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湛不知,安華是何等紈絝子弟,若是知道,斷不會冒用他的身份,雖然他曾經也是安華,不太算得上是冒用他的身份,但無論如何,他是後悔了,還是悔青了腸子的那種。
安華今年十八歲,出身不凡,能力也不差,跟著他的師父程知遊學習九年,真本事學到的不少,雖然他和安湛當年一樣,被到毒打到達,可安湛被揍到後來也還明了事理,不做庸俗下流事,然而如今的安華,從青冥山回來後,簡直是要翻天,有老爹有背景有靠山,還有一身頂好的武功,那簡直是幾乎無人敢惹,見了他,不是對他溫恭謙良,就是敬而遠之,更有甚者拔腿就跑,否則哪一句話惹得他不高興,被他打個頭破血流也是不敢吭聲。
得罪了他,若是自家爹的官比他爹的還高,那還有點機會討回公道,就怕自家爹的官不及他家爹,甚至自家爹啥也不是,被他欺負上,不光是不敢討回公道,還生怕著他找上門把他家都給鏟除,盡早溜為上策。
被通知要去審刑院當官的那天,安華耍了性子,摔了房裡的銀絲蓮瓣紋金碗,砸了五彩冰梅蝶紋瓷瓶,扯了撚金銀絲線滑絲棉被,劈了他的八寶琉璃塌和他的金絲檀木圓桌,打包了一大袋沉甸甸的銀子去京都邊緣地帶才剛開張沒多久的青樓找美豔嬌娘耍,半路被他的娘親揪著耳朵拖回來,拖回來後讓他的老爹暴打他一頓,誰知他體質非凡,他老爹都打得渾身酸痛發麻,他也是幾乎毫發未損,差些把安老爺子給活活氣死。
不上進,整日花天酒地,安臨淵也不知當年為何腦抽,在安華的滿月宴上高聲大吹他是天上神仙轉世,甚至在那之後也是大肆宣傳,生怕別人不知他生了個兒子,這回是後悔了,生怕別人知道他有這麽一個兒子。
可當初自己也是奉命行事,皇帝的話也是不得不聽,也就只能這樣了,反正他不在府上這幾年,府上是一片風平浪靜,現在回來了,以送他去當官為由攆他出府,日後也是耳根清淨,眼不見他,心也不煩。
安華不想去當那種大院長,當然安臨淵也是不甚希望他要去的是審刑院那種大地方任職,若是小地方裡當個芝麻小官,也還好,每月有那麽點俸祿夠他溫飽,也省得安華像現在這樣有大把的錢財揮霍,衣來伸手飯來張口,沉迷美色,花天酒地。搞不好位極人臣,充分利用這種條件施行暴|政,那南越國可不被他搞個翻天?可是他認為,或許安華的命就是如此,這輩子攤上他,算他倒霉。
安臨淵讓府裡護衛把他拿下,就算是抓,也得給他抓到審刑院裡去,可是安華武功了得,還沒個三兩下就把這群護衛打倒得一個不剩,之後再次收拾包袱,那包袱裡金銀珠寶一樣一樣不缺,安華說,他得不到風家的大美人,那也只是暫時的,等他玩膩了青樓花魁,再來慢慢把風府美人睡了,反正她爹不及他爹,看她那身子板,也不像是個能打得過他的高手,到時候就看誰輸誰贏。
安華背著包袱,在被打的當天夜裡連夜逃出去,穿著一身黑色夜行衣,黑布遮住半邊臉,背著個沉甸甸的包袱,不知道的人還能以為他是哪個府上跑出來的盜賊。
確實是被人認成了盜賊,一路上被一群官府裡的人追著跑,若不是輕功了得,一路上還躲不過這群抓他的人,不僅在外面夜裡的街道上,還未出府時,就已經被府裡的護衛拿著刀劍給追趕了一遍,好不容易逃出來,還被外頭官府裡當差的人抓。
最終成功逃脫,輕功好得不得了,當夜就逃到了京都邊緣地帶開張還沒多久的青樓裡,這個青樓名為美豔香人坊,規模比漓城的怡紅院大,不僅能看各種名妓彈琴跳舞,能與名妓夜夜風流,裡面還設了一個大澡堂,那澡堂收費比房中一夜風流還貴,走進裡面,能看見形形色色各種美女泡溫水澡,裡面香氣繚繞,各種美豔花瓣漂浮在沐浴的溫水上,美女不說幾百,至少也有幾十,肌膚雪白的,大長腿的,脖下那曲折有致一起一伏的,簡直是要有多起有多起,有多伏有多伏,無論哪家公子哥,走進去必是大飽眼福。
之所以收費高,是因為走進去的從來就沒有過按捺得住自己不去碰那美人的,美人出浴披著性感浴袍,若是公子哥忍不住碰到她的浴袍,那是必然得加價,若是浴袍被碰後掉了,加價得翻倍,若是公子哥再忍不住把美人抱到香塌上乾神仙活,那加的價錢得加十幾倍,家裡沒幾個錢的還真不敢進那澡堂,就連城裡極有家世的男人走進去一趟說不準也能傾家蕩產著出來,普通人,想都別想能碰到那些美豔佳人。
