他認為沒道理任何人都要喜歡他,有人喜歡,有人不喜歡,這是極為平常之事,他從未曾放在心上。
至於麗貴妃戰麗佟……
在她未入宮之前,若是他人在京中便會上戰家向她的父親——一品軍侯戰永年請教邊關之事,也間接識得了她,她曾向他表達過愛慕之意,他拒絕了,理由是他心系邊關,無意兒女之事。
後來,他在邊關毀了容,回到京中休養時她已入宮為妃,這兩年來,每每只要他入宮見皇上或向太皇太后請安,她必定會與他在宮裡“巧遇”,她費心安排巧遇,與他說上一兩句意味不明的話,動機叫人費解。
幸而與他巧遇時,她身後都跟著一長串宮女太監,否則她說的話就不只意味不明那麽簡單了,怕是會更加露骨。
他不明白這個女人,以前不可能,如今她是皇上的女人,就更不可能,她如此糾纏他的目的是什麽?在宮裡“巧遇”他無法阻止,但派人襲擊就太過了。
“是紫宸宮的人?”封潛薄唇微揚,問得特別淡定,他心裡已經有數,此番的攻擊不是衝著他,而是衝著安承嫣來的。
戰麗佟作為皇上的妃子,卻妒忌他的新婚妻子,實在可笑。若她對他的愛意真那麽堅定,便不會在他傳出毀容消息之時入宮為妃了,她不過是自以為的愛戀執著,實則是挑對自己最有利的路走罷了,既已成了皇妃,還想將他抓在手裡,貪得無厭,所作所為令他厭煩。
“王爺猜的不錯。”左清面色帶憂,緩緩說道:“屬下奉王爺之命,刻意查得沸沸揚揚,想必幕後主使者也知曉王爺已知是何人下的手。”
封潛眉峰聚攏,目光有些銳利。
安安分分的做皇上的女人不好嗎?過去她迷戀他的容顏,如今他已毀容,迷戀的理由也該當消失了。
過去她尚未出閣,而今她是皇貴妃,她如今的作為是存心要陷他於不義,皇上若是知道她做的這些事,他們叔侄的感情將不複存在,雖然皇上並未特別寵愛麗貴妃,但沒有一個男人能夠容忍綠光罩頂,一個皇妃對他有心,被皇上知道是足以殺頭的罪。
他是要給她一些警告了。
“此事做為意外揭過。”封潛臉色有些冰寒,但說得平和緩慢:“衙門處也如是說,說本王不予追究,撞翻的攤販、波及受傷的百姓,全由尊親王府善後。”
左清有些擔心,他很了解主子,越是動怒之時,面上越加平和,此時便是風雨前的寧靜,顯然,主子對麗貴妃的不滿已到了頂點。
不只主子,他亦是如此,麗貴妃如此大膽妄為的行徑,唯恐他人不知似的,除了存心要陷害主子之外,他想不出其他理由,然而,麗貴妃這麽做,若是東窗事發也會害到自己,她為何會甘冒讓自己陷入困境的危險來向主子傳達她對主子成親不滿的訊息?著實叫人猜不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