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時候喝得越多的人，越會強調自己沒醉，為了證實他的說法，他就會說別人喝醉了，以此來說明自己真沒有醉。

  而那些真沒醉的人，反而不會大呼小叫說別人醉了。

  就像是叫的最響的人永遠是既得利益者，那些置身事外的人永遠是一個雲淡風輕的形象。

  當然，也有非常著急的清醒人，比如馬良。

  從小接受良好教育的他，根本無法想象龐統這樣的做法，用手直接指著當朝丞相，這可不是那種有名無實的丞相，而是貨真價實掌握實權的丞相，每一寸土地都是他自己打下來的，最有權勢的丞相！

  這要是劉焉腦子一熱，直接叫人進來把龐統拉出去砍了，他也沒有能力阻止，要是祈求不行的話 那就只能鋌而走險，挾持劉焉，讓劉焉放了龐統。

  挾持得找個好用的東西，這個筷子行不行……不行，這筷子太小，根本不能拿來當武器；這附近也沒有別的東西，現在是白天，也沒點蠟燭，不然還能用燭火來要挾劉焉……

  對了，桌面上的盤子，要是摔碎了，說不定可以劃傷人，可能威力不是多強，但這已經是唯一能用的武器了……

  就在馬良打定主意，要挾持劉焉，迫使他放了龐統之時，忽然一陣掌聲傳來。

  劉焉“啪啪啪”拍著手，完全看不出來有半點生氣的樣子。

  “對對對，士元說得對，我喝多了，確實喝多了！”

  在馬良想象中應該勃然大怒的劉焉，此時卻帶著一些笑意，像是在哄自家孩子一樣哄著龐統，為此不惜承認自己喝多。

  悄悄放下盤子，就像他剛剛摸上盤子一樣，馬良擦掉頭上即將蔓延而下的三顆冷汗，心隨著盤子一起放下。

  不用打架了，真好。不過他還有事情得做。

  “我看龐士元現在也醉了，我們就先行告辭，改日再來拜訪丞相。”

  一邊說著，馬良一邊往龐統那邊挪去。龐統好像意識到了什麽，不停地往後退，嘴裡還叫著“我沒醉我沒醉”。

  只是他後退怎麽可能比得上馬良前進，也許是輕車熟路，馬良箭步衝出，一把抓住龐統的胳膊，嘴裡面還在朝劉焉說話。

  “丞相有所不知，這龐士元喝多之後就喜歡說自己沒喝多，其實他叫的聲越高，喝的就越醉——”

  “胡扯！胡扯！我沒有——唔唔——”

  “丞相您看，他已經醉得不省人事了，我們今天就告辭了！”

  一把捂住龐統的嘴，另一隻手巧妙製住還在反抗的雙手，根本不給他絲毫反抗的余地，馬良半拽半拉，終於把他拉了出去。

  “等等！”劉焉喝住了他們。

  馬良還以為劉焉改變主意，要把他們兩個全都置於死地，想要反擊，但也不知道如何反擊，他現在兩隻手都在龐統身上。總不能把龐統丟過去砸劉焉吧？
  如果龐統輕一點的話說不定還可以……

  “丞相叫住我們，所謂何事？”可能馬良也沒有注意，他的話中已經多了不少冷淡之意，就好像一隻小狼面向成年虎王時候，發出的叫聲一樣。

  “叫你們當然有事兒了，來人！”劉焉一聲令下，馬良渾身汗毛乍起，心想完了，劉焉肯定是要殺了他們，這一聲肯定是叫來士兵擒住他們……

  外面輕微的腳步聲響起，馬良回頭怒瞪，卻發現進來的不是身穿甲胄的士兵，而是香氣撲鼻的小侍女，只是這個小侍女被他剛剛的凶狠眼神嚇得呆住，眼睛裡面轉著淚光。

  “丞相，這……”

  從小被教導對待女生應該有禮貌的馬良怎麽會想到，有朝一日居然會有女孩子被他眼神嚇哭，但他現在腦子被太多東西堵住：劉焉為什麽要把他們叫住，為什麽會有侍女過來，為什麽他能把人家小姑娘嚇哭，為什麽他扶著的龐統一點反應都沒有……

  “每次喝酒之前我就會叫人煮上解酒湯來備用，現在正好派上了用場，給士元喝一點吧。”

  知道劉焉提及，馬良才看到侍女手上端著一個托盤，托盤正中間放著一個瓷碗，這應該就是劉焉說的解酒湯吧？
  “謝丞相！”

  扶著嘴裡還念念有詞的龐統坐下，馬良起身，從跟過來的侍女手中接過來托盤，看著她小聲說道：“對不起姑娘，剛才不是故意的……”