安華從青冥山回來以後沒多久就去過了一趟美豔香人坊,認識了美豔香人坊裡的紅牌,那紅牌名叫楚香香,長得美豔,彈得一手好琴,安華最喜歡聽她彈琴,楚香香雖不是美豔香人坊裡的花魁,收入卻幾乎能與花魁不相上下,關鍵是她的背後有紈絝官家子弟捧著,比如安華,安華打心裡覺得楚香香比花魁漂亮,所以第一次見她,讓她彈了一曲琴,大手一揮就給了她五十兩銀子,而花魁相比較而言,稍微高冷一些,見客官長得沒那麽俊的,她不一定願意伺候,所以也導致了部分錢財沒能流入她的口袋,而楚香香不一樣,她但凡是個男人,管他高矮胖瘦,俊不俊醜不醜,是個有那稀罕的寶貝的男人就行,床上那神仙活也是功夫了得,把安華伺候得如飛升上天,安華主動給她價錢,多加了三十兩銀子。
安華到達美豔香人坊時,已是卯時,這會兒美豔香人坊還沒開門,安華在門外等得著急,楚香香呢,是不是在伺候別人了。
天亮以後,伺候安華的丫鬟見安華不在,速去向安臨淵稟告,安臨淵就知道,昨夜那盜賊壓根不是盜賊,而是自家兒子,又跑去風流快活去了。
安臨淵讓劉長歡速速去把他抓回來,鑒於上一次安華單手就把府上那群護衛打傷,這會兒那群護衛都還在養著傷,安臨淵出絕招,去請求皇上借幾個高手給他用半日。弄清了安臨淵借人原由,皇帝便是借了,只是皇帝自己也沒底,這群手下能不能搞定安華。
而風沅芷她老弟風長林,喜歡的東西與安華大致相同,安華喜歡美豔姑娘,他也喜歡,光是憑著這一點,兩人或許能交上好朋友。
風長林這幾年來,就沒少結交過“志同道合”的好兄弟,常常相約出去快活,不過安華前不久在從青冥山回來以後,帶著個幾乎光著身子的美嬌娘去找他姐,要他姐風沅芷跟了他,這件事讓風長林討厭他討厭到想狠狠把他踩在腳下,再朝他吐上幾口口水,這樣還不夠,把他那玩意兒割了掛牆頭讓人都看看,再一把把他推進宮裡頭當太監,這輩子也乾不了神仙活。
風長林堅決不與他結交,除非他腦門被夾了。
聽說京都邊緣之地新開了一家青樓,名為美豔香人坊,裡面的美嬌娘讓男人見了都忍不住流口水,風長林聽著高興,背著他父親和姐姐,偷偷去了那美豔香人坊,誰知道,竟然在美豔香人坊裡,與安華撞了個滿懷。
這個地方很香,香到無論女子還是男子,只要進來這裡,都能染上一身奇香無比的香氣,風長林急著見美娘子,路都沒認真看看,一頭扎進了安華的懷裡。
抬頭一看,是個男的,還是個騷擾過他姐姐額登徒子,風長林當場往他臉上就是大揮一拳,安華身手好,這一拳自然打不中他,念在他的姐姐是個一等一的美人,安華也沒還手,不過倒是特意提醒他,日後他會是他的姐夫,兩人相處,還是不那麽不愉快為好。風長林壓根不聽他多講一句,接著大打出手,這一拳還沒揮出,就被府上人找到了。
這個府上人,就是他姐姐,風沅芷揪著他的耳朵要將他帶回府,安華挑挑眉,一個轉身就把紅牌楚香香摟進了懷裡,隻手挑起她的下巴,往她那香唇上就是一吻。
風沅芷目光絲毫不掩對他的鄙視,登徒子果然是登徒子,日日就惦記著那下流的事,瞥他一眼就揪著她老弟走。
安華看著風沅芷離去的背影,與楚香香說了一句,她若是能美到風沅芷那種程度,他一定多賞她五十兩銀子。
楚香香細眉輕輕一挑,一股香氣襲來,她的香唇吻到他的臉上,再移至他的耳邊,柔聲說道:“你放心,能辦到的。”
安華不知,楚香香要如何脫胎換骨,才能美到風沅芷那樣的程度,而楚香香早有盤算。
很簡單,比不上她,那就乾掉她,乾掉了她,就沒人拿她們來作比較了。
楚香香找了一撥人,要悄悄殺了風沅芷。
誰知道,這撥人非但殺不了風沅芷,連她的身也近不了。
因為見著了她,還沒來得及動手,就被突然卷起來的大風給刮飛,手裡的刀刀劍劍一件還沒來得及用,就被風吹出了幾裡開外,不但刀刀劍劍被詭異的風吹飛,就連人,也一個個地被吹掛到了牆上。
就在慶州的城門那處,一個個掛在大門之上,不知道的人還以為他們是犯了大罪,被官府的人抓起來吊在那裡活活曬死示眾。
風沅芷已有很久沒察覺到白衣神仙的蹤影,自從離開天清寺,就再沒感應得到他,在她遇見危險的這時候,那白衣神仙,似乎回來了。
風沅芷心中一喜,就在那風府院外轉了數圈,平視、抬頭又垂頭,掃視周邊院牆、樹木、馬路,每一個角落都不放過,就為搜尋他的身影,只是一如既往地找尋不到。
安湛躲在院牆外的一個角落,悄悄探出腦袋,看了風沅芷一眼。
風沅芷似乎眼睛的余光似乎瞥見那一處的角落,出現一個白色的身影,心中一動,連忙走過去,然而當她走到那一處角落時,卻發現那裡一個人影皆無。
風沅芷環顧四周,道:“是你嗎?你就是我從小就一直在我身邊保護我的那個白衣神仙嗎?你在哪裡。為什麽我總找你找不到?”
