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男子一襲白衣斜著坐在灰色的瓦片上,只是隨意地將一頭髮絲用一根白色發帶高高束起,鬢角散落的幾縷亂發,使得那張本就極為慵懶的臉顯得更加散漫了。
倒是那一襲白衣襯得他倒是十分地肆意灑脫,瀟灑之姿恍若神明。
一旁簷角的鈴鐺發出清脆的響聲,這使得莫霏羽懷疑方才闖入藏書樓觸發法陣之人就是他。
這個人不是別人,真是她前世的師兄百裡遊。
莫霏羽一度想吐槽一番,這位張口閉口不離話本子對白的師兄,除了鬢角多了幾道白發,那張禍害了無數修仙女弟子的臉到還真是一丁點都不顯老呀。
依她看來,如今的這群少女是沒有見過她師兄的真容,才會對著楚以墨和蕭林奇犯花癡的,若不是他生性喜愛遊蕩,又加之門派分崩離析,如今極受年輕女子追捧的定然是她的師兄百裡遊了。
然而,縱使是舊人見面她分外感傷,卻依舊沒有打算上前與他相認。
重逢固然欣喜,若是在欣喜過後她卻再次死於妖怪之手,師兄豈不是要再次經歷一次離別之苦,這無疑是將他已然結跏的傷口再次刨開。
她實在不願意待她入兄的百裡遊再次經歷這樣的傷痛,青色裙底那隻原本打算向前跨的腳最終還是落回了原處。
因為,她也不知自己為了報仇會不會再次死在阿錄的手上。
看著他果真將自己最愛的水玉發冠換成一條白色發帶,她選擇了閉口不言。
當年,他們同在的滄山派主張自由隨心、參悟本心。
故而,對於本派弟子的著裝也並不似其他門派那般統一,反而是出於自己的本心,喜歡什麽樣式的便會穿什麽樣式的。
故而,百裡遊素來愛穿一襲水藍色的衣衫,頭上戴著一個水藍色的玉發冠,再加上他那對極為勾人的桃花眼,滿是富家貴公子的師兄硬是憑借一把嘴皮子收獲了不少女子的芳心。
這使得他頗為得意地晃著一把折扇到她的面前炫耀到:
“正所謂窈窕淑君子好逑,師妹你長得本就傾國傾城,為何總是穿著這一身的素衣,搞得自己像個七老八十的婦人一般。”
氣得她放下了手中的搗鼓的靈石,立馬舉起手中的刻刀立在了他的眼前。
“哎,你若是敢打師兄的話,我便將手中的靈識捏成粉末了呦。”
百裡遊晃動著手中的極品靈石,滿臉得意地看著眼前的女子果真收回了手中的刻刀。這才又開始了損起了自家的師妹。
“整日裡除了畫畫便是搗鼓這些有的沒的,外加一副萬年冰山的冷漠臉,但凡是個偏偏少年郎都會對你避而遠之了好嗎。”
百裡遊說著便無奈地將手中的靈石放在了那張布滿了各種靈石的案上,見她的雙眼就如同那群女弟子的神情看向了那塊極品靈石時,百裡遊不禁用打開了手中的折扇,詫異地問到:
“師妹你莫不是真打算把自己嫁給這堆靈石了吧?如意郎君尚且有,何苦墮落戀頑石?這可萬萬使不得的呀。”
“有何不可?”
對於這樣的理由,她眼前一亮。
不得不說,他這個極愛看話本子的師兄這回倒是為她拒接門派裡的男弟子尋了一個極為好的緣由。
“你……”
這還是第一次,她以寥寥數語將能言善道的師兄堵得啞口無言。
“行了,師兄你不就是害怕師父他老人家將掌門之位傳我不傳你嗎?等我給師父做好了這個茶壺,便要下山去了,到時候可就沒人搶得過你了。”
按照他們滄山派的規定,弟子若是嫁娶,便會自願離開師門,而後,要麽進入別的門派繼續修仙,要麽就隱於市井之中,再不過問門派之事。
“你莫不是當師兄我同你手中的靈石任你擺布呀?強將自己去歷練說成一去不回,這般讓我空歡喜一場有意思嗎?”
