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這就上路了,走得相當匆忙。
溫鬱的馬車大一些,車裡鋪了層棉被,上面又鋪了草席子,這暑熱天氣,睡棉被上容易起痱子。
另一輛馬車的人還好,可以正常坐著,還有地方放行李,溫鬱這輛躺著人,別人再坐進去,連下腳的地都沒有,再加上不少溫鬱要用的行李。
擠得夏荷只能懸著腿搭在座位上,馬車一顛或者稍微偏些方向,都把她悠得東倒西歪。
別提多受罪,主要保命要緊。
跑了半宿,天還沒亮,溫鬱先醒了。
大約是被突然壓到石頭的顛簸震醒,揉著眼睛醒來,發現自己在馬車上,還一陣迷糊。
她這是睡了一夜又一天,沒等她醒就直接跑了?
不能啊,陶星河的安神藥最多有四個時辰的藥效,溫鬱喝過幾次,的確雷打不動,但四個時辰後準醒。
“師娘,什麽時辰了?”
“鬱兒你醒了。”艾歌把溫鬱稍稍扶起來,讓她頭靠在自己的大腿上,給夏荷騰個地方放腳,“應該卯時了,天快亮了。”
卯時……
若從她喝下安神藥來算,差不多應該卯時醒,這麽說她隻睡了四個時辰。
那就是他們連夜走的了。
“這麽早就出發?”
“已經跑了半宿了,昨日漣殤教突遭鄭國人偷襲,燭九陰和尹孤晨暫時打退,懷疑是衝著你和五公主來的,所以連夜離開漣殤教,能跑多遠是多遠。”
鄭國人偷襲,這可不就被他們一早猜中,要用兩位公主當籌碼,逼墨錦衍就范。
一年前溫鬱眼見著鄭國國君,雖裝得跟個人似的,可貪財好色又變態,怎麽看這種人也不像個攻於算計的人。
且雲息庭也曾說過,他的確有恢弘的大志,登上皇位後急於功成名就,名垂青史。
可貪戀美色又變態的人,連打仗時都要在營中虐待女人,供他尋樂,這種人,怎可把心思都放在算計上。
要麽有能臣,要麽有錦國的細作通敵賣國。
不然錦國的事,亦或墨錦衍看中誰,哪個公主是他當眼珠子護著,亦或溫鬱和五公主身在漣殤教都能知曉,偏偏還是墨錦衍的命門。
錦國的細作怕是長了通天神眼,要知道溫鬱和雲息庭可是不久前才回漣殤教的。
他們是真不怕玉笛公子一笛子……
想到這,溫鬱突然一個激靈。
若鄭國人真開了天眼,連溫鬱身在漣殤教都知,那雲息庭內功盡失的事豈不是早就知曉。
“要說這鄭國也不是吃乾飯的,怎的就真找來漣殤教了。”艾歌還在感慨。
他們起初想離開漣殤教,是延州被鄭國攻破,再由水路包抄襄城,給他們來個包餃子。
卻沒想到鄭國人會抹黑去漣殤教偷襲,還八成是想抓兩位公主就范。
要知道,不管哪國開戰,即便是抓了皇帝的親媽,臨了都是個為國捐軀的下場,以一己之力滅一個國,怕是哪個皇帝都不可能做出蠢事。
更別說和親的公主,在古代,犧牲一個人,還是一個女人,換來國家安穩,都是稀疏平常的事。
可偏偏鄭國就能摸清墨錦衍的路數,朝著他命門下手。
那溫鬱,即便嫁了人懷了孩子,都是墨錦衍的命。
“我想起一件事,不知道和這事有沒有關聯。”溫鬱想得更多更遠。
“說來聽聽。”艾歌好奇。
溫鬱琢磨著:“半年前,我和雲息庭帶著歌舞坊的姑娘們下江南賺錢,半路遇上十幾個馬賊劫匪,其中一人較為不同,混在馬賊裡古古怪怪。”
說到這,溫鬱停頓了數秒,又道:“如今想來,怕是鄭人得到消息前來試探。”
艾歌不解:“試探什麽?”
