結發為夫妻,生死永不離。
季涼謙低頭看著他們拉在一起的手,什麽話都沒說,帶著艾歌衝向敵軍。
劍法如神助,十步一殺,千裡不留行。
季涼謙撿起一把腳邊的大刀扔給尹孤晨,接刀瞬間,兩人相視一笑,是他們之間該有的默契。
“息庭看到信號彈肯定會第一時間趕來,我們多撐一秒,便會多一秒生機。”尹孤晨本想孤軍奮戰,拖延敵軍攻教步伐,可他深知季涼謙不是貪生怕死之徒,定不會棄他而去。
不強求,卻想他們都能活命。
“還能打多久呢……”季涼謙苦笑一聲。
“能撐多久是多久,放棄便是結束知道嗎。”
又一波的箭雨朝他們射殺過來,尹孤晨不敵,肩膀和大腿中箭,手裡的刀也因劇痛掉落。
季涼謙衝到前面為他們抵抗箭雨,他知道,這樣下去,是等不來雲息庭了。
“我掩護你們,先躲起來,再繼續下去,無異於送死。”季涼謙在抵抗住箭雨之後,拉起單膝跪地的尹孤晨,“你能撐住嗎?先帶艾歌離開。”
“要走一起走,要留一起留。”艾歌的態度很堅決。
“快走,我不會讓自己有事!”他知道勸不動艾歌,轉頭對尹孤晨喊道:“帶艾歌離開,務必護她周全。”
突然,反向射來的箭突然擊中季涼謙,幾人扭頭去看,發現是錢茂帶著人,正在朝他們跑來。
季涼謙暗罵了一聲,還以為是援軍誤傷,錢茂帶來的人全是弓箭手,想必能拖延一陣了。
“援軍來了,你們先走,我掩護你們隨後就來。”季涼謙推了一把艾歌,從地上撿起一大把掉落的箭,隨手朝前一扔,擊中一排奔來的官兵。
再猶豫只會傷亡更重,尹孤晨拉住艾歌,朝另一邊跑去。
咻的一箭,本是朝著尹孤晨飛來,誰知他被艾歌拉了一下,這一箭竟刺在艾歌的身上。
如果季涼謙中的箭算是誤傷的話,那艾歌的那一箭分明是瞄準後射來。
尹孤晨不敢相信地看向錢茂:“錢茂,你幹什麽!”
“幹什麽?”錢茂冷笑一聲,把大刀交給身旁的人,拿起弓箭瞄準尹孤晨,“殺你!”
錢茂叛變了!
這是季涼謙瞬間反應過來的事實,前有如潮水般的官兵,後有錢茂這個逆賊,看來他們的死期已經臨近了。
“誰都別想跑,給我放箭殺死他們!”錢茂大喊一聲,首先放箭殺人,尹孤晨奮力一擋,也像季涼謙一般,抓起地上的一把箭飛射過去。
之後箭雨之勢再次襲來,尹孤晨和季涼謙背靠著背,抵擋著前後夾擊。
“艾歌,我和孤晨走不了了,你還有一線生機。”季涼謙邊抵抗著飛來的箭,邊對艾歌說。
“我不走,我要和你死在一起。”
“聽我說艾歌,除了你,我最放心不下的就是鬱兒,你是她師娘,幫我照顧好她……”
話音剛落,滾滾黃煙由老藥罐子方向朝大軍吹來。
錢茂身後的人突然間倒下一片,只見陸銀手拿兩把砍刀正瘋狂地朝他們揮去,錢茂這才想起,還有陸銀這個高手被遺漏了。
“師父,你們快走,錢茂這個老賊叛變了,他要殺死教主和你們兩個長老。”
陸銀不但要和錢茂的人廝殺,還要抵擋錢茂的大刀朝他砍來,一人難敵眾手,他很快便敗下陣來。
左躲右閃之間,後背被錢茂的大刀劃傷,陸銀向前踉蹌了一步,沒辦法,他只能縱身一躍,朝季涼謙幾人跳來。
箭如雨點,密密麻麻,總會有中招的時候,陸銀中箭摔在季涼謙的腳邊,身上已插著三四把箭。
索性沒傷到要害,被艾歌扶著起身,困境如影,隨行眾人。
“陸銀,帶你師娘走,照顧好你師妹。”
“師父,徒兒無能……”
“能跑一個算一個,不然我們都會死在這!”
