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帝把目光從抉閑元君的臉上轉移至安湛的臉上,問道:“安湛,當真只是如此?”
天帝話音一落,抉閑元君故意輕咳了一聲,提示安湛回答確實如此,安湛怔了一怔,抉閑這神仙他再了解不過,他這一聲咳無非是要他讚同他的說法,淡淡地掃過抉閑一眼後,又不著痕跡地把目光收了回來,回答道:“回天帝的話,確實如此。”
此時跪在地上的風沅芷抬頭看了一眼安湛,他的模樣與她初次見他時幾乎一模一樣,還記得初次與他相遇,乃是在人間風流之地怡紅院,那時候的他,眼神也是顯得這般淡漠,讓人不禁產生一種與他之間的距離感。
她還記得,在人間當凡人時,從未見過他這般模樣。
所以,當神仙的他,與當凡人的他,終究是不一樣,至少給她的感覺,像是完全不相同的兩個人。
安湛有察覺到風沅芷抬眸看了他一會,印象裡他只見過風沅芷兩次,第一次是在人間的怡紅院,第二次是在青丘並跟隨她從青丘一直上了天宮,對這位女神仙不甚熟悉,開始出於誤會把她當成了她的侍女小憐,那時候確實對她產生了些許想要了解的興趣來,但經過一系列矛盾與誤會,早已覺得與她既無緣便也罷,如今他便隻將風沅芷當作是一個素不相識的女神仙,若是再多想一想,還能把她當成了暗自迷戀自己的女神仙。
畢竟自己長得著實不錯,向來是天宮裡公認的第一俊美男神仙。
當然這公認中排除了小部分自認為是天宮第一俊美的那幾個神仙。
天帝挑了挑眉,一個元君一個神君一唱一和,也不知究竟是真是假,道:“所以抉閑,當初決定把仙琴當作賠罪之禮的不是安湛,而是你?”
抉閑元君微微頷首,說道:“正是,當初去青丘賠禮道歉,安湛他並不知道我拿走了南溪明宮的鎮宮之寶,直到我在青丘當著他的面把仙琴賠給青丘帝君,安湛才知道我拿走了他的仙琴。”
安湛回想起那會,抉閑元君與青丘帝君說著說著話便把他的仙琴送了出去,安湛心裡又是詫異又是不滿,但當初奈何是去賠禮道歉的,既然抉閑元君已經說了是要給青丘帝君的,他也不可再把琴收回去,隻得心裡對抉閑元君存有嗔怪之意。
天帝本想通過安湛將仙魂山上的仙琴之一送到風臨手上再到風沅芷身上而嚴厲懲處安湛一番,畢竟安湛向來是他十分器重的神君,有些見不得他犯下一絲一毫的錯誤,卻一直沒有想過那仙琴竟然是抉閑元君送的!沒法子,抉閑飛升十萬年,在天宮裡的地位幾乎與他平起平坐,若非他平日裡混在後生當中不是無所事事便是教年輕神仙如何八卦,在整個天宮神仙的眼中,抉閑元君的地位比他還要高上許多。抉閑元君再怎麽犯錯,他也罰不得,他也無可奈何,隻得將此事作罷。
天帝斂了斂神色,把目光投向風沅芷,道:“風沅芷,衡清仙子帶走的那個修仙人替你擋下了天雷,乃是她心甘情願之事,躲避天雷一事可不過多追究,但你既殺了十萬凡人,便得還。”
風沅芷心裡一怔,抬眸看了看天帝,“如何還?”
天帝道:“你若能挽回這十萬凡人的性命,此事便可勉強作罷,若是不能,便只能剔去你的仙骨,革除仙籍,押入天牢永生永世。”
風沅芷愣了一愣,這個懲處對她而言確實嚴厲,可她心裡遲遲無法想出辦法去挽回這群龐大數目的凡人性命。
抉閑元君特意觀察了一番風沅芷的反應,見她的神情絲毫不像是能想出辦法的模樣,思忖了良久,緩緩開口說道:“天帝,抉閑有辦法挽回這些無辜的性命。”
天帝眼底閃過一絲詫異,隨即又消失不見,不鹹不淡地問道:“什麽辦法?”
抉閑元君沉默一瞬,不徐不疾地說道:“早已毀滅了的仙魂山上曾經出現過兩把仙琴,一把名叫斷魂琴,另一把是無名的仙琴,這兩把琴如同孿生兄弟姐妹般同出於仙魂山,按八荒六合之中所有法器的威力,這兩把仙琴並列排行第一,它們之間的力量可以互相製衡,除了力量可以互相製衡之外,也可以力量互補,所以斷魂琴所犯下的錯誤,無名仙琴可以替它挽回。”
這番話一說出,現場所有神仙紛紛露出驚訝的神色。天帝挑了挑眉,道:“所以抉閑,你的意思是,安湛可以挽回人間這場由風沅芷一手造成的浩劫?”
抉閑點點頭,緩緩說道:“不錯。”
安湛自知自己從人間歸來後法力便已全無,仙琴乃是上古神器,沒有法力根本無法操控它,安湛微蹙眉頭看了一眼抉閑元君,暗自嗔怪起了他又亂出主意。
在他眼中,抉閑元君是最會亂出主意的老神仙。
抉閑元君唇際染上一絲淺淺笑意,斜了斜眉角抿嘴輕笑,道:“不過除此之外,抉閑還有一個辦法。”
天帝好奇地問:“你還有什麽辦法?”
抉閑不緊不慢地回答道:“風沅芷自毀元神便可。”
自毀元神,散盡修為,魂飛魄散。
安湛聞言,眉毛一挑:抉閑,能別說話嗎?
