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他始料未及的是,除了那個宣讀聖旨的公公,其他人便全數跪倒在地。
至於那公公宣讀的什麽,他已然記不太清楚了,他唯一感受深刻的是,已然魂魄死去的原主林奇是當朝皇上的兒子。
如今,皇上尋到他這個流落在外的兒子,加以封賞賜名。
他本想拒絕的,可當他聽到要封林夢為妃,葬入黃陵的旨意時,他突然之間改變了主意。
故而,當他第一次見到那個高高在上之人時,便問出了他人絕對不敢問的問題。
“為什麽非得在她死後才想起來要彌補她?”
龍椅上的黃袍男子聽得愣了一愣,看著底下那張稚嫩的臉,實在不敢相信一個才九歲的兒童居然會這般老成,就連見到他也絲毫不怯場。
反倒是少年老成地跪在他面前,一針見血地問了這麽一個問題。
“你這是在責怪朕沒有早些將你們母子接回來咯?”
高高在上者卻未曾動怒,反倒是輕聲歎息了一聲,而後才緩緩走下了那把龍椅,
“林奇呀,若是你認為當年是朕拋棄你們的母子,那就大錯特錯了。須得知曉,朕可是比誰都更加希望小夢能時時刻刻陪伴在朕的身邊的呀。”
他詫異地抬頭看了一眼那個緩緩下來的黃袍男子,他只是想要為原主母子抱不平。
皇上看著滿是驚訝而後又沉默的林奇,心中已然知曉林夢這麽些年必定未曾告訴過他自己的親生父親是誰。
他的雙手背到了身後,抬眼回憶了一下那個美麗卻極其有自己主見的明亮女子,雖說這麽多年過去了,可他依舊記得初見她時心跳不已的模樣。
“那年朕微服私訪到了邕州,與你母親兩情相悅,原本以為她會與我一道回宮,可她知曉了我的身份之後,連隻言片語都未曾留下便離開了。這麽些年我一直差人尋找她的下落,可謂是尋遍了整個滄雲大陸也未曾尋到她的蹤跡。”
皇上沉默了一瞬,而後,才轉過了臉看著有些沉默的林奇,彎下了腰,一邊說一邊朝著他伸出了手。
“可誰知,她竟然易了容貌,就住在邕州城外的小村子裡。若非朕派出去尋找小夢的人瞧見了長相酷似朕的你,想必,朕永遠也不會知曉小夢還為朕生下了你。”
那時,面容還是九歲少年的他將那隻小小的手搭在了那個大手上邊,那次,也是他第一回體驗到了什麽是父愛。
黃袍男子看著他手中的靈位,伸出了手,隻覺得恍若隔世。他的手指一邊描繪著靈位上邊的名字,一邊眼睛不禁濕潤了起來,嘴角喃喃地說到:
“沒有什麽,是比你尋遍滄雲大陸卻尋不著一個人要更加崩潰的了,如果有,那麽,就說明那個人定然是你畢生都放在心上的人。”
馬車上的蕭林奇已然從回憶之中抽回了神,突然之間掀開了車簾,看著前邊熟悉的大門,朝著後邊的馬車說到:
“天色已晚,我們今晚便在此處留宿吧。”
老李看著此處大多是尋常村民的房子,計算是要借宿也是定然是容不下他們這麽多人的。
念在他們是自己救命恩人的份上,老李也不好當場指責他,故而隻得親自上前,畢恭畢敬地說到:
“可此處除了民居並無客棧呀,不如我們再繞遠一些,等進了城再尋尋客棧居住吧。”
馬車裡的莫霏羽乾嘔了一下,若真的能夠在此處歇下,她或許會好受很多,可若老李堅持要趁著天黑之前趕到城中的客棧,那麽她也隻好先行留下來了。
此番舟車勞頓的,她的胃已然如同翻湧的海水了。
正如此想著,便打算先行讓蕭林奇同他們一道先行進入邕州城,沒曾想,外邊那個堅決的語調還未曾等她說話便先聲奪人了。
“不行,師妹內傷未愈,經不起長時間的舟車勞頓。”
蕭林奇絲毫不帶猶豫地便直接拒絕了,而後,才指著這裡唯一一處高院,說到:
“更何況,那地方雖說不是什麽瓊樓玉宇,卻也還是能夠容得下這一行人的。”
老李雖說被蕭林奇那句斬釘截鐵的“不行”說得有些尷尬,可礙於救命恩人有傷在身,他又斷然不能做那忘恩負義之輩,只能點頭答應了。
可若說這裡能容得下他們商隊的,便也只有那個地方了吧。
據說,那裡是當朝紀王爺小時候居住過的地方,自從紀王爺被皇上尋回的那日起,這個默默無聞的小村子裡便建起了一座極大的庭院,為的就是讓思念母親的紀王爺得以時常回來緬懷一下母子之情。
“若我沒有猜錯,此處便是當朝紀王爺的府邸。”
老李看著前邊的府邸十分確定地看向了蕭林奇,而後,才有些詫異地長大了嘴,滿是不可思議地說到:
“難道蕭大俠認識紀王爺不成?等等,紀王爺?蕭?莫不是,您便是紀王爺?”