季涼謙不需要他們舍身陪葬,更不允許他們為了義氣和感情,去做無謂的犧牲。
“涼謙,我不走……”艾歌仍然堅持。
“走,你再感情用事,我現在便死在你面前!”
艾歌一刻不走,季涼謙便要分心保護她,逃脫的機會便難上加難。
此次軍隊為首的人趕到,衝到最前面,陸銀一眼認出是溫子鋒,溫鬱的父親。
溫子鋒帶兵攻打漣殤教,還是在他們毫無防備,準備給季涼謙舉行婚禮的時候?
錢茂叛變,溫子鋒帶兵圍剿,兩個最不可能發生的事全都發生了,還是在他們生死關頭的絕命時刻。
“交出我女兒溫鬱,我饒你們不死!”溫子鋒手拿大刀,衝著季涼謙幾人喊道。
“溫大人,你為何要帶兵攻打漣殤教!”
“我女兒被你們害得重傷生死未卜,我不帶兵前來解救,難道眼睜睜看著你們把她折磨致死!”
漣殤教讓溫鬱重傷,還要折磨致死?
幾人聽了甚是覺得可笑。
季涼謙待溫鬱視如己出,陸銀對師妹也是寵愛有加,更別說雲息庭,為了溫鬱幾次視性命於不顧。
說他們會害溫鬱,這是哪裡來的道理。
“溫將軍,你和他們廢什麽話,先殺了他們,再去救你的女兒。”錢茂擔心事情敗露,衝自己方的人和軍隊喊道,“弓箭手,放箭!”
溫子鋒一個等字來不及說出口,弓箭手已經擺好姿勢,頓時箭如雨下。
除了艾歌之外,所有人皆中箭受傷,這一波的猛烈攻勢,他們終究在劫難逃。
黃煙彌漫開來,首當其衝中招的是錢茂的人,錢茂忽然耍了一套內功招式,強大的內力引起的掌風把黃煙吹散了不少,可仍然有不少人吸到黃煙,紛紛倒下。
“走!”在箭雨飛來的一瞬間,季涼謙雙手一推艾歌和陸銀二人,幾乎是用盡全身力氣,把他們推到一顆大樹後面。
再去抵擋箭雨時,已經來不及。
他後背身中多箭,直把他刺得向前踉蹌幾大步,尹孤晨大喊一聲替他擋住再飛來的箭,此時季涼謙已經趴在地上,想起身卻起不來。
“涼謙……”艾歌從樹後爬起來想跑去他的身邊,被陸銀拉著,說什麽都不讓她過去。
“別過去師娘,你去了就是送死,聽師父的話你先離開,我去救師父。”陸銀死死抓著她的手不放開,可他手上沾滿自己的鮮血,滑得根本抓不住,眼看便要脫手。
艾歌根本聽不進去,依然掙扎著,想要脫開陸銀的束縛,她的眼中只有倒地的季涼謙,就算是死也要和他死在一起。
“放開我……涼謙……放開!”
