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她看了一眼床上昏迷的人兒,忽然明白了,禁不住輕歎了一聲。就說嘛,少主怎麽可能突然如此慈悲,原來是買衣服給那位姑娘……
耶?不對呀!買衣服給人家,不就等於表示……
“少主要帶她一塊走?”她心下十分詫異,完全沒料到少主居然要帶那漢家女子一塊離開?!
見少主沒有否認,紫蘿更覺此事不可思議。
“這我就不懂了,少主不是逼問過她了嗎?她說她不曉得呀,那還需要她做啥?”
向來痛恨漢人的少主,怎麽會願意把漢家女子留在身邊呢?這實在太不尋常了。
楚殷淡聲道:“你不需要懂。”
紫蘿聳聳肩。跟著少主這麽多年,她從來不懂少主在想什麽,忽而靈光一閃,她想到了什麽……
“啊,我明白了,少主是要利用那女的,來鉗製住姓段的?”
看少主沒說話,她就當自己猜對了。
“那姑娘遲早會發現自己根本沒有受傷,從那麽高的地方掉下去,哪有可能沒有皮外傷啊!”
其實,這只是他們少主布的局,為了逼供,少主故意把那女子從高處拋下,在著地之前,早已躲在一旁待命的她,奉少主之命跳出來將人接住,沒讓對方傷著半根頭髮。
當時,那姑娘已經昏過去了,而少主也真會折磨人,在人家姑娘身上的穴位動了手腳,讓她感到全身劇痛如針扎,還騙她說四肢筋骨盡斷,把她嚇個半死。
這時,一雙冷目掃來:“廢話這麽多,還不快去辦!”
“是,紫蘿這就去。”
在少主發威之前,窈窕的身形很快消失於門口,溜之大吉。
待人走後,楚殷的目光再度回到床榻上的人兒身上,望著那張熟睡的容顏,陷入了沉思。
這丫頭帶給他困惑,因為他沒想到,一個讓他從大漠追到千裡之外的人,居然沒有武功?
一個沒有身懷武功的丫頭,輕功卻冠蓋江湖,實在奇怪!
光是輕功這一點,他便對她另眼相看,畢竟他這輩子,還沒被人如此耍得團團轉過。
他坐在床沿,審視她好一會兒,發現她的頸子上戴著一條紅線,他伸手探去,拉出紅線,上面穿著一塊紫玉,上頭還刻著字。
水靈兒?是她的名字?
中原上,他沒聽過有這號人物。
她是什麽人?跟段禦石又是什麽關系?
審視那容顏,上頭還有淚水洗過的痕跡,他移開目光,沉靜冷然的眸底,搜尋不到一絲情緒,卻在離開時做出他從沒為別人做過的舉動……
他伸出手,緩緩為她蓋好被子。
水靈兒醒來時,或許是藥效的關系吧,覺得自己精神好多了。
她的兩隻手可以動,兩條腿卻沒知覺,所以她只能待在床上,哪兒都不能去。
一開始,她感到頹喪,還有點擔心害怕,久而久之,忐忑的心情逐漸轉為疑惑……因為她檢視自己全身,竟然找不到半個傷口。
門在這時毫無預警的打開,一瞧見是那個大魔頭楚殷,她立即躲進被子裡,只露出兩顆明亮的眼珠子,充滿敵意的瞪著他。
楚殷沒有表情的盯著那一對戒慎的眼眸,淡淡的命令:“把衣服換上,準備上路。”他將一個包袱放在桌上後,便要轉身離開。
“等等。”
他停下腳步,轉頭回望她。
水靈兒雖然有點怕他,但還是鼓足了勇氣開口:“我、我的腿不能動,要怎麽換衣服?又怎麽上路啊?”難道叫她學烏龜爬嗎?他不會這麽殘忍吧?!
一思及自己的雙腿不能動,她就難過得想掉淚。
這姓楚的可真狠,居然把她從高處往下丟,讓她到現在仍心有余悸。
突然,他欺身向前,嚇得她往床內縮,用被子把自己包得跟粽子一樣,只差沒把頭也埋進被裡,當個縮頭烏龜。
“你你你……你想乾麽?”
