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陽突然有些慌張。
這種慌張來源還有些不明。
宮女在她耳邊說完了話後,永陽臉上的神色有些不太對勁,但還是勉強讓自己表現淡定,擺擺手讓宮女退下。宮女退下以後,永陽看向風沅芷,她那張臉很美,可不知為何,她卻越來越覺得她那張臉有些可怕。
明明自己跳了湖,明明自己命人下了藥,到最後竟然好像什麽也沒發生一樣。
風沅芷把永陽前前後後的表現都看在眼裡,也不知她接下來要說什麽幹什麽,就站著,等她開口說一句話。
永陽也意識到了自己前後反應差異大,緩了緩神後,以自己倦了要休息為由,揮揮手讓風沅芷先退下,永樂殿中的宮女將風沅芷送出殿外,風沅芷有些懵,出了永樂殿,走到門口,阿沁正在此處等她。
這時候有個太監迎面走來,告訴風沅芷,今日皇后與公主與她交談後,發現她確實是個不可多得的才女,對她甚是喜歡,日後若是有機會,會再請她進宮裡來,今日可出宮去了。
風沅芷一臉懵逼,這太監說話也忒好聽些,忒虛假了些。
與太監道別一聲,風沅芷便帶著阿沁出了宮,兩人上了馬車以後,風沅芷微微蹙眉,今日進宮,都不知是因為什麽。說是為了切磋技藝吧,永陽那表現是向她請教,說是進宮裡讓永陽請教技藝吧,永陽那表現又像是想要切磋的模樣,說是進宮裡來與皇后和公主作作交流吧,好像也沒交流到什麽,除了在月毓湖畔上喂魚時,永陽滔滔不絕地說起往事,還不讓她插嘴,還除了永陽不停地誇她,哪裡可誇誇哪裡,最後誇到方方面面都只剩下誇一個字,其余可真沒交流到什麽了。
從皇宮回慶州的路上,阿沁好奇得問風沅芷,皇后將她召進宮裡是為何事,風沅芷搖搖頭,自始至終都搞不清她們在做些什麽,不過在宮裡,感受了的那股神秘力量,她覺得,那神秘力量,有可能是白衣神仙。
所以她猜想,上回在永樂殿,永陽的生辰宴上安華拿她做擋箭牌拒絕和永陽成親,那時候她不甚留意永陽是何反應,不過不難猜想,一個女子喜歡一個男子,想要和那個男子成親,可那男子有一個鍾意的姑娘,這個喜歡這男子的女子,會不喜歡這個姑娘,所以,她知道永陽並不喜歡她。
那些誇讚她的話,無一為真。
可是,她和安華,真的沒有什麽男女之情,風沅芷越是想,便越是討厭安華,如若不是他在作妖,永陽也不會不喜歡她。
所以永陽不喜歡她,那為何要把她邀請到宮裡?回想不久之前在月毓湖畔永陽故意往湖裡面墜的事情,以及永陽後來安然無恙時臉上那不對勁的神情,還有身後本來明明站著兩個宮女,可之後卻不見了,風沅芷想,莫非永陽是想要跳入那湖裡,然後製造一個無人在場的場景好讓她到時候說是她推下去的?
細思極恐,所以還是有點不敢去想。
如果真的是如她所想的那樣,那就證明了今日她有危險,也就證明白衣神仙會來幫她。
風沅芷凝眉,歎了一口氣,“唉!”
阿沁微微蹙眉,“小姐,怎麽了?”
風沅芷道:“我在感歎,為什麽白衣神仙總在幫我,卻不願出來見見我,換一種說法,為什麽不願出來讓我見一見。”
阿沁抓住風沅芷的手,左看看,右看看,道:“白衣神仙又出現,那就意味著你又遇到了什麽麻煩,小姐,你在裡面遇見了什麽麻煩,讓我看看你有沒有事。”
風沅芷道:“我沒事。”
阿沁停下,“沒事就好。”
風沅芷掀開車窗簾子,看著馬車外,此處是一條街,人來人往,有賣果子的,賣大米的,賣包子的,賣糖賣菜賣飾物的,轉眼一看,前方還有一個賣糖葫蘆的。
那賣糖葫蘆的是一個頭髮花白的老頭子,歲已年老,聲音卻比年輕人的還要洪亮,遠遠的就能聽見那老頭子高聲呼喊:“賣糖葫蘆嘞,四千年難一遇的糖葫蘆嘞,四千年哦!”
阿沁挑了挑眉,“啊?四千年?”
風沅芷微微一笑,原本對糖葫蘆不甚喜歡的她,聽見老頭子這般的叫賣,倒是很想去買下幾串回府裡去,雖然自己不喜歡吃,但長林應該會喜歡。
嗯………好像沒見過長林吃糖葫蘆,不過作為姐姐的,送糖葫蘆給他,他不會不領吧?不會吧不會吧?