  深感自己已經闖下滔天大禍的馬良沒有指望這一句輕飄飄的道歉可以解決，心中正在盤算著如何賠罪：

  “現在女孩喜歡什麽，大概是胭脂水粉之類的東西，但這是丞相的侍女，我怎麽可以亂送這些貼身的物件？要不我送她一本書？不行，兩本吧，不能再多了……要是她不認識字兒呢？那我送書豈不是對牛彈琴？不行不行……”

  男人在這個時候，思緒往往是最快的，別看他已經想了這麽多東西，其實才不過幾秒鍾時間而已，只是他盯著人家侍女看的樣子，實在是有些呆。

  “撲哧。”侍女終於忍俊不禁，笑出聲來，又慌忙捂住嘴。

  笑了？笑了就好，笑了就好！

  笑了就說明，她已經不生氣了，想通了這一點的馬良終於松了一口氣，心中的愧疚感也消散一些，只是一雙眼睛仍然盯著眼前的侍女。

  “季常，你要是再不給他喝，他可要摔倒了。”劉焉指著搖搖欲墜，馬上就要趴倒的龐統提醒著，語氣與其說是提醒，不如說是揶揄。

  在後世中，才子佳人的故事比比皆是，最經典的莫過於西廂記，張生和崔鶯鶯的故事，要是帥哥美女能夠在一起，就能滿足大部分人的心願，整個故事也算是一個大團圓結局。

  這個小侍女才不過十四歲，要是放到現代，也基本可以等同於幼女，不僅不能夠結婚，連性 行為都不能發生，不管是不是自願。

  放到後漢三國，乃至整個封建時代，十四歲這個年紀正是結婚生子的時候，甚至王朝建立初期，政府都下令女子十八歲必須要出嫁，不然會被罰款。

  這都是為了快速回復人口才制定的策略，也算是無奈之舉，這也導致了中國古代大量難產現象發生。畢竟十幾歲的年紀，自己還沒有發育好，就開始生孩子，自然困難重重。

  這個小侍女叫什麽來著……劉焉努力回憶，但是就是想不起來。小侍女是襄陽本地人，劉焉他自從拿下襄陽之後，住進劉表本來的家，同時把劉表的人上上下下清理個乾淨，又另外找了一些身份背景比較乾淨的人進來。

  免得有些比較忠心於劉表的人，趁什麽時候過來害他。所以他真的不知道這個小侍女叫什麽，現在想稱呼都有點難。

  馬良現在有些慌亂，也不知道是吃得太多，還是心潮澎湃，拿著托盤的手有些不穩，哆哆嗦嗦直晃悠，小侍女見了又是一樂，便要將托盤拿回來自己托著。

  眼睜睜看著一雙剛剛從天下飄下來白雲似的手伸過來，馬良心中暗自讚歎，這確實是荊州地帶女子的特點，柔軟細膩，但又不顯得太過柔弱，就像現在，在他手裡晃晃悠悠的托盤，在這雙小小的手上卻非常平穩。

  低頭看看自己這雙大手，再看看對面那雙小手，視線再轉移到一絲漣漪都沒有的醒酒湯上，馬良不知道說什麽才好，好像他這個男子漢卻連一個小姑娘都比不上，而且這個小姑娘還隻到他的下巴。

  “大人，大人？”

  “啊……啊？”

  俏麗的聲音把馬良從混亂的思緒中解救出來，原來正是這個小侍女在叫他。

  “什麽事？”馬良強自鎮定，要是龐統還清醒的話，一定能聽出來他話裡隱藏著的顫抖。

  “大人，湯要涼了。”

  順著小侍女的視線，馬良這才意識到還有醒酒湯的存在，不過跟醒酒湯比起來，顯然這明腕皓齒更引人注目。

  “哦，哦……對，對……”馬良難得遇到難堪的情況，一時之間不知如何是好，只能拿起醒酒湯，掩蓋自己的尷尬。

  要是醉酒的人很聽話，清醒的人也不會那麽頭疼。

  “這是……什麽？”龐統半睜著眼睛，斜斜的看著醒酒湯。

  “醒酒湯。”

  “什麽湯？”

  “醒酒湯！”馬良加大音量。

  “不喝，我不喝，我沒醉！”龐統張牙舞爪，不肯喝這東西。

  “哎哎……”馬良向後一跳，堪堪躲開龐統的爪子，手裡的醒酒湯差點飛出去，好在他反應快，用另一隻手護住，才沒撒人家一身。

  跟著他一起躲開的，還有旁邊的小侍女，她在跳開的時候還把托盤擋在身前，怕醒酒湯灑在她美美的衣服上面。

  站定之後的兩個人互相看著，誰也沒有說話，有可能是過了幾個時辰，也有可能是過了幾個彈指，兩個人都大笑起來，好像在笑對方狼狽的樣子。

  馬良從未有過這種感覺，他家裡面的侍女一個個都是行色匆匆，見到他就好像老鼠見到貓一樣瑟瑟發抖，從來沒有人敢在他面前哈哈大笑。

  劉焉這時候也悄悄離開，給這兩人留出獨處的空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