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蓮蓮跟隨風沅芷已有數年,如今步入花信之年,雖然風沅芷有些舍得她離開,但外頭像她這般年紀的姑娘,大多已然成親生子,也是時候讓她過自己的生活了。
府上都知風江的貼身侍衛陳平生與蘇蓮蓮兩情相悅,兩人在府上相遇相識相知,如今陳平生也是而立之年,近幾個月來由於長期高強度習武原因,身體變得不太好,陳平生從十五歲就開始跟在風江的身邊,雖然舍不得風江,但身體近況越發不好,還是請求讓風江批準他離開。
念在陳平生跟隨他十多年來忠心耿耿,風江賜了一座小宅院給陳平生,讓他帶著她心愛的女子蘇蓮蓮一起搬進去住,過好兩口子的小日子。
陳平生與蘇蓮蓮對風江感激不盡,當天收拾好了包袱,次日清晨,蘇蓮蓮不舍地與風沅芷告別,互相給對方一個擁抱,蘇蓮蓮上了馬車,陳平生策馬,馬車漸行漸遠
蘇蓮蓮走後,風沅芷身旁一直沒有貼身侍女。一日天色暗沉,天上烏雲密布,不用多久便會下雨,刮著大風,因是秋日,且一日一日地接近了深秋,天氣變得越來越寒冷,外頭的老百姓出門都穿得厚了不少。然而風府大門口卻出現了一個衣著樸素單薄的年輕姑娘,那姑娘長得容貌清清秀秀,看上去一副小家碧玉模樣,只是也許穿得太單薄以致著涼的原因,冷得嘴唇有些發紫,或許是身體不適的原因,面色也顯得很是憔悴。
這一日風沅芷撐著油紙傘走在風府門口,偶然碰見這位姑娘,這位姑娘看上去與她年紀相仿,面色憔悴,頭髮被風吹得凌亂,身上穿的素衣有些破舊,上面還縫了幾個補丁,她抬頭看見風沅芷時,眼神有些怯怯的,甚至有些閃躲,風沅芷問她,她叫什麽名字,來自何處,又為何這麽冷的天衣著單薄獨自站在此處。
姑娘冷得嘴唇發抖,說不出話,風沅芷脫下披風為她披上,等到暖和了些,姑娘動了動有些發紫的嘴唇,說了兩個字,“謝謝!”
風沅芷請她進屋,姑娘推脫,說是自己身份卑微,且渾身上下穿得像路邊乞丐,怕是進去了以後,髒了風府,她脫下披風,說弄髒了小姐的衣衫很是對不起,她一定洗得乾乾淨淨再還給她。
風沅芷在接過披風後,又一次為她披上,動作輕輕柔柔的,竟然讓姑娘當場鼻子一酸,就哭了起來。
問她為何要哭,姑娘回答,她活了那麽多年,除了她的娘親,風沅芷是第一個對她如此溫柔的人,風沅芷聽見此話,目光落在她那張淚流滿面的臉上,動作稍稍僵了一僵,原來,還會有人會因為她一個小小的輕柔動作而感動到如此地步,這位姑娘,究竟是一位經歷了什麽事情的姑娘。
剛才只因凍得說不出話才沒回答上她的問題,風沅芷再問了一遍,她叫什麽名字,來自何處,又為何這麽冷的天裡獨自來到此處。
沒想到問題剛剛問出,姑娘竟然當場昏倒。
風沅芷連忙將她扶住,叫來家丁將她扶到屋裡去,請來大夫為她看身子,再親自為她熬了一碗熱熱的薑湯,坐在她的一邊靜靜地陪伴在她的身旁等待她蘇醒。
大夫說,這姑娘感染了風寒,加上過度勞累,且過長時間不吃喝,餓暈了過去,其他並無大礙,開了幾劑方子便離開了風府。
風沅芷給她掖了掖棉被,等她醒來了以後,風沅芷心中一喜,端起薑湯讓她喝下去,並說她已吩咐了仆人去做飯,和熬了藥,藥是飯後服用藥,等到她吃飽飯,把藥喝下去,再好好睡上一覺。
姑娘婉言拒絕,直言感激小姐的好意,只是她身份卑微,承受不起。