風沅芷心頭一顫:自毀元神?
“若是自毀元神,風沅芷便可用這自毀的元神去改變她在人間所造成的一切,讓這一切回歸正常。”抉閑徐徐說道。
安湛去幫她一忙,與風沅芷自毀元神,兩個都可挽回風沅芷的罪過,不過前者不至於風沅芷化為虛無,後者則是最終變成虛無。
這虛無與不虛無的結果,可由安湛來定,因為他是仙魂山上仙琴之一的宿主。
天帝把目光投到安湛的臉上,問道:“安湛,按抉閑元君所言,目前可有兩種辦法,辦法之一在於你,你若是願意幫她,她便可不必自毀元神而墮入虛無,若不願幫她,她便只能自己承受後果去了。”
天帝話落以後,安湛不禁陷入了沉思,當初因拒婚害得風沅芷在八荒六合顏面掃地一事,他早已受到了被貶下凡間的懲罰,如今提前歸來,他被貶下人間後的記憶被全部抹去,而他也失去了所有法力,嚴厲的懲罰他已然接受,所以他不必再對她有任何一絲一毫的愧疚之感,可即便不是出於愧疚,眼睜睜地看著她一個好好的女神仙自毀元神,墮入虛無,倒也算得上有些殘忍,即便旁人眼中算不上,他心裡也覺得算得上。
安湛尋思著自己如今法力全無,無法用神力操控仙琴,即便是想幫她,他也幫不了。
風沅芷垂下的眼簾微微抬起,不鹹不淡地看了一眼安湛,見他像想事情想得入神,定是在思考天帝要他回答的問題,遲遲無法作出答覆,想必是不願幫她,她心裡也沒想過要讓別人幫她,風沅芷道:“天帝,我願自毀元神以挽回那十萬凡人的性命。”
安湛聽見風沅芷說的話,心頭顫了一顫,風沅芷做決定還真快,這快得連對她自己的性命都可以不思考上久一些。
抉閑元君看著風沅芷的臉,淡淡地勾起了唇角,說道:“其實不必,這事讓安湛來乾就好。”
安湛訝然,“我?抉閑.”
風沅芷瞥了一眼安湛,心想安湛是不會願意幫她的忙的,斂了斂氣息道:“天帝,抉閑元君,此事由我而起,是我犯下了大錯,該由我自己去承擔後果,不必勞煩安湛神君。”
安湛眉眼一彎,道:“好,既如此,那我便不必插手了。”
抉閑不滿地瞥了他一眼,頓時隻想一拳往安湛頭上揍去,再說一句:“你說什麽呢?給你一次重新組織語言的機會!”
羽族族長緊緊皺眉,道:“聖主萬萬不可!聖主萬萬不可啊!”
羽族族長轉而走到安湛神君面前,道:“還請安湛神君幫一下忙,安湛神君幫一幫我們聖主可好?”
風沅芷道:“不必求他,是我自己的錯,我自己會承擔,用不著勞煩他。”
風沅芷自毀元神,首先極不同意的便是她體內的邪靈,若風沅芷元神毀滅,它們也同樣會毀滅,所以當它們得知風沅芷準備自毀元神之時,紛紛開始了躁動。
“啊!”
“啊!”
“啊!”
邪靈突然再次開始了尖叫,叫得風沅芷渾身難受,風沅芷緊緊捂住了耳朵,神情十分痛苦。
羽族族長緊緊蹙眉,“聖主,您怎麽了?”
邪靈尖叫聲像要撕裂她一般,風沅芷痛苦不堪,兩眼發出紅光,再度失控,右手一揮,斷魂琴再次懸在半空。
大殿中一些小仙急忙往後退了幾步,天帝道:“邪靈?”
一霎,風沅芷縱身一躍,懸在半空兩手彈撥琴弦,“砰”一聲巨響震出,抉閑元君急忙變出仙琴,兩手彈撥,“砰”一聲震出一道極強的弧光與斷魂琴之光相擊。
安湛皺了皺眉:抉閑竟然能駕馭這把仙琴!
天帝化出一道神光打去,風沅芷飛身一躲,抉閑趁風沅芷躲避之時再次彈琴,“砰!”再一聲巨響,極強的弧光飛出,風沅芷猝不及防,急忙彈起斷魂琴,卻延誤了最佳抵禦時間,兩把琴琴光相擊,風沅芷吐出一口鮮血,被打得往後飛跌而去,天帝隻手一揚,一張縛仙網將風沅芷罩住。
天帝道:“竟然入了邪道!”
抉閑元君道:“非也,天帝,風沅芷在人間時,曾經被魔族帝姬君姬媱殺害,凡人風沅芷死後,君姬媱用魔瓶中的邪魂之靈控制了她,興許是君姬媱最後失了控,或是對風沅芷控制過度,導致君姬媱魔瓶中的邪靈進了風沅芷身體裡,她才會變成如此模樣。”
天帝疑惑不解地問:“抉閑元君,你怎麽會知道這些?”
抉閑元君如實說道:“前不久我想著這把仙琴早已是作為賠禮給了青丘,想要把它還回去,便去了一趟青丘,結果發現青丘發生了極大變故,帝後早已被君海所殺,青丘被魔族佔領,而風沅芷也被邪靈纏了身。”
天帝驚訝,道:“青丘竟然發生了如此大的變故。”
安湛看了一眼風沅芷,突然心覺她有些可憐,若她再自毀元神,那她這一生未免太過於悲慘。安湛心想既然抉閑元君能駕馭這把仙琴,讓他攜此仙琴下凡去把那些凡人救回來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