楚殷來到床前,單手輕輕一掀,就將她抓得死緊的被子給掀到一旁去,而她則被這突來的力道,害得往後跌去。
這一跌,不小心把裙子掀高了,露出兩隻修長細致的玉腿。
他的目光,緩緩落在她露出的兩隻小腿上,那雙纖細的小腿膚如白玉,未著繡鞋的裸足,像是精雕細琢般精致。
水靈兒對自己外露的一雙修長小腿毫無所覺,隻感到面前的他雖無怒色,但冷冷冰冰的也夠威懾人了,尤其當他伸出手時,更是嚇得她花容失色。
“不要過來!”
他一定又要把她往窗外丟了,眼看他伸出魔爪,往自己身上探來,她驚慌失措的又要飆淚。
“不要呀!對不起呀!你大人有大量,千萬不要……咦?你做什麽?”
她呆住,因為他的手掌放在她的腿上,而不是拎著她的領子,這突來的動作讓她安靜下來,好奇的看著。
那手掌又大又厚實,細長的手指十分好看,她不禁看傻了眼。
想不到這個男人,除了臉蛋長得迷人之外,居然連手都那麽英俊呢!
被那手掌觸及的地方,都感到一股熱流,這股熱,貫穿她的兩腿,讓她的腿逐漸有了知覺。
楚殷運力於掌心,打通她兩腿的脈絡後,以指尖點了她腿上幾個穴位,便將桌上的包袱拋給她。
她疑惑的打開布巾,發現裡頭原來是女人穿的衣服,抬起頭來看他。
“換上。”他命令。
她嘴裡嘀咕著:“怎麽換?我下半身又不能……啊!我、我的腿可以動了?!”她又驚又喜,不敢相信前一刻跟廢人似的兩腿,竟然有知覺了,並同時明白,原來他剛才的舉動是要讓她兩腿可以動。
為了確定自己兩腿沒事,她還特意下床,跳了跳,轉個圈,發現除了無法運力施展輕功外,走路跑跳是沒問題的。
“好耶!我的腿沒事了,哈哈哈!”她高興的拎起裙擺,像隻小鳥快樂的手舞足蹈。
楚殷也不禁服了她,心想這丫頭真有好本事,前一刻不管發生什麽事,下一刻她都可以拋到九霄雲外似的笑得開懷。
她又蹦又跳,雙頰因為開心而染上美麗的紅雲,這代表,她可以走,可以跳,也可以跑了!但開心沒多久,很快的,她察覺到不對勁的地方,疑惑的美眸望向他。
“為什麽我一點外傷也沒有?”
他的眉角微微挑了下。這丫頭不笨,才醒來沒多久就發現了。
見他不回話,她更懷疑了,一下拉高自己的袖口,看看手臂,一下翻開自己的衣襟,很努力低頭往衣服裡瞧,還把衣裙撩得更高,試圖找到任何傷口或是瘀血。
在他面前,她毫無顧忌的檢查自己,順道也把自己最漂亮的手臂和修長的腿,全給人家欣賞,絲毫不以為意。
自幼在仙山過慣了自由自在的日子,讓她不像平地的漢人女子那般受世俗禮教約束,也不在乎舉止是否合宜,還自言自語的念著:“奇怪,從那麽高的地方掉下去,怎麽可能沒外傷?至少也該有點像樣的血口傷疤之類的……”
像樣的血口傷疤?姑娘家不最怕身上留下疤嗎?她居然說得如此輕松。
那顆小腦袋瓜兒動呀動的,一雙骨碌碌的眼珠子轉呀轉的,很有慧根的推敲出其中的疑點,倏地恍悟……
“啊!我明白了,原來你是故意嚇我,其實我根本沒有真正掉下去,所以才沒有被石瓦給刺傷,對不對?”不待對方回答,她又皺起眉頭,自顧自的反駁自己:“那也不對呀!如果我沒摔下去,又為何會全身疼痛、斷了筋骨呢?除非……”
她一會兒歪歪頭,一會兒又皺皺眉,努力思考的模樣煞是逗趣,最後像是被什麽給敲了腦袋似的開竅了,狐疑的抬起頭,大膽猜測。
“其實你是騙我的,我根本沒受傷對不對?”
