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後悔了。”

  古樸的嬋室之後，傳來一道蒼老清幽的聲音。慢慢的，一道身影出現在房中。

  方丈抬起頭，看著面前穿著那件龍袍的男人，嘴角扯出僵硬的笑容。

  “若我當皇帝，你覺得我會是個好皇帝嗎？”

  平鋪直敘的問題，沒有太多的修飾，也沒有太多的遮掩。歲月，從來無法逆流，世間，也沒有後悔之藥。

  於皇看著自己年邁的哥哥，沉默了。許久，方丈以為於皇不會開口的時候，於皇回答了：“若你是皇帝，我想你定是一個好皇帝。若是這樣，德妃也不會死。”

  是的，在陳嬌嬌離開之後，這間普通的嬋室出現了於朝最最貴的人。而那位老者——方丈，居然是多年前病死的先皇嫡長子。

  那是一個摻雜著鮮血的故事。於皇和方丈是先皇后之子，有著嫡子之尊。先皇有意讓方丈繼位，哪知道馮允的師祖佔卜之後，道方丈繼位，天地將大變。先皇百般無奈，便想要立於皇為太子。

  方丈作為嫡長子，自幼作為未來帝君培養，文韜武略，樣樣精通。這樣優秀的皇子，群臣臣服，百姓敬仰。而那時候的於皇是位逍遙王爺，沒有過人的業績和成就。

  無奈之下，先皇想出一個假死的辦法。他本想著假死之後，去世外桃源過他的逍遙日子，弟弟於皇也能順利繼承皇位，保一方太平。誰料到，千算萬算，錯算了他心愛之人方月歌。

  得知先皇死了，方月歌懷疑是於皇的手段。她又氣又怒，帶著家人想要找出真相，卻不料這樣的行動被有心人利用。方家的權勢早就被先皇惦記。於是，在先皇的默認下，方家被滿門抄斬，方月歌被救了下來。

  看著本以為死去的愛人——方丈好好活著，而自己的家人全死了。知道真相的方月歌笑著纏住了方丈，一夜纏綿，好似天地間最恩愛的夫妻。可第二天方丈醒來，沒有看見懷中的愛人。他抬頭，便看到了方月歌吊死在床前。

  方月歌自殺了，她在用自己的死報復方丈。
  方丈差點瘋了，那一刻，他後悔了。只是很快，皇族的責任讓他壓住心中的悲憤，在暗中支持著弟弟登上皇位，慢慢能夠真正獨立的掌控權勢。等一切太平之後，方丈出家了，成為了天清寺的方丈。他青燈古佛，為自己的贖罪，為方家祈福。

  這些年，方丈沒有再後悔，他不停的告訴自己，自己做的都是為了天下，為了道義。直到陳嬌嬌那句話，打破了他的夢，讓他不得不面對現實。

  看著自己已經年邁的弟弟，方丈笑得悲涼。

  聽到弟弟於皇說，若方丈繼承皇位，德妃就不會死了，他差點再次瘋了。他的弟弟當初夜訪天清寺求助自己，是自己告訴他，為了皇權，為了百姓，什麽都可以犧牲。

  最後的結局，德妃自殺，弟弟於皇愧疚了一輩子。可於皇起碼血染邊疆，為德妃陪葬了無數人。而自己除了那毫無用處的青燈古佛，連為方月歌證名的機會都沒有。

  方丈顫顫巍巍的站起身，走到自己弟弟的身旁，苦笑一聲道：“直到今日，我才明白自己是多麽殘忍。我一直自詡拯救天下蒼生，可我連我最愛的人都救不了，甚至害死了他們。弟弟，我後悔了，我真的後悔了。若是當初我勇敢一點，不一昧聽信佔卜是不是命運就不會如此。月歌也好好的活著，你的德妃也可以好好的活著。”

  躲在暗處的於皇，也聽見了陳嬌嬌剛才的話語。那看似尖銳嘲諷的話語裡，又有多少是真理。於皇內心的感觸，不比方丈少。

  想起當年如寒梅傲雪的德妃，想起明明一身天賦卻隱藏不露的六子凱兒，於皇是真心後悔為了一道佔卜奪了天下。他寧願當年是個逍遙王爺，而不是愧對愛人孩子的帝王。
  嬋室陷入了寂靜，許久之後，才陸陸續續有聲響……

  然而，嬋室的一切，陳嬌嬌都不知道。她坐著馬車回到六王爺府。再次回到自己這個‘家’，陳嬌嬌內心萬千。到了現在，她已經不需要找馮允求證，那個命定的帝王怕就是於凱了。

  只是於凱這些年一直隱藏著自己的實力，不願卷入奪嫡風波，也不願意坐上那個位子。他隱藏在暗處，看著自己的兄弟鬥得你死我活，卻並不是為了當漁夫。他只是冷眼的看著皇權，想要做個閑雲野鶴之人。

  知道真相的國師不願意，知道真相的方丈不願意。知道於凱實力的人幾乎都不願意。
  正因為這樣，方丈才在背後多次勸導於凱，希望於凱參與這場奪嫡，繼承皇位。

  今天那盤棋，方丈何嘗不再暗示自己。自己是棋盤中的一枚棋子，若是足夠強大，還能掌控自己的命運。

  方丈是在暗示自己成為於朝最尊貴的女人——皇后娘娘。
  陳嬌嬌皺眉，抬起頭，看向外面。發現外面居然是四王爺的府邸。陳嬌嬌目光暗了暗，想起了司徒靜。聽聞七日之前，司徒靜已經和四王爺於凌在江南完婚。

  “希望我們再見之時，不是敵人。”司徒靜那就好還歷歷在目，司徒靜和自己卻已經各自嫁為人婦。陳嬌嬌閉上眼睛，有些無力的看著那鎏金大字——四王府。

  陳嬌嬌突然明白為什麽命運會佔卜自己是鳳凰之命。怕命運的齒輪在轉動，方丈他們想要利用自己推動於凱，讓他放棄成為一個逍遙王爺，而背負起國家的道義。

  目光越發陰翳，陳嬌嬌的手指抓成拳頭，那若隱若現的青筋，顯示著陳嬌嬌的暴怒。許久，馬車離開四王府的范圍，陳嬌嬌的睫毛才輕輕顫抖，目光慢慢恢復了平靜。

  然而，她雙眼裡卻依舊帶著堅定。若是有人能夠聽見人的心聲，定能聽見陳嬌嬌在心中發誓，誰也不可以強迫她做事情。她隻想做自己，隻想要把控自己的人生，哪怕這個結局最後一敗塗地，也在所不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