風沅芷向來不認同身份卑賤之別,勸姑娘把薑湯喝下,之後帶她到膳房裡,姑娘實在餓得慌,吃得是狼吞虎咽,一邊吃一邊說,這輩子沒吃過這麽好吃的飯菜。
對於風沅芷不嫌棄她的身份,還帶她進府悉心照顧她一事,姑娘感激不盡,世人都說好人有好報,雖然她長這麽大,所做好事不多也不少,沒有過什麽好報,但很是希望,這位人美心善的小姐好人有好報。
這回等她吃飽了飯,喝完了藥,風沅芷再問起了她那三個問題。
姑娘回答,她姓周,名單字一個沁,家在一個名叫境陽的小村莊裡,前不久家鄉鬧了饑荒,因為繳租納稅,家裡的田地都已經賣光,連充饑的東西都沒有。家鄉裡餓死了很多人,前些日子官府裡來人,因為沒錢繳租納稅,她被抓到城裡,進了牢房,好不容易才逃出來。
周沁,這個名字風沅芷記在了心裡,“日後,我就喚你為阿沁了。”
阿沁,叫得親切。
阿沁感激風沅芷,無以為報,便請求她給一個機會讓她伺候她,風沅芷輕撫阿沁的臉,阿沁如今身無定居之處,讓她留在自己的身邊,也好。
這一日起,阿沁便當上了風沅芷的貼身丫鬟。
自從上次天清寺發生災難,風沅芷便再也沒提過白衣神仙,若是與他有緣,日後也許會有機會再相見。
上一次天清寺出事,其實安湛有去現場,只是安湛想要出手時,老頭子叫住了他,告訴他,這是她們這一生當中本就該有的劫數,即便讓她們成功避開這次劫難,還會有下一次,就像前不久他親自施法滅了火,還有了後來的這一次。
況且天帝近日將他調離,離開了南越,去了北越管理面積更廣的土地,原則上來講是升職了,只不過與從前那個小地仙職位相差不大,見了其他任何神仙還是得稱呼對方大神或是大仙。
許久不見安湛,抉閑在天上悶得慌,聽說前不久安湛被天帝調離去他處,便下凡來看望老朋友。
在北越管理這方土地,明面上是升職,實際上與從前相差無幾,以前在南越那塊土地上,還可時常見見南越第一美人,可被調到此處,不得擅自離開,否則便是擅離職守,必是要遭懲罰。
不知天帝為何突然做出這一出舉動。
抉閑施法布桌喝茶,與安湛同坐。
依舊是河邊上,只是這條河沒有南越那落塵河清澈,也沒它直,一條河流蜿蜒曲折,流到山腳再轉一個大彎,水從高山來,此地最不缺乏的便是流水聲,有山有水有花有草有鳥,還算是一個好地方,總比以前屈居小茅屋的好,只是安湛面對這好景,卻是心情煩躁。
無風,無陽光,陰天。
安湛舉杯,“你說天帝為何突然將我調離?”
抉閑笑道:“因為,他發現了你貪戀人間美色,怕你因此耽誤了工作。”
安湛皺眉,“如何發現的?”
抉閑直視他,目光淡淡然,“據說是澤天舉報的。”
人間美色,除卻清心寡欲之人,試問還有誰會不喜歡,說是貪戀,其實不然,那叫守護。
美麗的姑娘時常出現在心頭,一旦掛念起了,精力有限,難免分走部分心力,只是那姑娘與他緣分如此深,叫他如何不掛念。
小談一會,河流的那頭出現熟悉面孔,那個面孔,是北越當今皇帝,高正策。
他們看得見他,他卻看不見他們,只因他們是神仙,而他是凡人。
高正策的身邊,有一個美麗女子,那女子穿著端莊大方,溫溫柔柔的模樣,舉起手帕為高正策擦汗,滿眼皆是幸福的神色,只是在高正策的眼中,看不見他一絲一毫的光。
他的發妻死去數年,他至今未令娶。
是個人都能看出,那位美麗女子對他有請,只是他對她無意罷了。
腦海浮現當年記憶,記憶之中高正策娶風沅芷為妻,安湛歎道:“你說人間男子,能對一個姑娘深愛多久?”