風沅芷讓馬車車夫行駛到前方老頭子的身邊停下,車夫“好勒”一聲便駛馬往前走,馬走了幾步後,突然一個熟悉的背影映入風沅芷的眼簾,那背影是一個男子,他與一個身穿淡黃色衣服的女子站在一塊,正在老頭子前面買糖葫蘆,此人正是安華。
又是和一個女子在一起瞎逛,到哪兒哪兒都少不了女子的陪伴,不愧是有名的風流公子。
風沅芷放下簾子,讓車夫不必再停車,省得又與那不要臉的風流公子哥有什麽交流,她可是一句話都不想與他說。
然而叫的時候,馬車已經停下了。
風沅芷無奈,隻好讓車夫接著馭馬離去,這時候她卻聽見了那個身穿黃色衣服的女子對安華喊了一聲哥。
聲音很是甜美。
原來她不是安華耍風流的姑娘,而是他的妹妹。不曾見過安府的二小姐,今日這是第一次見,還沒見到她的臉是何模樣,不過聽她的聲音,應該是一個可可愛愛的姑娘。
平日裡只聽說過安華仗著自己有錢到處耍姑娘,沒聽說過更沒見過他陪妹妹,安二小姐在他身邊,笑聲都是清脆悅耳動聽的。
當馬車再次前進,風沅芷放下簾子的那一瞬,安二小姐轉過頭來,正好與風沅芷四目相對,風沅芷看見她的眼睛,眼睛裡有光,很清澈,很漂亮,很惹人注目。
安月漣看向馬車車窗時,安華也把視線轉移了過來,不過他沒看見裡面的坐著的是何人,隻問了一句,“漣漣,你在看什麽?”
安月漣道:“我剛才看見馬車裡坐著一個極好看的女子,好像穿著一身青衣。”
安華眸光一閃,莫不是風家大小姐在路過這裡?
哈哈,我們又要見面了!
安華心中一動,一個飛身過來,“呼”的一聲落地,攔住了馬車的去路,馬車車夫將手裡的韁繩使勁一攥,那馬的頭都被扯了回來,一下子停住,“砰”一聲,阿沁一頭撞上了馬車車壁,風沅芷也是往那壁上狠狠一撞,只是被阿沁及時拉回,才沒給頭上撞出包來,反觀阿沁,額頭都差些撞破。
阿沁心中一緊,掀開馬車的簾子,腦袋朝外一探,皺眉道:“車夫,怎麽回事啊?”
車夫道:“前面有個公子,攔住了去路。”
公子!看來是安華無疑,風沅芷道:“甭管他,把馬車駛過去。”
車夫面露難色,“碾壓過去嗎?”
風沅芷點點頭,“是,碾壓過去,有多狠碾多狠。”
車夫倒吸一口涼氣,不會吧不會吧,在這麽熱鬧的街上碾死了人,可是會被官府的人抓的!京都這裡可是政治重地,大小姐這是不顧南越律法了嗎?
大小姐有膽子冒這險,車夫可沒有,車夫支支吾吾半天說不出話來,一臉難為的神色,不可,碾壓過去絕對不可,我上有老下有小,倘若我被官府抓進牢裡甚至一刀剮了,我家裡人可就約等於沒法活了!
大小姐衣來伸手,飯來張口,可不懂我這些貧困老百姓的生活,好不容易才有一份當車夫的差事養家糊口,可不能就這麽冒險把差事和命都給丟了,堅決不乾。
於是車夫只是緊緊地攥著韁繩,什麽也不乾。安華斜了一斜嘴角,走上來說道:“在下於此地恭候風大小姐。”
風沅芷讓阿沁催車夫,讓他把馬車駛過去,甭聽他講廢話,阿沁是催了,可車夫卻不動。風沅芷無奈搖頭,掀開馬車簾子看著安華道:“讓開,我要回府。”
安華道:“我不讓,你能帶我回家嗎?”
風沅芷皺眉,“回家?回什麽家?”
安華奸笑道:“當然是回風府,我們的家啊。”
風沅芷眉宇間緊緊擰成了一個川字,心中一狠,將馬車車夫推開,自己坐上車夫的位置,一手攥住韁繩,高聲一叫:“駕!”
頃刻間安華心頭劇震,瞪大了一雙眼睛,長大嘴巴,“你你要當街殺人啊?”
風沅芷冷哼一聲,“我何止要殺人,我還要把你碾成肉醬做成包子喂我老弟養的狗。”
安華原本以為風沅芷不過是嚇唬嚇唬他,沒想到竟然來真的,那馬車果真駛了過去。還在給老頭子買糖葫蘆的錢的安月漣轉頭一看,竟發現一輛馬車正快速駛向她哥哥,心中一急,手裡的糖葫蘆落地,安月漣高聲驚叫:“哥!”