“正是本王。”
蕭林奇看著說話都有些結巴的老李,肯定地說到。見老李雙手抱拳正欲行禮,蕭林奇趕緊上前扶住了他正欲低下去的手,附在他的耳旁小聲說到:
“虛禮便不用了,本就不想太過張揚才沒告知你全名的。”
“是,蕭大俠。”
老李上一秒還畢恭畢敬地回蕭林奇,下一瞬轉頭便大聲地對著身後的馬車吆喝到:
“大家夥,都趕緊將東西搬進去吧,可得放仔細了哈,若是磕著碰著了我定然拿你們是問。”
已然能夠好好地半躺在榻上的莫霏羽,在喝了一口熱水後終於舒服地長吐了一口氣。
這時,蕭林奇剛好端著一碗藥進來,看到她正閉眼仰頭向後靠去,以為她是因內傷而再次暈倒,趕緊將手中的藥甩到一旁的桌子上,急著一個縱身便朝著榻上躍了過去。
他一手托住了她險些砸到柱子的頭,一邊喊到:
“莫霏羽,你……沒事幹嘛要胡亂閉眼,嚇得我以為……”
已然知曉是蕭林奇的莫霏羽,緩緩地張開了雙眼,看著一手撐在了床榻之上,以確保自己不會壓著她的蕭林奇。
“以為本小姐死了,是嗎?”
正在四目相對之間,有些迷迷糊糊的她居然下意識地便拈起了那孔雀頭的手勢,附上了她的眉眼之間,滑落的白色袖子倒是像極了她前世的習慣。
等她意識到換手勢時,那個紅衣男子卻目不轉睛地盯著她,眼中竟然滿是深情。
她顯然不知這句話,在蕭林奇的耳朵之中,卻聽成了“以為本閣主死了,是嗎?”。
看著發愣的蕭林奇,她決定試探一番眼前這個口中說著拒絕,卻連連做著這些關心她的舉動之人。
於是,她順勢將手捧住了他的後腦,而後將自己的唇湊了上去,兩唇之間只差了一指的距離。
“本小姐心中有人,自然是舍不得這條小命的。”
她枕著的手掌顯然將她的腦袋抓得更緊了些,莫霏羽看著那就要落下的吻,便故作回答地說到。
“倒是王爺你,可千萬別心悅於我,因為我不想成為那個人的替代品。”
而蕭林奇也果真停下了下來,他瞬間便松開了手,一對劍眉皺緊地看著那個一臉平靜的莫霏羽,說到:
“你該喝藥了。”
之後,他便慌忙地走了出去。
在替她關上房門的瞬間,他才用手捂住了自己狂跳的心口,他方才居然將莫霏羽當成了她,真真是羞恥。
可是,方才莫霏羽的手勢和那冷漠平靜的顏色確實是像極了那個人呀。
既然他可以魂穿,那麽,她是不是也魂穿回來了呢?
然而,他還未曾來得及細想,院子之中便響起了打鬥的聲音。
蕭林奇聞聲趕去,只見一群小妖正在於老李的商隊打鬥,他趕緊化出了手中的赤日刀,縱身躍去便將前來騷擾的小妖砍殺殆盡了。
老李看著再次拯救他們於危難之中的蕭林奇,再次上前表達了謝意。
“再次謝過蕭大俠了。”
“老李,都走了一路了,你還不打算從實招來嗎?”
蕭林奇雙眸一抬,看著直抹著一頭冷汗的老李,直接問到:
“你們要運的究竟是什麽東西,竟然會引來妖怪的覬覦。”
老李一邊催促他們先行回去治療傷口,一邊上前同蕭林奇解釋到:
“不過是一些難得一見的布匹罷了,我區區商人又怎會知曉這群妖怪是怎麽想的呢,不過,想來這些妖怪是從那叛徒哪裡聽說我們運的布匹絕無僅有,這才忍不住搶來搶給自家夫人的吧。”
老李別有深意地看了蕭林奇一眼,而後,環顧左右的小廝,見大家都只是受了小傷,便十分豪邁地拍著蕭林奇的肩膀說到:
“若是蕭大俠也想給你心愛的師妹增添幾身新衣裳,我老李這就帶少俠進去挑選幾匹,也好借此報答兩位的救命之恩。”
蕭林奇會意,便跟著老李一同進入了放置貨物的房間。
在燭光的映照之下,老李用鑰匙將其中的一個箱子打了開來,只見上邊的布料確實好看。
雖說他對於布料不慎了解,可據他這麽多年身為王爺接觸過的衣衫來說,這箱子裡的布料竟然比他那件進供的紅霧紗還要輕巧,就連上邊的顏色也是極其地漂亮,燦若星辰。
老李見他的眼睛一直停留在那匹紫白色漸變的布匹上,趕緊拿出了那匹布獻殷勤地說到:
“這匹布便贈與蕭大俠了,還請大俠仔細瞧瞧可有破損。”
老李一邊說著,一邊便上手直接指著中間那用來纏布料的厚板子上。
蕭林奇見狀,立馬便發現了其中的蹊蹺,他將那一指頭寬的木板蓋子拆開,裡邊藏著的居然是歸元丹,而且不止一顆。
“怪不得惹得那群妖怪瘋狂來搶,竟然是如此難得的東西,師妹她看了定然是欣喜,在此謝過李兄了。”
蕭林奇一邊話一邊將那蓋子合起來,而老李也不忘了做全戲,連連拱手說到:
“不敢當不敢當。”
這時,樓上突然傳來一陣碗碟砸碎的聲響,蕭林奇趕緊側頭看向了聲音的來處,給了老李一個眼神便急迫地躍了出去。
“那是,師妹的房間。”
得他一腳踹開那門,裡邊果真空無一人,可疑之處除了打翻在地的藥,還有那扇還在搖晃的窗戶。
蕭林奇握緊了手中的刀柄,眉頭一鄒,二話不說便朝著窗戶躍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