“試探雲息庭的武功是不是真的廢了。”溫鬱嘬著牙花,後知後覺,“當時想不通那人此舉,後來也沒出什麽事,都沒往心裡去,如今想來勢必有關聯。”
艾歌覺得是溫鬱多心了,雲息庭內功盡失,知道的人少之又少,即便是當時墨錦衍帶來的侍衛宮人得知後傳出,有何今日之事有什麽關聯。
不過是瞎猜的而已。
聽了艾歌的話,溫鬱搖搖頭:“我想說的是此次鄭國發兵,是下足了功夫打探錦國虛實,勢在必行。”
“你別忘了,錦國如今當真沒這麽好打。”
“知己知彼才能百戰百勝,錦國如今是被迫挨打,墨錦衍又朝綱不穩,武官匱乏,不然我師兄如何能輕易封車騎將軍。”
溫鬱深感不妙,又覺得此時逃難有些不妥。
她不知雲息庭帶了多少兵抗敵,成如燭一言說鄭軍集結幾十萬大軍,此時溫子鋒和陸銀去另一方偷襲攻城,不是分散鄭國兵力,而是分散錦國,分散雲息庭的兵力。
暈眩感襲來,胃裡一陣翻江倒海。
溫鬱都先兆流產了,實在不宜再費勁頭腦挖空心思。
“停一停,先把車停下。”溫鬱拍著夏荷的腿,讓她叫馬車停下。
“鬱兒你怎麽了?”艾歌見她臉色不對,忙問。
“快點停車,我想吐。”
一番折騰,陶星河也過來給溫鬱把脈,說連續趕路溫鬱身體受不住,得找個地方讓溫鬱歇著。
這不天一亮,他們就隨便找了個最近的鎮子,在客棧要了個清淨雅致的房間,一來是讓溫鬱休息,陶星河也得找個地方熬藥。
於是他們計劃,白天休息,晚上趕路,溫鬱白天不睡隻靜養,到了晚晌喝了安神藥,趁她睡著再趕路。
正好趁著白天客棧人多,燭一言二人也能有功夫休息,不用擔心再被偷襲。
計劃是好的,誰又成想一到晚上就出變故。
夏日天黑得晚,溫鬱他們是在客棧吃過晚飯才準備啟程。
也得虧溫鬱沒吃晚飯,一時興起想吃桂花糕,就讓夏荷臨走時去街上買來路上吃。
變故便是溫鬱沒吃的這頓晚飯,被人下了毒,才剛走出不遠,除溫鬱以外,所有人都有了中毒之照。
也得虧陶星河跟著,第一個察覺到不對,給自己診了脈刺了血,發現中毒之症,喊了停車說要找藥解毒。
“臨時熬藥也還行?”艾歌也明顯感覺到自身無力,又沒有別的法子。
“不是致命的毒藥,卻能讓人渾身沒力氣,我們的行蹤怕是暴露了,得先給兩個會武功的人解毒。”
陶星河帶了包解百毒的特效藥,卻只能緩解,還得是專毒專解。
凡事先緊著燭九陰兩位,敵人若是真殺過來,他們這些不會武功的,吃了解藥又能殺了誰。
艾歌撐著熬藥,陶星河給燭九陰行針緩解,這一針下去,還未來得及扎第二針,敵人便已經殺來了。
“所有人躲進一輛馬車!”燭一言立刻拔刀,根本顧不上他腦瓜頂上還扎著一隻銀針。
燭二行也拔刀,還不忘囑咐除他們以外唯一的男人陶星河:“若我們不敵,駕馬車頭也不回地跑。”
說罷大吼一聲,就和燭一言衝進前方殺敵。
一時間馬車外亂成一團,若燭九陰二人未中毒,高低勝負不過是一念之間。
只可惜他們手腳軟成棉花,別說殺敵,就連拔刀都費勁。
這一打,劣勢就很明顯了。
燭一言後背負了傷,燭二行胳膊也被砍了。
陶星河偷眼去看的功夫,只聽燭一言大吼一聲:“跑!”
之間陶星河像是觸了電一般,啪啪兩聲抽在馬屁股上,拉車的兩匹馬嘶鳴了一聲,拔腿就跑。
“燭一言,燭二行!”溫鬱探出頭去,想喊著他們跟上來,可若他們跑了,敵人很快便能追上。
“鬱兒,沒用的。”艾歌拉回溫鬱,讓她坐好,“燭一言和燭二行,跟不上我們了。”
“那也不能讓他們去送死!”溫鬱情緒突然失控,就要去拽陶星河讓他停車。
從溫鬱穿書以後,第一個要殺她和季涼謙的人是燭九陰,到後來拚死保護她的也是燭九陰。
對燭一言和燭二行來說,溫鬱不過是他們聽命於墨錦衍交辦的保護任務。
可於溫鬱而言,他們是能出生入死的兄弟,患難與共的同伴,亦或是無事時拿他們逗悶子解氣的撒氣桶。
感情之深不少於其他人,如今讓他們為了自己去死,溫鬱辦不到,也不能用他們的犧牲,換來自己的相安無事。
“溫鬱,燭一言和燭二行是在為國盡忠,若鄭國人抓了你我二人,你覺得皇兄能眼睜睜看著我們去死嗎?”墨錦玥當下也只能以大局為重,規勸溫鬱,“到時候割讓城池,每年進貢,甚至成王敗寇,鄭國攻下錦國佔為己有,我們的國沒了,家也沒了。”
可溫鬱根本不想聽這些:“我寧願死的人是我,我死了,他們就沒辦法要挾墨錦衍!”
“你死了,雲昭哥哥怎麽辦?你們的孩子又如何出生?”
溫鬱愣住了。
對啊,她現在懷了雲息庭的孩子。
“那燭一言他們……”
“鄭國人不是來殺人的,是來抓人的,你該擔心的是你自己,而並非燭九陰!”
話音剛落,就在這時,巨大的顛簸把馬車裡的人都震得彈起來。
之後馬車便不受控制,歪斜著跑了幾米,然後停下。
陶星河忙跳下車去看,片刻功夫打開車門:“快下來,車軸斷了,馬車跑不了,我們得徒步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