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明是炎炎夏日,莫霏羽從字裡行間,仿佛看到了花織口中的那個寒冬。
那是一個皚皚白雪將大地裹上了一層白衣的寒冬,在這個妖怪都不喜歡的季節裡,很少會有妖怪在這奇藝城的山裡出沒。
自從被設下三山先生畫作的法陣之後,外邊術法修為低微的妖怪就是連奇藝城的地界都進不來,更遑論到裡邊溜達了,故而,奇藝城的百姓已然在這數年之間沒有受到妖怪的侵擾了。
向來清高的她,自然也是不屑於以殺人獲取術法才選擇隱居山洞的,外邊的妖怪進不來後她便更加享受這種無人打擾了生活了。
今日便是非要趁著這隆冬臘月出去溜達的,無事不進奇藝城的她趁著今日大雪人少,便去了郊外那片蠟梅園走走,只見灼灼梅花之間,一張笑臉朝著她走了過來,朗聲說到:
“這位小姐,你也是來此摘梅花的嗎?”
她已然習慣了獨自一人,更何況,她也實在沒有與眼前這個凡人說話的必要,只是點了點頭,打算打發她。
而小蝶見她只是瞧了一眼自己手上的花,她便笑嘻嘻地將手中開得正豔的梅花遞了上去。
“小姐若是喜歡便拿去吧,奇怪了,怎麽不見小姐的貼身丫鬟呢?”
正當她想要拒絕之時,小蝶絲毫沒有給她說話的機會,看了一眼旁邊的腳印,十分詫異地歪著頭往她身後瞧著,看著那一隻一隻整齊排列而來的腳印,神色誇張地說到:
“哎呀,你竟然是赤腳走來的,你的鞋子莫不是被陷進雪地裡找不著了嗎?”
她身為蜘蛛妖,對人凡人的鞋子向來都是不屑一顧的。她的蜘蛛腿不受到一點點的束縛,如此才能更加靈敏地在打鬥之中更準確地確地落腳之處,以及便於逃跑。
“需要我前去只會小姐府上的丫鬟,讓她過來接你的時候順便帶上一雙鞋子嗎?”
也不知為何,她還是第一次看到人對著自己笑得這般燦爛,豔若梅花、似乎將整個寒冬都暈上了一層暖陽的暖意,這恰恰是遠離妖界多年的她所缺少的東西。
“不必……”
也不知是出於對曾經自己的懷念還是不忍破滅這個甜美的笑容,她頓了頓,在拒絕的話語之前補充上了拒絕的緣由。
“我不是你口中的富家小姐,所以,不必麻煩了。”
“那小……你家裡可還有別的親人?我正好回去,可以順帶幫你帶個口信。”
花織看著那個抱著竹籃的明豔女子,搖了搖頭說到:
“僅我一人。”
小蝶聽了之後,耷拉了一下腦袋便離去了,此時,雪開始飄了下來,落在梅花花瓣上邊顯得格外明豔。
正當她以為自己可以清清靜靜賞梅花時,那個去而複返的女子在她的身後朗聲說到:
“我剛剛買的,你試試吧。”
花織聞聲詫異的轉過了身,一陣北方開了她寬大披風的帽簷,那頭藏在帽簷底下的烏黑長發卷在飄雪裡,美得勝過梅花。
“放心,我是瞧著你雪地裡的尺寸買的,應當合適。”
說著,她便再次挎起那裝滿紅梅的籃子,轉身消失在了這片梅花林。
被再次攪亂興致的花織已然沒了賞花的心思,正當她欲動用術法離去之時,卻放下了正在結印的手,移動腳步朝著雪地裡的那雙繡花鞋走去,竟與她身上這件披風同是湖藍色。
她猶豫了一番,最終還是彎腰將那雙鞋拾了起來,撲開了上邊落著的白雪露出了原本繡著的一隻彩蝶。
“還是第一回,有人竟然害怕一隻蜘蛛妖被冷著而特意買了一雙鞋的。”
嘴上雖說得清冷,臉上卻不自覺地笑了笑。
再次見到小蝶,她已然將手中的彎刀架在了企圖對小蝶不軌的混混的脖子上。
那個混混抬頭見她長得十分嫵媚,那身段可比青樓之中的花魁都要強上許多,盡管她並沒有露胳膊露腿,那個混混卻滿眼放著光直勾勾地瞧著她,問到:
“姑娘,你可是哪家青樓的花魁?”
小蝶已然看出了花織眼中的殺意,生怕她立馬便要抹了對方的脖子,生怕花織會因為好心救她最終卻進了監獄,急忙上前提醒到:
“此等無恥之徒,定然是送去府衙的,可不能髒了你的手。”
“對對對,我怎麽會忍心讓如此標志的美人頓監獄呢?若真要蹲哪裡,也應該是我身上才對呀。”
花織在對方摸上手之前一掌將他打倒在了雪地上,手中的彎刀朝著他腰下快很準地扎地而去。
“啊……我的……呲……”
那混混已然痛到沒有別的其他心思了,顯然沒有什麽比斷子絕孫讓他更加崩潰的了,心中只有疼痛以及萬念俱灰。
“我生平最看不慣的便是你們這些齷齪之輩了。還有,我們妖怪想來心狠手辣,要殺一人可從不會畏懼什麽官府。”
花織說著便快速地拉起了一旁被嚇得愣神的小蝶,騰空而起,在那片梅花園落了下來。
看著小蝶慌張的神色,花織松開了那隻搭在她身上的手,說到:
“我們妖也是究竟知恩圖報的,方才便當做是你送我鞋子的回禮吧。”
正當她轉身欲走之時,那個方才還愣住的人影此刻已然拉住了她湖藍色的衣袖,滿是崇拜地說到:
“你也太厲害了吧,竟然能帶著我飛,你可比我小姐還要厲害呢。”
方才嚇得小蝶的心都提在了嗓子眼,如今雙腳落地她才稍稍緩過來了一些。
花織詫異地看著方才還滿是驚恐的臉,如今卻毫無畏懼地拉著她問東問西,疑惑地問到:“你不怕妖怪嗎?”