無人應答,只有一陣陣微微的風拂過樹葉,發出沙沙的聲音。
風沅芷垂下眼簾,忍不住地失落。
安湛躲在了另外一個角落,在風沅芷的身後,看著她的背影。
風沅芷轉身,這一瞬間,安湛身子往回一縮,風沅芷沒有發現。
不禁回想起兩年前,她做過的那一個夢,還有那位破爛人對她說過的話,夢裡的那個白衣公子,會不會,就是這位白衣神仙呢?
破爛人說,她夢裡見到的那個白衣公子,前世與她有緣,只是很可惜,她還沒來得及往下問,那個破爛人就已消失不見。
若是他願意多停留一會兒,那該有多好,無論是白衣神仙,還是破爛人。
只是沒有一個願意停下,等她問一個問題。
安湛靜靜地看著失落的風沅芷,他不是不想出去與她相見,只是時候還未到
白色衣袖隨風微擺,安湛輕揮此袖,瞬化一道白光,飛走。
風沅芷斂回臉上失落的神色,回府去。就在走到這個角落時,吃了一驚,那安尚書府裡的風流大少爺竟然出現在此,她只差一點,就撞進了他的懷裡。
安華眉毛微跳,兩眼發著光,盯著她脖子以下的地方看,風沅芷眉心一皺,抬眸與他目光相觸,安華竟然兩手按在牆上將她困住,道:“好有緣分,咱倆,又見面了。”
“臭不要臉的登徒子,明明是你自己不要臉地到這兒來的。”此時阿沁出現在安華的身後,安華轉過身去,見阿沁手裡,正握住一把掃帚,是個人都差不多能想到,這是要拿掃帚轟他走。
安華神色如常,一眼望去,這兩人,沒一個好臉色給她看,風沅芷反手拔劍,都說風沅芷拜在楊宗師門下,劍術一流,安華知道,所以他才更喜歡她。
縱觀多年來他遇到的所有稍微有一點姿色的美女,無論是被她睡過的還是沒被他睡過的,沒有一個懂功夫,那嬌弱的身子大概也隻配被男人寵幸,是習不了武了,可是這個風府大小姐,不但被稱南越第一美人,還會功夫,嗯,這樣的女子,是難遇到那些被安華“寵幸”過的姑娘,大多被拋棄,除了現在正在美豔香人坊裡的花魁以及紅牌,安華還沒舍得拋棄。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他還沒得到風沅芷,自然認為她是個極品,所以對待極品,態度得好好的,不好點,怎麽能算得上憐香惜玉呢?
他可是想要好好憐香惜玉的。
眼下風沅芷一劍指在他的脖子上只要她的手一動,他的頸動脈就會被砍斷,咳被砍是不可能的,這輩子都是不可能的,看在她生了氣,雖然是生氣,但生起氣來的模樣,他所見過的所有美人,也還是不及她的半分漂亮,哦不,是依舊沒得比。
風沅芷最討厭的就是這類風流公子,更討厭這種登徒子惹上她,想都沒想一劍揮去,還好安華身手了得躲了過去,否則今日是要亡於她的劍下了。
安華道:“你沒看見我長得似天神安湛嗎?京都、慶州、盛州裡有誰不知我是在落塵河畔那種仙風雅致之地出生的?說不準我就是安湛神君的轉世,你確定真要對我不敬?”
