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日一早,溫鬱從房中出來。
先是夏荷無比殷勤地噓寒問暖一陣,又得到艾歌誠懇的道歉。
溫鬱還是裝作和前兩日一般蔫蔫的樣子,實際是在觀察艾歌的表情。
她想象不到這輩子還能和艾歌成為對立關系,若不是情非得已,她又怎會欺騙對她最好的師娘。
等她回到漣殤教,她會和艾歌道歉的。
郡主府沒有什麽人,一般的下人隻負責府內打掃,近身伺候的也只有夏荷一人。
也就不用屏退左右,神秘試探了。
溫鬱無精打采地喝著早飯後的熱茶,耳邊全是一些勸慰她的話,卻一句都沒聽進去。
她是在思考,該如何和艾歌進行一場博弈。
放下茶杯,溫鬱擺擺手讓她們停一停:“師娘,你說了這麽多,直接告訴我最後結果吧。”
說罷,她還不忘補充一句:“反正你們說什麽做什麽,也從不會詢問我的意見,都是隻告訴我結果。”
溫鬱這麽說,任誰都能聽出她心裡還憋著一口氣,並且沒有徹底原諒,也沒徹底放下。
艾歌不會和她計較這些,不願這麽快接受現實打開心扉,也是人之常情。
歎了口氣,艾歌走到溫鬱面前,彎腰蹲下,拉住她的手:“鬱兒,你在將軍府呆了兩日,我想你應該能理解我這麽做的良苦用心,師娘不求你能原諒,我只希望你們都好,能讓所有人都幸福。”
“所以呢,我還能做些什麽,我的幸福是雲息庭,可他都把我忘了。”
“你們經歷這麽多,卻依然無法在一起,鬱兒,你是不是應該好好考慮,你們並非真的合適,或者連老天爺都不想你們在一起呢?”
溫鬱終於苦澀地笑起來:“是啊,各自安好,未必不是我們最好的結局,我也是真的累了。”
聽到溫鬱這麽說,艾歌也終於放松了一些。
她千方百計阻止溫鬱和雲息庭在一起,可最重要的一點,是溫鬱的身子已經被沾染,她又開始擔心起溫鬱是否能找到一個好歸宿。
這個問題,其實艾歌考慮了好久,當初不讓陸銀跟著來寧都,也是有她的道理。
不知陸銀是否介意,若他對溫鬱的感情可以超越一切。
她相信陸銀讓溫鬱幸福余生。
“鬱兒,師娘還有件事要問問你。”艾歌猶豫著,不知該如何開口,“夏荷,你去廚房看看,鬱兒心疾剛好,還需再補補,你去吩咐廚師準備些藥膳來。”
夏荷哦了一聲,立刻出去,明白艾歌許是要是溫鬱說些悄悄話。
待內堂只有她們二人之後,艾歌坐在溫鬱身邊,壓低了聲音說道:“鬱兒,現在沒有別人,只有師娘在,我們說些體己的話。”
溫鬱點點頭,不知她要說些什麽,如此神秘。
“師娘知道你的身子已經……”艾歌頓了頓,生怕觸及她的傷心事,仔細觀察溫鬱的表情。
見她沒有激動的情緒,這才繼續開口道:“你也老大不小了,你的婚事是否要考慮看看,你師兄對你……”
“師娘,我知道你想說什麽。”溫鬱打斷艾歌的話,不讓她繼續說下去,“其實對我來說,不是雲息庭的話,我嫁給誰都一樣,我清白沒了,對師兄也只是兄妹情誼,我不能再害他。”
“也說不上害不害,我相信陸銀喜歡你,不會介意這些。”
“我知道師兄不會介意,可我心裡過不去那道坎,師兄從小在漣殤教長大,難道讓他為我拋棄漣殤教,隨我一直生活在寧都嗎?”
艾歌點點頭,他們之間不止這些障礙,其實還有身份上的差距。
溫鬱如今已是長公主身份,陸銀只是漣殤教長老,說白了從另一個角度來說,他不過是個平頭百姓。
門不當戶不對,他們倆又如何能生活在一起。
見艾歌沒有說話,溫鬱又進一步說道:“我也不可能嫁雞隨雞和師兄在漣殤教生活,那對我來說太殘忍了,整天面對雲息庭,會讓我比死了還難受。”
“你說得對,就算你想回漣殤教,師娘也不會讓你回去,那樣對你傷害更大。”
溫鬱點點頭:“所以我和師兄這輩子都不可能,師兄對鬱兒的心意,肯定是要辜負了。”
“那你要如何自處。”
“當今聖上曾對我一往情深,反正我沒了清白已經不要臉面了,乾脆再不要臉一次,進宮問問他還願不願意娶我吧,既然不能和喜歡的人在一起,我就當個皇后母儀天下,也未嘗不是件好事。”
艾歌覺得多少有些淒涼,又感到堵在胸口的一塊大石終於落下。
長公主和當今聖上,這次是真的門當戶對了。
這大概是他們最好的結局,所有人各歸其位,回到各自應有的位置。
從此天各一方彼此安好,一切的一切都會趨於平靜。
……
溫鬱再次進宮,艾歌以為她真的想通了,要去問皇帝願不願意娶她。
實際她進宮,是要和五公主密謀一場金蟬脫殼的戲碼。
這次進宮,看守宮門的人沒有再阻攔,打聽到墨錦衍又在禦書房後,她要先去問問,五公主究竟什麽時候能離開皇宮。
依然不經通秉進入到禦書房之內,墨錦衍抬起頭時,她已經走至椅子處坐下。
“是誰惹了朕的小老虎生氣?”見溫鬱臉色不好,墨錦衍放下筆,走到溫鬱面前。
溫鬱歎了口氣:“煩心事太多。”
“所以讓你當我的皇后,看誰還敢惹你。”
“你別說,我若是能咽下那口氣,還真衝動之下嫁給你了。”
墨錦衍挑眉:“哦?那我立刻宣旨?”