話出語氣略顯情緒,情緒複雜。
抉閑笑道:“你我曾經皆是人間男子,問我,倒不如先問問你。”
安湛所說的,人間男子對一個姑娘能深愛多久,其實人間男子說的是高正策,姑娘是高正策的發妻,深愛多久,是高正策究竟愛他發妻多久。如今回歸這個世界,北越曾經的傳聞,也就只有他知道,傳聞中高正策專情至極,一夫一妻,發妻離世多年不另娶她人,在眾多一夫多妻的人間裡,顯得男人很難做到。只是,他後來不是一樣要娶風沅芷嗎?
所謂的他專情,安湛理解很難到位了起來,只因那位高正策要娶的女人,是風沅芷,若是換成他人,也許會變得很容易理解了起來。
抉閑說,他在為人時,深愛了一個女人一生,只是不論他如何努力,到頭來感情還是無法善終,有很多男人終其一生娶妻很多,卻個個走不進男人的心,人間男子能專情多久,得因人而異。
河的那頭美麗女子上了轎,臨走前隻手挑起窗簾子,對轎外高正策柔聲說道:“高公子,你救過我一命,小女子無以為報,唯願以身相許,我等你,來娶我。”
顯然不知,他是皇帝,否則也不稱呼他為公子。
高正策彎唇,“你放心,會有良人去娶你,疼愛你,你若安好,我便放心。”
美麗女子臉色僵住,不知高公子此話是為何意。
高正策神色淡淡然,“姑娘早日尋得良人攜手一生便是極好。”
美麗女子表情凝住,他的心思她已然明了,她牽強一笑,只是眸中掩不住失落,任憑神情如何黯然失色,他也不看。
雖隻挽起極輕的簾子,手卻不由得沉重,簾子落下那一瞬間,轎子也離去。
霍玥不禁感歎,這位美麗女子動了真心,且真心想要報恩,若是王君答應娶她,日後定不會再像這幾年孤身一人。
高正策正是因為她是真情實意,不願辜負她,才不娶她。這幾年他並非是孤身一人,他還有婉兒,還有整個北越江山,和全國的百姓。
一劍指出,冰冷劍氣漫過脖頸,快如閃電,高正策眉心一凝,不知是何處冒出來的人要殺他。
霍玥屈臂拔劍,不及他快,只見那人一揮腿,一腳將高正策踹到他跪地,“狗賊皇帝,我可算找到了你。”
語氣寒如他手中漫過他脖子上的冰冷劍氣。
刺殺皇帝,這是一個大好時機。
高正策也不慌忙,當皇帝這麽多年,什麽大風大浪沒見過,什麽形形色色的人沒碰著幾個,要砍他項上人頭的人多得是,不看敵國,光是本國叛徒,每年北越產出數量屈指不可數,皇帝那個位置,每日盯緊的從不乏人,只是有膽子刺殺他的,目前還沒幾個。
他不怕被人刺殺,他怕那位美麗女子突然折回來。
果然,她折了回來。
沒一會兒的功夫,那位美麗女子的轎子落在他們的面前。美麗女子隻手輕輕勾起簾子,美豔美豔的模樣勝過大多胭脂俗粉,刺客鬥笠垂下黑布裡面拋出視線,喲,還是個出落得亭亭玉立的美嬌娘。
美嬌娘不會武功,只有一顆誠摯的報恩之心,恩公不娶她,心酸至極是心碎,心碎了還不忘回頭看一眼不娶她的恩公。怎知恩公此刻卻是遇險了。
話說回頭,不熟水性,一頭栽進湍急河水裡被他搭救,她才得以存活,親他不結,命也是他給的,若是有機會,還給他也未嘗不可啊.