他面無表情,但心下倒很意外她這麽快就猜出來了。
見他不否認,也不回答,水靈兒更肯定自己的推敲是正確的,禁不住大喜道:“是真的嗎?我沒受傷,也就是說,我的筋骨沒斷嘍!太好了!”
她真是太開心了,腿沒事,就像鳥兒的翅膀沒斷,她的天空沒有遙不可及,依然可以翱翔天際,這個發現,令她樂不可支。
“你倒是挺樂觀的。”
“當然呀,如果換成是你,你不高興嗎?”
當然不,他會憤怒,在被人狠狠整了一回後,才知道被耍的事實,他會勃然大怒。
“別忘了,你不能施展輕功。”
“不能施展輕功,總比殘廢好吧,呵呵。”
“你不想知道為何你無法施展輕功?”
“想也知道呀,那是小黑的傑作啊。”
他忽然頓住:“小黑?”
“你那條又小又黑的蛇啊。”
楚殷眉頭再度蹙起。這丫頭居然給他的蛇取名字?!苗疆的蛇毒和蠱毒,江湖上誰不聞風色變?她一個黃毛小丫頭,居然還笑得出來?
“那是苗蛇,有劇毒。”他冷淡的嗓音裡,特意在劇毒二字加重了語氣。
“沒關系,你一定有解藥,不然我早死了!我死了,就不能帶你去找段禦石,所以你一定不會讓我死的,對不對?呵呵呵。”
在曉得這一切是騙局後,她的害怕消失了,因為她明白這人並不打算傷她,既然不傷她,又何來害怕之有?
相對於他淡漠的神情,她的笑容似乎太燦爛了點,絲毫沒有階下囚該有的樣子。
楚殷唇角微揚,對她的聰明和大膽有著讚許,但同時一雙眼也眯得更銳利了。
“不殺你,是因為我要你找出段禦石,若找不到,下一次就是來真的,我相信你不會喜歡再享受一次那種刺激。”
她忙收住笑容,吞了吞口水,小心的睇著他。
“我哪敢啊?不是閑著沒事乾,給自己找罪受……”她像個小可憐一樣,委曲求全地說道:“你千萬別這麽做,人家帶你去找段禦石就是了。”只有笨蛋才會不怕死的去惹他。
這人像蛇一樣恐怖,搞不好吐出來的舌頭也是分叉的。
“算你識相。”他轉身欲離開。
才發誓說不敢惹他,但有些人就是天生改不了頑皮的性子,一見對方背對自己時,立刻朝他背後做出一個極盡醜陋之能事的誇張鬼臉,豈料對方又突然回過身來。
水靈兒僵成了石像,她的臉,用手指將兩隻眼睛往上拉成吊死鬼的白眼,一張嘴也被橫向勾成血盆大口,並豪邁的吐著她的丁香小舌。
誰會猜得到,這人會突然回頭,連個眨眼的時間都不給她。
他冷冷的盯著她,她只能尷尬的把鬼臉恢復成正常臉,眼珠子心虛的飄啊飄的,把臉轉開,就是不敢直視他。
幸好,人家邪王不屑跟她計較。
“換好衣服後,到前廳來。”丟下一句話後,他轉身朝門口走去。
“啊,等一下。”
他頓住步伐,回頭看向她。
“這衣服好俗氣喔,沒有漂亮點的嗎?”
他的回答,是眼中那抹精光閃閃的銳芒,直把人盯得發毛,水靈兒立刻識相的改口。
“好嘛好嘛,我穿就是了。”
很好!
收回目光,他打開門,正要跨出門檻。
“我肚子好餓喔。”
他再度頓住,沒有回頭,但光是那高挺的背影,便散發出一股威脅之氣,沉吟一會兒後,淡淡給了一句。
“我會叫店小二送吃的來,吃完再上路。”
他跨出門檻,在門關上的那一刻前,後頭又傳來小聲的一句:“那我要吃燒鴨喔……”
楚殷凌厲的目光,再度狠狠殺來,嚇得她跳回床上去,躲在棉被裡,只露出兩顆眼睛盯著他。
幸好,除了殺來幾道利芒,姓楚的沒有跟她計較,便頭也不回的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