“我呸!你這麽說是當安湛神君仙逝掉了?你知道這話很缺德嗎?你不怕安湛神君一掌拍死你嗎?”阿沁罵道。
安華就當這話是一陣風,吹吹就過了,不過認真一想,像他這種人,與安湛扯上關系,就不厚道了,這分明是在黑安湛啊.
然而,認真去想的人裡,從來就沒有安華。
安華是喜歡風沅芷的美貌,但按照目前的情況,想要得到她,還有些難度,安華眉眼一彎,勾唇奸笑,“小美娘子,乖乖等我抬著八抬大轎來娶你。”
“我呸!你怎麽不說讓我家小姐看見你早日被橫著抬進棺材呢!”阿沁又罵。
安華也不生氣,擺擺手就揚長而去。
風沅芷心裡,討厭安華,討厭到了極點.她發誓,總有一天,她要一劍刺死他。
不久之後,京都傳來讓風沅芷震驚的消息,安華那個登徒子,竟然當上了審刑院的院長!
這討厭的家夥,怕不是耍了什麽手段上的位?
風沅芷讓阿沁帶帶人去打聽,探一探這是什麽情況。結果阿沁帶回來的消息是,探不清。
不過聽說,安華在京都裡,碰見了她以前的侍女蘇蓮蓮,蘇蓮蓮在京都一條名叫三裡街的街上求助於他,安華看她可憐想幫她,在那之後,安華就上任了。
風沅芷眉心一皺,這家夥是什麽來頭?一個侍女求助於他,他想上任就能上任了?這審刑院的院長,可不是那麽容易,就能當的啊.
事實上那個求助於安華你女子並非是蘇蓮蓮,而是百裡染霜,風沅芷不久後,見過那位姑娘,長得普普通通,丟到人群裡,是個不起眼的姑娘,年紀比她大,大概與蘇蓮蓮差不多年紀。風沅芷不知她冒充蘇蓮蓮的目的,也懶得打聽,畢竟事情看上去,這名叫百裡染霜的女子是在想方設法幫安華的模樣,而她討厭安華,對這位女子的來頭消息也提不起興趣來。
這一年,風沅芷娘親的忌日來臨,風沅芷一想起娘親就傷心,且傷心到極致,傷心到這種程度,已是欲哭卻無淚,心裡難過,難過至極,又無從發泄,跪在靈堂裡說心裡話,像是怎麽說都會是說不完,卻說到幾句時,連說什麽,都說不出來了。
風沅芷為此,丟下劍,獨自出府,都說落塵河畔是仙風雅致之地,那裡環境極好,散散心,總能把心思散一散吧,或許碰巧,白衣神仙就會在那裡。
等到她去到了落塵河畔,這日裡下著微雨,飄落在臉上帶來絲絲涼意,風沅芷環顧四周,沒有看見白衣神仙,只能看見零零星星的人撐著傘在微微細雨裡散著步。
只有她沒帶傘。
安湛就站在她的身後,只是他看得見她,她卻看不見他。這麽多年來,一直都是如此。
“下雨了,也不帶傘。”安湛柔聲說道。
身後傳來男子的聲音,這聲音極是好聽,風沅芷從沒聽見過這麽好聽的聲音。
風沅芷轉過身,沒見到有男子的身影,只看見了一把青色的油紙傘,正打開著,斜撐在地上。風沅芷走過去,見著那油紙傘上,畫著一個女子的背影,那背影,很像她
她再次環顧四周,剛在還在漫步的人已經見不到一個,而剛才身後所傳來的聲音,風沅芷也不知道,是誰說的會是白衣神仙嗎?那聲音好聽得好似仙人在說話。風沅芷並沒有拿起那把油紙傘,因為她不知,這傘是誰的,說不定會是哪個姑娘不小心落下的,待會就會回來拿。可等她轉過身去以後,竟然.竟然
那把傘,出現在了頭上的半空,原本飄落在她臉上的小雨霧,也一並散去。
“是誰?”風沅芷轉過身,身邊並無人,只有一把傘,在替她擋雨。風沅芷心中一動,難道,白衣神仙又來了?可是為什麽,為什麽他總是不肯出來見我?又或許,為什麽他總不出來讓她一見?
恍惚間,雨越下越大,風沅芷抬起手,握住了那把傘的傘柄,柔聲說了一句,“謝謝你!”
安湛微微一笑,轉身離開,不過並未遠離,他是去了附近的小竹林,他一直都記得,那是他第一次與他相見的地方,他知道,她會去那裡。
雨漸停,風沅芷收了傘,走到那片小竹林裡,無風,陰天,竹林安靜,風沅芷手執一笛,笛聲響起。
安湛喜歡聽。
不出安湛所料,兩個龍門刀局裡出來的叛徒執刀到此,只是安湛沒想到,安華比他先了一步,這一步是,救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