刺客讚歎一聲,美嬌娘長得不錯,只是他的主子未必瞧得上,取悅不了他的主子,取悅他綽綽有余,今夜雲雨橋下春宵一夜得他歡心,她便不必給狗賊皇帝陪葬。
話中最引她心頭一震的不是春宵一夜,而是狗賊皇帝。有他在,她倒是不擔心會被玷汙,只是他,竟然是一個皇帝?
民間都傳,北越皇帝專情至極,美麗女子家中經商,連一般官家子弟都不敢高攀,恩公隻說家中務農,她才情癡到深,早知他是皇帝,便不會動此一心,只是動都動了,撤也撤不回。他是一國君主,江山社稷最為重,如今北越局勢不穩,少他一人怕是能山河破碎,美麗女子問刺客如何才能放過高正策,刺客搖頭,以示他必死,沒得商量。
“春宵一夜來換,也不能?”美麗女子抬起美眉發問。
刺客神情凝然,不是不能,是你沒資格能。
等殺了狗皇帝,再睡了美人,這一局就圓滿了。
握劍手一緊,冰冷劍氣蔓延至心,只是他高正策的手下也不是個好被逼到絕境的人,刺客手裡的劍再快,可心卻慢,畢竟有部分的心思被美貌勾到了美麗女子那裡去,只要慢一瞬便可被霍玥趕超越。果然一頓,霍玥隻腿勾起,勾住刺客的腿,一手伸出,敲他手指骨,力度之大,五隻手指一震,刺客手中劍不穩,頃刻間腿被絆倒,劍也落地。
高正策反身將刺客踩在腳下,摘掉他的鬥笠,是一張陌生面孔。
陌生面孔有些怔怔然,被霍玥大罵一句,“呸!沒腦子狗賊!”
說他沒腦子,是指一個訓練有素的刺客斷不能在殺人關頭被美色迷惑,很明顯他沒做到,訓練時腦子沒裝好,出門腦子也沒帶上,就像是沒腦子,不過這沒腦子正合霍玥意,不然他也沒機會保護主子。高正策讓他住了嘴,叫刺客說出幕後指使人,刺客支支吾吾半句話沒說出。
霍玥心急,一腳往他胸口上踹,刺客顫顫抖抖地說,指使人叫辛無良,就在河流的另一頭。
辛無良,是個高正策初聽的新名,謀反名單裡,原來還有這麽一個他不認識的人。
小心有詐,四個字浮現於霍玥腦中,只是霍玥對他印象,有點不太聰明的樣子,四個字出現於腦中也不說出。
事實上,那四個字的出現是對的,沒用來提醒自己是錯的。
刺客將他們引到河流的另一頭,那裡正是殺皇帝的刺客集中點,那裡有大大小小的老的少的刺客,是早已有準備,被美色耽誤了殺人最好時機其實不過是假象,辛無良名字也是假的,真正要殺他的幕後指使人,不在此處。
霍玥醒悟,原來他有腦子,不但有腦子,腦子還一直很好使。
以他一己之力其實敵不過一個高正策,即便是劍抵到他的脖子上他也未必有勝算,還不如輸了,引來此處,來了此處便是必死無疑。
刺客嘿嘿一笑,“狗皇帝你是有命來無命回了。”
刺客將美麗女子獻給他的主子,果真主子沒把她瞧上眼,不過送來的還有幾分姿色的美人不要白不要,今晚就把她睡了,哦不,是現在就把她睡了。
高正策與霍玥被抓住,繩子將二人捆綁,美麗女子淚流滿面,貞潔不保,日後恐怕遇見良人,良人也不要她了.
高正策自然是極力反抗,那女子尚未出嫁,絕不可失身,沒了貞潔,下半生毀掉,怕是比直接一刀殺了她還讓她痛苦。
反抗無用,已被人捆綁,連一步也難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