小蝶又是搖頭又是點頭的,搞得她自己都懵了之後,終於抬起那雙單純的眼睛看著她說到:
“我怕妖怪。”
花織心中顯然失落了半截,果然,人與妖終究是對立的,就算她不願隨意殺害人,她的同類也還是會去殘害凡人,這是她永遠也改變不了的事實。
“可是我不怕你呀。”
小蝶的這句話十分恰當地落入了她的心中,正當她嘴角不自覺揚起笑意之時,小蝶又開始了連續提問:
“你殺的人都是壞人吧?都像你這般有正義感的妖怪會不會被其他妖怪看不起呀?”
她沒有那麽偉大,以前她也是會殺一些術法低微的修仙者來提升自己的術法修為的,可隨著她見多了同類慘死、互相殘殺的事情之後,她便厭倦了這種無止境的殺戮。
隻愛山水的她便逃到了妖怪最少的奇異城,而破曉便極其瞧不起她這種行為,若她離開此處,大概是會被其他妖怪當成笑柄的吧。
“用你們凡人的話來說,我這叫婦人之仁。”
“沒關系,就算別的妖怪都覺得你是婦人之仁,可在我看來,你這叫做身懷正義之心、行的是狹義之事,在我心中可是遠遠甩了許多妖怪好大好大一截了呢。”
小蝶說著還伸出了手比劃著,似乎覺得比劃的那一截還不夠長,硬是踮起了腳尖再往上拉長了手,好似只有這般才能顯得出來自己口中的遠是有多遠。
花織瞧著她天真的模樣,忍不住掩嘴笑了笑,說到:
“好,我已然知曉了。”
“對了,我叫小蝶,不知你叫什麽名字呀?我總不能妖怪妖怪地喊你吧?”
“花織。”
“我表姐也叫花子。”
花織一臉黑線,正欲開口糾正時,小蝶眼中難掩的欣喜,瞬間便暗淡了下去,她合起了張口的唇。
小蝶有些失落地低頭說到:“從小到大表姐都是最疼我的那個,她比我親生父母還要好。可她卻被壞人糟蹋了,她性子倔受不得這氣便尋了短見。”
“若你不嫌棄我是個妖怪,從今往後我便是你的表姐。”
“真的嗎?那可真是太好了,你是妖怪沒有人能夠欺負得了你,我的表姐再也不會因為被人欺負而去尋短見了。”
花織聽了這個緣由竟然有些哭笑不得,看著那張展露笑意的臉卻也舍不得去破壞她的美好。
之後,她們便時常在外邊見面,直到初夏時分,她等了許久也未曾見到小蝶前來,心中一急便穿上了那雙藍色繡花鞋進了奇藝城,誰知,小蝶沒有尋到她倒是瞧見了有人被推入了湖中。
懷疑小蝶落水的她這才急匆匆地朝著對岸走去,卻在石橋的柳樹旁見到了那個身影。
“表姐?我正打算派人給你帶口信,讓你先行回去呢。”
花織顯然松了一口氣,拍了一下小蝶的肩膀說到:
“嚇著我了,我還當遠處落水之人是你。”
“落水?”
小蝶聞言立馬朝著自家小姐行船的方向跑去,今日本該是她陪著小姐遊湖的,結果小姐她過到橋洞便尋了由頭將她遣下了船,難道是她家小姐被落水了不成?
然而,等她趕到之時,小姐安然無恙地從船上了岸,小蝶心中松了一口氣,隻當是花織看錯了。
花織暗暗看著小蝶和那個粉衣女子離去之後,才警惕地朝著那湖中走去,只見那原本平靜的湖面突然間出現了一道紅色的影子,而後,便恢復了平靜,就如同什麽也沒有發生一般,可她方才分明瞧見了一個人影落入了湖中。
已然知曉秋光可怕的花織立即便潛入了秋府,試圖勸說秋光離開那個心狠手辣的小姐,可一向對自家言聽計從的小蝶卻死活不肯走,無奈之下她隻好轉身離去。
結果,依舊認為自家小姐最好的小蝶,反倒是為她租了悅鳴客棧的天字號房,還說是秋光小姐知曉她的表姐前來奇藝城特地關照的,讓她在奇藝閣等,結果她硬是等了夜晚也沒有瞧見人影,等她潛入秋府時,已然尋不到小蝶的身影了,就算她挾持丫鬟逼問,也沒有半點小蝶的消息。
也是在她死裡逃生後,才得知那日悅鳴客棧的房錢是小蝶用自個攢下的月錢付的。
莫霏羽看完了最後一句,手心攥緊了拳頭,轉身便朝著前邊走去。
“師妹,你要去哪兒?”楚以墨不放心地翻身下去抓住了那個白衣女子的手腕。
“去取回一樣重要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