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濃稠的墨汁,深沉得化不開。
雲息庭獨自站在房頂,迎風而立,夜風吹起他黑色頭髮。
白衣嫋嫋,笛聲悠揚,訴說著一首名叫斷腸的情詩。
尹孤晨跳至屋頂,同他並排站在一起:“吹了一個時辰了,可冷靜些?”
笛聲戛然而止,修長有力的手指緊緊捏住玉笛:“沒有。”
“我知道你無法原諒自己,小丫頭失蹤,我們都有責任,相信陶星河此時也睡不著。”
雲息庭的自責與擔心,又豈是三言兩語能夠說盡。
抬頭仰望漆黑夜空,明月被陰霾遮住,混沌不堪。
“鬱兒身陷囹圄,我卻什麽都不能做,甚至不知她身在何處,經歷了怎樣的遭遇。”
尹孤晨倒是沒有他這麽悲觀:“小丫頭伶俐,頭腦轉得快,她幾次遇險都能順利逃脫,相信她這次吉人自有天相,也能順利逃出來。”
一聽便是安慰人的話,這種把命運寄托在如算卦一般的祈禱上,雲息庭無法做到。
兩人無言,看著深邃的夜空。
偌大的漣殤教,只有四個人。
尹孤晨從腰間取出水囊遞給他:“陶星河讓我交給你的,平時喝點,他正在趕製毒煙,這屠蘇酒中含有解藥。”
結果水囊打開,酒香四溢,混雜著點點中藥味,好聞得緊。
今朝有酒今朝醉,雲息庭剛想灌上自己兩口,下方傳來燭一言的聲音:“雲教主,一言有事稟報。”
蓋上屠蘇酒的蓋子,雲息庭二人跳下屋頂,朝燭一言做了一個請的手勢:“屋裡說。”
懶得燒水沏茶,雲息庭把屠蘇倒入杯中,大家都喝上一些:“一言兄打探到什麽?”
“不是我打探到的,是趕來的燭九陰。”燭一言喝了口酒潤喉,繼續說,“他們趕至襄城時無意中發現,不明組織已在據襄城不足百裡的地方安營扎寨,人數眾多,各個身穿黑袍,和先前少女失蹤案時抓到的歹人服裝相似。”
這就可以證明,與曾出現在八皇子府邸的黑衣人有關。
被稱作是主公,為保守秘密在寧都衙門屠殺自己人。
此時陰險歹毒之處可見非同尋常。
“其他燭九陰的人呢?”雲息庭問道。
“燭二行帶幾個人留在營地附近打探,一部分還在縣衙協助從各處調兵過來,郡主失蹤是大事,衙門已經八百裡加急稟告太子和陛下,派軍前來助漣殤教抵抗外敵。”
來回奔波許是渴了,燭一言把杯中酒喝光,又倒了一杯白開水喝:“相信郡主是被這群人掠走,雲教主,若援兵倒了,他們還未行動,我們是否主動發起進攻?”
雲息庭點點頭,已經安奈不住:“這是自然,救溫鬱要緊,既然發現他們行蹤,我便走上一趟。”
燭一言驚訝片刻後,一想到雲息庭的武功,瞬間點點頭:“我隨雲教主一同去,那邊還有幾個燭九陰,必要時還有個照應。”
“我也去,小丫頭失蹤,我也有責任。”尹孤晨也跟著站起來。
雲息庭搖搖頭:“不,你和趙林守著漣殤教,如果我們都走了,有敵人偷襲,憑趙林一人怕是頂不住。”
漣殤教不能沒人看著,可尹孤晨又實在想去幫忙救出溫鬱。
隻得攥緊拳頭狠狠砸向桌子,歎了口氣:“好吧,你們速戰速決,若有什麽危險,不要急於一時先撤回來再想辦法。”
兩人同時點頭,雲息庭剛想邁步,被燭一言攔住:“雲教主,還是換上夜行衣方便些,你這白衣太顯眼了。”
……
已失蹤一夜又一天的溫鬱,從昏迷中醒來。
其實她並不是第一次醒,這一天一夜中,她醒來多次,眼睛被蒙著黑布裝在麻袋中,只要一動,瞬間會有人敲她後脖子再把她敲暈。
甚至她像是一個物品,被甩來甩去,根本不把她當人看。
到後來她醒來後直接裝暈了一段路,在她被人扔到地上時,後腦嗑在堅硬的地上,瞬間又暈了過去。
溫鬱再一次醒來,竟是被疼醒的。
她的雙眼依然被蒙著黑布,身體被人按在地上,與冰涼的地面相比,鎖骨處傳來的刺骨疼痛,幾乎讓她窒息。
如刀挖斧鑿一般的疼痛,在嘩啦啦的鐵鏈聲中停止,這還沒有結束,鐵鉤穿進鎖骨後的痛感,每一次呼吸都能要了她的命。
甚至她能感覺到自己的血在緩緩流下,她不敢動彈,躺在冰涼的地板上喘著粗氣,小心翼翼,盡量撫平心緒。
“溫鬱,這種滋味好受嗎?”