被血染紅的手最終因為大力掙脫而分開,艾歌沒了拉扯的力量,跌跌撞撞衝到外面,最終摔倒在地上。
正紅色的婚服繁瑣而厚重,艾歌想爬起來,卻踩到衣裳又跌到在地,斷斷續續起來又跌到,到最後她乾脆改成爬。
一旁的陸銀大吼一聲,掰斷身上礙事的箭,本想去拉艾歌,誰知,又一波箭雨襲來,他隻得撿起砍刀繼續防禦,
沒完沒了的箭雨,還有驅趕毒煙欲前來報復的錢茂。
陸銀再次倒下,緊接著便是尹孤晨體力不支,無數的箭朝他們飛來,艾歌的身前已有了破綻。
季涼謙掙扎著爬起來,在看到艾歌和陸銀的破綻後,使出渾身解數向前一撲,用他的身體擋在了兩人身前。
隻那麽一瞬間,淒涼哀怨的玉笛聲響起,大軍後方的弓箭手哀嚎一片。
巨大的強風似是把整個軍隊推得向前邁出好幾步,大片的官兵推擠跌到,箭雨也在瞬間像是被某種力量吸附,全都調轉箭頭像大軍飛去。
後面的士兵倒成一片,前面的士兵也因調轉的箭死傷無數。
雲息庭踏著大軍肩膀朝漣殤教幾人飛來,同一時間伸手隔空抓物,把錢茂吸到半空,然後狠狠地朝大軍甩去。
白色身影落地,掃視著周圍狼藉,隨處可見身上插滿長箭的教眾倒在地上。
再往下看,季涼謙趴著倒在地上,他的後背處已插滿了密密麻麻的箭。
“涼謙!”
雲息庭單膝跪地拉住季涼謙的手,沾滿鮮血的雙手,也顫抖著朝他伸來。
“息庭,息庭……”季涼謙微弱的聲音,小到幾乎聽不清,紅色的婚服已被鮮血浸透,分不清是原本的紅色,還是血的顏色。
雲息庭看著他背上的箭,被紅色刺激得,他閉了閉眼睛,緊緊握著他的手:“我在,你說。”
即便陶星河如華佗在世,恐怕也無力回天,他之所以提著一口氣在,想必是有什麽話,還沒有交代。
猩紅的眼睛裡充滿了血,他無助地趴在地上,像是抓住救命稻草一般,抓著他最信任的那個人。
一聲咳嗽後,一大口鮮血噴到地上。
“艾歌,還有……還有我的兩個徒兒……陸銀鬱兒……”
他斷斷續續地說著,想扭過頭去看艾歌,卻已經辦不到了。
“鬱兒總說我是世界上最護犢子的師父,以後沒了師父……可怎麽好呦……”
又是一口鮮血噴出,他的身體開始痙攣起來,抽動之間,他的手從雲息庭的手中脫落,卻在掉在地上的一瞬間,死死地抓住了雲息庭的衣角。
力氣之大,仿佛要把雲息庭掀翻,那是生命中最後的掙扎,他等來了雲息庭,卻救不了自己。
太多的遺憾沒有完成,他不甘這樣死去,又不得不任由自己的生命快速飛逝,給他的時間已經不多了。
“鬱兒她就托付給你,息庭……”不由自主地抽搐讓他說不清楚,他的頭終於在抽動中轉向另一邊,也終於可以看見他最愛的那個人。
“還有陸銀……”
“師父,我帶你去找陶星河,他一定有辦法……”陸銀已經哭出來,他想把師父從地上拉起來背在身上,卻被他伸手擋開。
“別動陸銀,沒得救了……”季涼謙說著,竟突然大笑起來:“哈哈哈,為師今日成親,有幸娶到你師娘,我……”
死而無憾這四個字,終究沒能說出口。
抓住雲息庭的手掉在地上,抽動的身體在他說完‘我’字之後,再也不動了。
雲息庭的眼淚再也不受控制地流下來,他閉上眼睛面朝天空,嘶吼的同時,巨大的強風瞬間卷起,卷進烏雲之中,如銅錢大的雨點瞬間砸下來。
雨水衝刷著紅色喜服上的血漬,流到地上,形成一道紅河。
他來晚了。
晚到與此生最信任的摯友,天人永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