不對,碾壓死一個安華可以,可他妹妹在這裡。剛才在見到他妹妹的第一眼時,對她的印象頗好,她極少見過如此可可愛愛的姑娘,那雙清澈漂亮的眼睛模樣還印在風沅芷的心裡,眼睛是為心靈的窗戶,擁有如此清澈明亮眼睛的姑娘一定是個好姑娘,她即便是想壓死安華,又怎麽能當著他妹妹的面呢!
風沅芷再皺眉,安華,今日算你好運!
拉住韁繩,馬車停下,只見那馬車車夫頭上冒汗,可把他給嚇著了。
安月漣走到安華的身邊,擔憂問道:“哥,你沒事吧?”
安華嘿嘿一笑,“你哥我沒事,你看你嫂子心疼我,怕我受傷,都不舍得駛馬車過來了。”
“你”風沅芷咬緊牙關,不要臉的家夥!
安月漣看向馬車上的女子,很美,比她見過的所有姑娘都要美,不過她了解自己哥哥的為人與性子,他生性風流,與這姑娘在一塊,會不會委屈了她?
不知這美麗動人的姑娘是誰家的姑娘?
風沅芷語氣嚴肅,“安華,你給我讓開!”
安華雙手交疊橫放胸前,道:“我不讓,除非你答應做我的娘子。”
見風沅芷臉上有怒火,安月漣扯了扯安華的衣袖,“哥,咱們還是快走吧。”
安華道:“不,我不能走,我若是走了,你的嫂子就跑了。”
安月漣悄悄說道:“好像她並不想嫁給你呢,哥,這女子好生俊俏,她是哪家的姑娘?”
安華微微笑道:“風家。”
風.姓風的,在南越可沒幾個,莫非是風江之女,南越第一美人風沅芷?!
不會吧,竟然見到了她!
安月漣連忙把安華拉開,雖然安華不情願,但還是被安月漣拉到了一邊去,一邊拉他一邊說道:“哥,追女子不是這樣追到吧?我看過的一些話本,上面追女子都不是像你這樣的。”
安華挑挑眉,“那是怎樣?”
安月漣正要回答,風沅芷“駕”的一聲,馬車駛過,快馬加鞭的引出的動靜把安月漣給嚇了一跳,不過更嚇她的,是突然不知從何處飛來的箭。
那支箭破風飛來,發出凜冽的聲音,“哧”一聲刺中在馬車車背上,那一聲尖銳刺耳,馬兒受了驚,開始亂撞,風沅芷一時控制不住,隨著馬亂撞,馬車也在劇烈震蕩,馬車內的阿沁緊緊抓住裡面一切能抓住的東西,拚命地撐住,“小姐,怎麽了?!”
風沅芷死死攥住韁繩,“馬受驚了。”
街上本來人極是多,這一箭射來,馬受驚,人也受驚,馬兒亂撞,撞翻不少街邊擺的攤位,人更是受驚,一個個地急忙逃竄,一邊跑一邊驚叫,沒多久的時間,街上的人少了將近一半。
安華看向箭射來的方向,那裡只有一座高樓,那樓有四層高,第三層那裡突然出現一個黑色的影子,影子似乎察覺到他的目光,隨即一閃。
安月漣心裡緊張,替馬車上的風沅芷以及她的侍女捏了一把汗,“哥,你看風大小姐那邊,不去幫她嗎?”
安華勾唇一笑,“她?我才不幫,她剛才還要碾死我。”
話音一落,朝著那高樓上的黑影追去,一邊追一邊高聲喊道:“何方賊人還不出來?”
安月漣眉頭緊鎖,怎麽辦,哥竟然見這種情況也不救人?
眼看馬車要往樓牆上撞,阿沁高聲尖叫,“啊”
風沅芷眼睛一瞪,咬緊牙關,看來只有撞牆的份了。
安月漣緊張得全身冒汗,若不是心血自己不會武功,早就衝上去拉住那馬,或是把那兩個姑娘從馬車上救下來了。
安華速度極快,朝著那影子追去,那影子似乎察覺到了安華在追他,影子所在之處又射來一支箭,安華翻身躲過那箭,接著往那方向追去。
程知遊的徒弟,沒有一個不是輕功了得,當安華跑到那樓的樓下時,飛身一躍,那黑影子心覺不妙,急忙離開,然而安華的速度之快,讓那人始料不及,才剛剛轉過身不久,後面便是狠狠一掌劈來,那人急忙翻身,頭著地,腳朝天,兩腳便是往安華身上踹去。
安華轉身,不但躲過那人踹來的腳,還一腳狠狠踹了回去。
“啊”那人慘叫一聲,捂住自己的褲襠,安華呵呵一笑,這一招,他是向一個名叫風沅芷的姑娘學的。
安華目光一狠,隻手抓去,把那人身上的黑子扯破,“嘶”黑子被扯裂一條極長的縫,那人想著急忙抽身,卻不料被安華抓住他被扯破的衣服,那人神色一凝,反手一掌朝安華的脖子上劈去,安華神色淡然,又是隻腳一提,那人吃了苦頭長了記性,急忙轉身,安華趁機把他的黑子都給扒了,扒下了黑衣,裡面還穿著一身紫衣,安華冷冷一笑,伸手過去接著往裡面扒,今日他就要把他的衣服給扒光,讓整個大街上和整棟樓裡的人都看看,讓他長長記性,還敢不敢光天化日之下行這等偷襲之事。
讓安華始料不及的是,那人竟然突然手裡甩出三根銀針,那銀針齊齊朝安華的胸膛上刺去。若是被這幾根針扎中,肺都能被刺破,安華急忙仰身,恰好躲過那三根針,躲過之後,那三根銀針全部刺入了安華斜身後的柱子上。
安華皺眉,“狗賊,你會飛針法?”