是喻歡的聲音,充滿得意的語氣,仿佛連說話都抑製不住要笑出來。
溫鬱連罵她的力氣都沒有了。
“我忍辱負重留在漣殤教,忍著疼痛在自己的肚子上插了一劍,目的就是為了抓你……”喻歡哈哈大笑起來,是步步靠近的腳步聲,然後一拳砸在溫鬱被鐵鏈穿骨的地方。
劇烈的疼痛讓溫鬱嚎叫起來,她就像是放在砧板上任人宰割的魚肉,無法反抗,只能被迫承受。
不知道何時會來下一波襲擊,溫鬱什麽都看不見,顫抖著要緊牙關,已做好再一次疼痛襲來。
就在細微的聲音伴隨著掌風而來時,沒有等到預感到的疼痛,感覺喻歡站起了身:“主公。”
“別讓她死了。”
嘶,熟悉的聲音傳進溫鬱的耳朵,悶悶的,應該頭上帶了面罩的緣故。
溫鬱一時之間想不到聲音的主人是誰,疼痛幾乎讓她喪失理智,根本沒辦法靜下心來思考。
“放心吧主公。”喻歡突然一腳踩在溫鬱的鎖骨上,“讓她死豈不是便宜她了,我要留著她慢慢折磨。”
……
於此同時,雲息庭趕至黑衣人組織的營地前,先與刺探敵情的燭九陰匯合。
看營地規模起碼千人,如此大規模行動,戍守邊關的人竟然沒有上報,要燭九陰這些專門刺探敵情的人才能發現。
此等神通廣大,讓人不寒而栗。
“情況如何?”雲息庭身著夜行衣,蹲在地勢較高的雜草叢中,周身圍著幾名燭九陰,一臉謹慎地觀察四周。
燭二行的表情不甚明朗,似是有些猶豫:“雲教主,這營地有些奇怪啊,感覺像是一個空營地。”
“空營地?”雲息庭詫異,扭頭朝下看了看:“何出此言?”
“表面上營地有人來來回回行走,我從傍晚蹲守到現在,幾個時辰了,發現從營帳中出來進去的只有這些人,大約二三十個。”
這就奇怪了,這麽大的營地,只有二三十人在裡面行動。
他們想裝作人多的樣子震懾敵方,還是用營地作為掩護,秘密行動著?
雲息庭站起來:“是不是只有這幾人,一試便知。”
手執玉笛,吹起一段幽怨悠揚的曲調,營中人顯然聽到玉笛聲,開始慌亂地四處跑,甚至躲進帳篷。
唯獨不見更多的人出來禦敵。
看來營中果然沒人。
“雲教主,我過去看看。”燭一言說道。
雲息庭停止吹笛:“他們已經知道我來了,我去就好。”
還未到至營中,雲息庭已經掀翻了幾個帳篷,瀲情絕之下邪風四起,帳篷一個一個掀飛,營中果然只有這幾十人。
的確是一出空城計。
燭九陰幾人跟著下去,區區二三十人,片刻功夫就被綁了起來,全都跪在雲息庭面前。
燭一言踹倒一個人,厲聲問道:“說,星月郡主在哪?”
所有人皆不開口,燭二行拔出劍來,抵在其中一人肩上:“說出郡主下落,饒你們不死。”
“不用逼問了。”雲息庭看著跪倒在地的幾人說道,“他們應該都不能說話。”
回想剛剛綁他們的時候,這幾人似乎一聲都沒有吭過。
尤其燭一言踹人的那一腳,使了狠勁,依然一聲不吭。
人是啞巴,問也問不出來,氣得燭一言幾乎內傷:“雲教主,人殺不殺,我們現在該怎麽辦?”
無端殺人的決定,雲息庭實在是說不出,忖度片刻開口道:“留他們性命,把腿敲折了讓他們無法通風報信就好。”
燭九陰幾人立刻點頭。
“先回漣殤教,但願別出什麽變故。”
……
雲息庭擔心的變故沒發生在他們回去之後,而是轉天一早,有人把沾有血跡的玉釵連同一張字條,釘在漣殤教大門處。
是燭二行準備下山去看官府動向發現的。
所有人幾乎一夜未眠,燭二行把玉釵和字條拿到雲息庭手上,他一眼便認出那是溫鬱的發飾。
顫抖的手打開字條,壓下心底不詳的預感,死死盯著字條上的字。
“星月郡主在我手上,一個時辰內見不到玉笛公子的頭顱,溫鬱必死。”
尹孤晨一拳打在桌子上:“豈有此理,息庭,你可千萬不要亂了分寸,聽信紙條之言做出傻事。”
該有的理智雲息庭肯定會有,看來此次擄走溫鬱,是衝著他雲息庭而來。
仔細看了字條上每一個字,雲息庭發現關鍵所在。
一個時辰內。
看來一個時辰後,他們會有所行動。
即便是死,雲息庭也要在確認溫鬱安全之後,他死不足惜,但他不能死得沒有價值。
揉碎了字條,雲息庭看向尹孤晨:“通知陶星河,毒煙準備好,隨時做好抗敵準備。”
“我去召集燭九陰。”燭二行說道。
“此次一役,勢必危險重重。”雲息庭甚至不想連累燭九陰赴死,“告訴燭九陰,無論何種情況,先保證自己不死,再抵禦外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