“問題是我咽不下這口氣。”
“說來聽聽。”
“我和雲息庭又掰了,心累的很,真想派個十幾二十萬大軍,把漣殤教給轟了,一了百了。”
墨錦衍哈哈大笑:“也行啊,我也可以宣旨。”
“宣你妹啊,你坐下我問問你。”溫鬱指了指旁邊的椅子讓墨錦衍坐下,“五公主什麽時候能去漣殤教?”
墨錦衍想了想:“怎麽也要國喪之後,且父皇去世,按理,錦玥要守孝三年。”
“那豈不是三年不能嫁人?”
“是,即便錦玥國喪之後離開皇宮,也不能聲張,若是被臣民知道,不止丟了皇室臉面,國法也不允許。”
媽耶,這古代封建思想真能把人害死。
而且前後矛盾。
什麽不孝有三,無後為大,三年守孝,不結婚哪來的後代。
“那你呢?”溫鬱又問,總不可能皇帝也三年內不許娶妻生子,開枝散葉吧。
“我原本國喪之後便可,不過我已向母后請命守孝三個月,所以母后才說年後為我納妃。”
什麽亂七八糟的,一個守孝禮儀能把人亂死。
墨錦衍見溫鬱一臉苦悶,忍不住笑起來:“不過民間有種說法,父母仙逝,子女四十九日內婚嫁,視為衝喜,如果國喪二十七日期滿,錦玥能在四十九日內嫁人,也算合乎禮節。”
四十九減去二十七,也就是說還有二十二日可以準備。
從寧都到襄城,用馬車的話,日夜兼程可走四日到達,那也就還有十八天,怎麽都行了。
“我去,那你還等什麽,趕緊下旨啊。”溫鬱是皇帝不急急死太監,一心隻想把五公主和陶星河這一對趕緊促成了。
“錦玥的婚事,你跟著瞎急什麽,就算下旨,也只能下三年後指婚的旨意,你以為朕身為皇帝,想怎樣就怎樣了。”
一會這樣一會那樣,奶奶的,把溫鬱繞的頭都大了。
不管怎麽說,只要墨錦玥能出宮,他倆愛啥時候結婚,隨他們吧。
頹廢地癱坐在椅子上,溫鬱又擺出了憂鬱狀。
墨錦衍隻坐在那靜靜地看著她,心中是說不出的歡喜。
能這麽看著她,從何時起,竟變成了奢望。
“溫鬱……”
溫鬱許是覺得沒話可說,又有些無聊,站起來想離開:“我去找五公主玩會,等國喪結束,我和她一道去襄城。”
“你就不能和我多呆一會?”
“哦對了,你若實在找不到人納妃,把寧梔安排上吧,反正以後三宮六院,也不多她一個。”
墨錦衍也站起來:“你給我站住!”
“又怎麽了?”溫鬱不滿,瞪了他一眼。
“三個月後,你若還沒嫁出去,回來當我的皇后好嗎?”
溫鬱皺著眉看向墨錦衍,原本還凶神惡煞,在他說完話後,表情稍稍柔和下來。
三個月……
她和雲息庭所定的婚期也是三個月後。
溫鬱突然有了三月後見分曉的打算,如果她不能如願嫁給雲息庭,那麽她在這個世界的崢嶸也該結束了。
從季涼謙過世,她和雲息庭訂下的三月後婚期,再到先帝薨逝,他們又訂下三月婚期。
三月之後又三月,什麽時候是個頭。
她不想再等了,也傷不起了,總該有個了斷。
“來年二月十六。”溫鬱笑了笑,這笑中包含了多少無奈和決絕,“我覺得這是個不錯的日子。”
墨錦衍一愣,差點沒明白她話中含義。
“如果二月十六那日我沒嫁出去,你來襄城接我,好不好?”
墨錦衍頓時笑了:“好,那就這麽說定了。”
“嗯。”
“二月十六你未嫁,我會親自去襄城,接你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