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徽三十年秋,周雲陽、薑鴻文順利中舉,薑家自然歡喜莫名,杜氏揚眉吐氣,回娘家給父母狠狠長了一回臉。但相比之下,周雲陽反而更受注目,才十八歲,尚未訂親,家有待嫁閨女的官宦世家均蠢蠢欲動。
趁著喜慶的好心情,長興侯夫婦正式登門為薑武墨和周清藍定下婚期,十一月初一,大吉之日,反正該準備的都準備好了,只剩采買吃食。
周定山沒再推諉,應允了。
這兩年薑家表現得誠意十足,薑武墨隔三差五的便送些吃食或小玩意兒討未婚妻歡心,三節六禮和周家每人的生辰賀禮均十分厚重。去年二月周清藍及笄,薑武墨提前送來一套紅翡翠頭面,發簪、珠花、項鏈、手鐲、耳墜、戒指,共十二件,價值連城。
周定山見了都為之動容。男人才懂男人在想什麽,肯為女人花錢的不一定是真愛,但舍不得花錢的肯定沒當回事。
定親兩年後準備婚禮,可以了,刁難女婿也要適可而止,免得女兒過門後吃虧。
小薑氏在元徽二十八年十月送周雲溪出閣後,便慢慢收拾周清藍的嫁妝。她的私房中最掙錢的便是胭脂鋪吉翠坊,周雲溪出了大力,佔淨利四成;剩下的六成,三成給清藍作陪嫁,三成握在小薑氏手中,支援府裡的一部分開銷,以後會留給周雲陽作私房。
周雲溪沒有異議,她再能乾也需要家族力量來保護自己的產業,她只要有足夠的錢花就行了。一個貴妃身邊的大太監,他家裡的兄弟侄子就敢強買人家的茶園和半條街的商鋪,所付的價錢連十分之一都不到。
領教了權勢的力量,周雲溪完全失去吃獨食的野心。
給周清藍三成股份,看似白送黃金白銀,但往後有長興侯府做靠山,誰與爭鋒?
小薑氏悄悄告訴女兒:“有朝一日你爹老了,換大郎當家,我一分銀子也不會拿出來。按律長子可得七成財產,我還是心疼自己的兒孫吧!”公中該給女兒的陪嫁,她多多益善,一點也不想省。
周家三代列侯,老祖宗狠撈過戰爭財,家底豐厚,周定山又疼女兒,房產田莊、良田果園、金銀壓箱……即使沒有吉翠坊賺銀子,也足夠一生衣食優渥。
周雲奇那邊得知周清藍要出閣,加上周雲陽中舉後這一、兩年也會成親,忙打發何榮芳回京,明為幫忙準備親事,暗地裡吩咐她留意小心繼母掏空家底。
何榮芳於今年正月如願生下一名嫡子,心花怒放,正是對丈夫情深意濃時,突然催促她帶著孩子們回京,心中一堵。
周雲奇道:“你是長媳,理當留守家中侍奉長輩,為了生嫡子才讓你來的,如今兒子也生了,你就算不為我,也不替你兒子守住家產?爹有多寵清藍,你不曉得嗎?”
何榮芳憋了一肚子火,不得不回房收拾行囊。
她奶娘道:“大爺說的也沒錯,大奶奶生了哥兒,老太太和老爺夫人都沒見過呢!”
何榮芳苦笑一下,意興闌珊道:“公公要拿出多少家產給小姑做嫁妝,豈是我能左右的?即使是大爺自己,也不敢多放一個屁。他不過是找到了絕佳的好借口打發我回京,上司同僚再送美人過來,他好方便笑納。”
奶娘歎了口氣,周雲奇是個薄情的人,自以為將妻妾一個個都照顧到了,有情有義,其實是每個都辜負了。原以為陪伴他最久的春姨娘“難產”去了,就怕成了他永恆不忘的白月光,結果是她們想多了。
周雲奇這樣自以為是的大男人,哪會將一名奴婢放在心上念念不忘。習慣了她在身邊,沒事便多寵一寵,寵久了也會有真感情。可一旦死了,也就死了。
“我算是看明白了,他不想調回京城,至少在公爹告老休致之前,山高水遠的,他不想受管束。”何榮芳看著自己帶來的首飾箱子,沒增加什麽,只有兒子出生時,周雲奇給她添了一匣子首飾,有一對簪子、一對翠玉水滴耳環和一對赤金玲瓏寶葫蘆耳墜,獎賞她生子之功。成親至今,只有這一匣子首飾是周雲奇送的,還不如小薑氏和老太太大方。
“把東西收一收吧,我們回京去。”何榮芳望著床邊那對鎏金羊角宮燈,是她剛來時換上的,還有屋子裡的擺設,她也慢慢換了一遍,讓自己融入這裡的生活,甚至主動為他買了兩名侍妾,她以為夫妻再也無須分隔兩地。都說至親至疏夫妻,丈夫丈夫,一丈之外還是我的夫嗎?夫妻長久分離肯定沒感情,所以她裝作大度,好讓他知道她能成為一個好妻子,結果呢,他一樣盼著她回京,沒有半分不舍之情。
“他愛功名利祿,習慣了遊戲花叢,全心全意守護一朵嬌花不受風吹雨打的感動,對他而言太無趣了。”早看開了,可心窩處依然隱隱作痛。
她都忘了當初成親時的心情是怎樣的雀躍,對未來是怎樣的期待。
那個一眼就讓她怦然心動的少年將軍,隻存在於她的想象中。
奶娘鼻子有些酸,轉身將值錢的物件一樣一樣指揮丫鬟包好放進箱子,一件也不要留下來,否則不知會便宜了誰去。
一路舟車勞頓,何榮芳一行人在十月中旬回到京城威烈將軍府,骨肉重逢,又見到嫡長孫,自有一番熱鬧。
小薑氏留心何榮芳帶回來的箱籠比帶出去的多,悄悄告訴周定山道:“大郎怕是要何氏留在家裡盡孝。”
公婆沒刁難媳婦,反而是周雲奇比較狠。
周定山鞭長莫及,搖頭道:“隨他去吧,反正已生下嫡子嫡女,對祖宗有交代了。”兒大不由爹,何況是小夫妻之間的感情事,他不便干涉。
名門望族最重要的是長房,周雲奇還算有出息,建功立業,頗受朝廷重用,只要他沒有寵妾滅妻或做出其他出格之事,在外人看來就無可指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