百裡遊說著便用手中的扇子在她的案前敲了三下,以向她表明自己心中有氣,而後便轉身離去了。
看著那個外表灑脫的師兄居然變著法地想要她沒了掌門之位的資格,她倒是哭笑不得。
之後,下山歷練的她換上了一襲白衣,每日裡除了靠賣畫還會用靈石做一些手工品,想著自己一走師傅就會將掌門之位傳給師兄了,還真的就一去不回了。
直到收下阿錄的不久之後,傳出妖怪要血洗滄山派的消息,她才不得趕回了天辰派。
那時妖怪血洗滄山派的場景她至今都不敢忘,看著面邊與妖怪血戰的同門倒在她的眼前。
向來冷靜的她怒出團扇,團扇凝結而出的道道利氣如同利刃一般劃向了那些妖怪。
她手中的團扇揮動出了一條路,一襲白衣上邊被染上了好幾滴妖血,團扇上邊布滿血跡。
正在她朝著滄雲殿走去進之時,同樣被妖血染得狼狽不堪的百裡遊斬殺了一旁的妖怪,躍到了她的面前,久別重逢的他眼中已然沒有了當年肆意灑脫的神彩。
千方百計讓她出去,終究還是阻擋不了她回來的腳步。
百裡遊無奈地看了她一眼,而後一邊斬殺追上來的妖怪,一邊說到:
“師父他早就料到你會回來,讓我先行帶你離開,他有法子挽回大局。”
“師兄,這是……”
她著急萬分地指著前方滄雲殿的方向,看著上邊正在用術法修為為墨,一筆一畫勾勒出來的法陣,雙眼一驚,一個縱身便朝著滄雲殿的方向躍去。
剛剛聞聲轉身的百裡遊看著那個慢慢繪製的法陣,震驚地也跟著追了上去。
他曾經聽師父提起過,這個滅妖法陣乃是天上的神明所傳,若想以凡人之軀結成法陣,那麽畫陣者必須是術法高深的修仙者,而且,陣成人亡。
原來,師父所說的法子,竟然是以他畢生的術法修為結下滅妖法陣。
她看著盤腿坐於滄雲殿中那個須發花白的老者,一雙眼中尤為罕見地落下了兩行清淚,由於玄青早在殿中設下了結界,故而她就算是到了門前也無法踏進滄雲殿一步,故而,只能在外邊無力地喊到:
“師父。”
玄青老人對於這個去而複返的徒弟顯然在意料之中,他當年將碧波筆打入她的丹田之中,並且讓她以下山歷練為由,囑咐他下了山之後便不可再回滄雲派。
不明所以的她自然是不肯的,還揚言讓他收回碧波筆。
他也深知自己的徒弟是個不刨根問底不死心的性子,便語重心長地拂過了嘴邊的白色須發,說到:
“一非呀,你知曉我們身為修仙者,最為重要的是什麽嗎?”
“自然是為門派爭得榮耀啦,所以,徒兒是不會下山的。”
打小便被師父撿回門派當半個女兒養的她,早已將滄雲派當成了自己的半個家,她又豈會這般輕易地離開自己熟悉的家呢?
“怎們修仙者可以不別世人記住,卻萬萬不可為世人帶來滅頂之災。”
玄青大師摸了摸她的頭,語重心長地說到:
“而你此刻要做的不是成全自己的私心,而是要肩負起守護千千萬萬老百姓的性命重任。為師封印在你丹田之中的碧波筆乃是怎們門派密不外傳的秘寶,你須得守護好,切勿被妖怪給奪了去。”
“既然是要緊的寶物,理應由師父保管才是呀,師父你莫不是不要徒兒了吧?”
她不想離開滄雲派,一種被拋棄的落寞感打在了她的心上。
第一次對著多年來敬重萬分的師父耍起了脾氣,她落寞地往後退了幾步,心有不平地說到:
“百裡遊師兄術法高深又偏愛闖蕩,海月師妹雖說術法低微卻為人謹慎、做事周全,他們哪一個守護只怕都會比我這個素來懶散的人要靠譜吧?為何偏偏是我?”
“你是去是留大可以全憑你心,可一旦妖怪取得了碧波筆,不僅我們滄雲派,就連整個滄雲大陸都將迎來一場浩劫。”
玄青大師雖說見不得她這般委屈,卻也只能無奈地將這個重任交托在了她的身上。
“這是你的道,須得你自己去參悟。”
雖說她多有不舍,卻還是決定為了師父口中的蒼生下山了,想著她不過是去歷練幾年罷了,等三年時間一到她便回來。
沒曾想,師父讓她下山的三年之約未到,倒是迎來了滄雲派被妖怪圍攻悲慘之時。
聰慧如她,已然從玄青大師當年的話中尋到了些許蹊蹺。
原來,師父早已得知妖怪會為了碧波筆殺上滄雲派,才會事先將筆封印在她的丹田之中的,如今,師父為了一舉剿滅這群妖怪,竟然要以全身的術法修為畫下滅妖大陣。
“一非,護好你自己。”
玄青大師只是看了她一眼,手中卻並未停止抽出自己的術法修為,以虛空為筆繼續畫著未完成的滅妖大陣。
她深知師父是話中有話,讓她護好碧波筆。已然不似當年衝動的她,伸出修長的手指抹去了臉上的淚水,深呼了一口氣,眼神堅定地看著法陣中須發花白的老者,說到:
“徒兒,定不辜負師父所托。”
玄青大師看著那個堅定離去的白色身影,露出了欣慰的神色,然而只是一瞬,他便繼續揮動兩指,繼續畫陣。
“呦,還真是有緣千裡來相會,無緣對面不相識呀。”
百裡遊那充滿話本子裡的誇張語調,一下子將她從過去痛苦的回憶當中拉了回來,她看著他挑著一雙桃花眼看著自己,嘴角一挑繼續說到:
“丫頭,正所謂三人行必有我師焉,你若是瞧不上天辰派的那兩位老頑固,要不要拜我為師,成為我的徒弟呀?”
謹記自己是莫語女兒的她,故意眼帶敵意地指著他,嘲笑地說到:
“閣下擅闖藏書樓,莫不是打算將樓中的書籍也盡數收做自己了的弟子了?”
“既然你不願,我也不好勉強,天辰派山高水長,怎們亦是有緣,等怎們下次見面時,你想通了也說不準哦。”
說著他揚嘴一笑便躍身離去了,總算是松了一口氣的莫霏羽,正準備躍下藏書樓,豈料一個轉身便瞧見底下有人指著她大聲喊到:
“莫霏羽,你才入天辰派第一日,便破壞了藏書樓的規矩,還不速速束手就擒,接受處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