那人臉上蒙著一層黑布,看不見他臉上的神色,不過看他眼睛,是滿眼的憤怒,“你才是狗賊,你全家都是狗賊!”
安華嘴角一扯,“狗賊還惦記著反駁來了。”
那人也不與他多說,隻手再次甩出三根銀針,這回安華不吃他這一套,一個飛身過去,一腳橫掃,差點能把他的頭都給踹爆。等到那人被踹得腦袋一片昏沉,安華一隻手將他環胸攬住,另一隻手作勢要橫劈一掌,逼問道:“你是誰,來這裡幹什麽,乾完了這事還要幹什麽?”
那人扯嘴,“我不說,你能把我怎麽樣?”
安華一掌,還沒落下,那人急忙說道:“我回答。”
安華把手停住,手勢未收,若是察覺他將有任何行動,便先比他一步行動。“我回答”三個字說出口,安華等了許久,卻遲遲不見他有下文,安華皺眉,冷聲道:“回答!”
那人道:“其實,我是百裡染霜他哥。”
“百裡染霜,誰?”安華一時沒想起,再問:“你盡管跟我說你是誰,回答是誰她哥,誰認識啊?”
那人臉上微微露出驚訝的神色,百裡染霜都不認識?什麽情況?
於是他提醒,“就是.就是假冒蘇蓮蓮的那位啊………”
安華猛然一拍腦袋,“哦,原來是她啊!”
那人連忙點點頭,“是啊………”
“啪!”安華往他臉上狠狠就是一巴掌,“我問你是誰,你怎麽把她也帶上?你想害你妹妹嗎?”
那人本以為說自己是百裡染霜她哥,安華就會把矛頭也指向百裡染霜,細想,指向不指向百裡染霜他不確定,現在在他的手下難逃,他倒是確定了。
眼下逃跑,按他的能力,只能用針。於是那人手裡再次飛速拋出三根針,這三針拋得夠狠,一針扎眼珠子,一根扎胸口,還有一針扎褲襠。安華心頭一顫,差些忘了這狗崽子還會用針對付他,連忙側身,側一次不夠,第二次,還不夠,第三次,側得身體往樓下一倒,若不是抱住了柱子,估計人就得掉下去了。
最終三根銀針全部刺入那柱子上,安華回神時,那人的身影已經不見。看著柱子上的那三根銀針,那位置可真精準,把安華摁住在那柱子邊上好好度量,剛好是眼珠子,胸口和褲襠的位置,看來是個學藝還算挺精的人。安華回想以前程知遊與他提起飛針法的那時候,師父說這飛針法極少人習得,也正是因為極少人習得,所以很多人也選擇了忽略這個飛針法,畢竟在平日裡極少遇見,幾乎用不著防備,所以也少去關注。
程知遊對他提及的大概止於此處,沒再做細說,沒想到他最沒細講的,竟然就出現在了安華的身邊。安華胸前的口袋裡,有一塊紅牌楚香香留給他的手帕,他將手帕拿出來,再將插入柱子裡的那三根銀針一根一根地拔出,放到手帕裡麵包好,他倒要查查,是誰這麽大膽,光天化日之下做這事,又有什麽樣的目的。
風沅芷駕馭不住馬,很快便真要一頭撞到牆上,風沅芷實在是開始了不知所措,慌亂之中高聲一喊:“白衣神仙,救我!”
本以為不會有任何回應,沒想到她話音剛落,瞬間刮起一陣令她熟悉無比的風,吹起風沅芷的長發,風停下時,馬也停了下來。
那馬定在原地,片刻之後,才活動了一下馬蹄子。阿沁嚇得滿頭大汗,發現無事之後,才長長舒了一口氣,一邊擦著頭上的汗一邊道:“小姐,白衣神仙真的又出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