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湘華回來後,皇帝想將白湘華冊封為皇后,白湘華離宮二十年,早已對這后宮中的權力或是地位不甚在意,便婉言拒絕,皇帝隨了她的心,罷了封後一事,但最後還是將她升為貴妃,而將暫時管理后宮的鳳貴妃降為了鳳妃。
近些日子皇帝的身體大不如從前,躺在龍塌上的時間越來越長,王歆一黨又紛紛上奏,請求皇上將邊疆的潤郡王召回京都,恢復太子之位,皇帝每每想到這群臣子與后宮那些娘娘們催促自己立新太子,就頭疼不已,所幸白湘華歸來,一想到自己與她還有一個兒子,皇帝才稍稍舒了心。
皇帝不是沒想過將他與白湘華的兒子立為太子,讓他繼承皇位,只是二十年前白湘華還未離開時曾懇請自己切勿讓安華繼承皇位,並且說她不希望兒子在皇宮裡長大,她希望兒子可以成為一個武功高手、行俠仗義之人,皇帝也隨了她的心,不讓他在宮裡長大,還將他送去了青冥山跟隨程知遊學習了九年。
白湘華去了一趟余霜默從前住的秀芳宮,剛進門便看見了房門前盆栽菊花,向來記得余霜默最不喜歡的便是菊花,從前這秀芳宮裡也從未種過菊花,她一直都記得,默兒最喜歡的,是院中那棵老梨樹上的梨花。
白湘華在秀芳宮的院子裡站了許久,腦海中不斷浮現以前與余霜默在一起的時光,瞳孔微縮,明亮的眼眸閃過失落,抬起手抹了抹眼角。
登時,朔秋從房裡走出,見到了白湘華後大吃一驚,一瞬間還以為眼前之人是鬼魂。
朔秋不過二十五歲,十四歲進宮,在宮裡的日子不過十一年,而余霜默時常提起的湘華姐姐早在二十年前便已離世,自然從未見過白湘華本人,不過余霜默曾給白湘華花了一副畫像,眼前之人,與畫中人十分相似。
白湘華身邊的太監道:“還不快給貴妃娘娘請安?”
朔秋回過了神,走到白湘華身前,福了福身道:“給貴妃娘娘請安!”
白湘華走進房裡,朔秋跟在她的身後。
白湘華眸色黯淡,坐在凳子上,看了一眼朔秋,溫聲問道:“默兒她何時走的?”
朔秋垂下的眼簾微微抬起,回答道:“十天前。”
此時,八皇子梁漓步入秀芳宮,從未見過眼前這位娘娘,愣了愣神。白湘華身旁的太監提醒道:“八皇子,這位是新升的貴妃娘娘。”
梁漓走到白湘華身前,拱了拱手,道:“見過貴妃娘娘。”
太監斂了斂神色,哈了哈腰,看向白湘華道:“貴妃娘娘,這位便是余貴妃的兒子,八皇子梁漓。”
白湘華記憶中,從未有過除了梁淵外別的兒子,心想這應該是余霜默後來才生的兒子,不過看這口面,卻與余霜默無一絲相似。
梁漓對於余霜默暴斃一事,始終覺得這其中定是不簡單。雖然余霜默並非自己的親生母親,可畢竟她悉心照顧了自己十八年,她視他如己出,她這一走,梁漓心中百般難受。當宮女發現在塌上的她沒了氣息,稟告了皇帝後,他才發現原來向來身子好的母妃也要喝藥,細問了朔秋才知道,母妃的身子已病了好些年,不過隱瞞得好,無人察覺罷了。
永陽在朔秋吩咐下去讓宮女為余霜默重新煎一碗湯藥後,在藥膳房中趁著無人之時將那湯藥倒了出來,又偷偷加了一碗進去帶進秀芳宮,把下了毒藥的湯藥全灌進余霜默口中後,又把自己備好的這碗湯藥放在桌上,親眼看著余霜默斷了氣息,才拂袖離去。
永陽得逞之後,脅迫一小宮女去稟報皇上說貴妃娘娘暴斃,又脅迫前去驗屍的太醫,讓他證明貴妃娘娘確實是暴斃。
梁漓心中一直懷疑母妃之死有問題,也想過親自細查原因,只是最後還是怪起了自己沒有這個能力去徹查。
梁漓斂了斂氣息,看著白湘華問道:“不知貴妃娘娘來我母妃的寢宮,所為何事?”
白湘華道:“默兒是本宮的好姐妹,本宮聽聞她離去的消息,心裡悲傷,便來這秀芳宮看看。”
梁漓苦澀地勾了勾唇,這宮裡說過類似話的娘娘多了去了,可沒見過哪一個是真的關心母妃,只不過是來確認一下,這平日裡協助皇后娘娘管理后宮的貴妃娘娘是不是真的死了而已。
梁漓淡淡瞥了白湘華一眼,道:“既如此,那我便不打擾貴妃娘娘接著看這秀芳宮了。“
說完,梁漓轉身便走出了秀芳宮。
白湘華輕輕歎息一聲,眸色轉深,問道:“你跟著默兒多久了?”
朔秋道:“回貴妃娘娘的話,十一年。”
白湘華將房中其余宮女都遣了出去,問道:“你叫什麽名字?”
朔秋回答道:“奴婢名叫朔秋。”
白湘華問道:“朔秋,默兒這些年來身子如何?”
朔秋眸光瀲灩一閃,垂頭沉聲道:“近幾年來一直都不好。”
白湘華眉心微蹙,問道:“她這些年來發生了些什麽,你給本宮細細道來。”
朔秋微微頷首,說道:“余貴妃這些年來身子一直不佳,但她除了朔秋,便再沒跟其余任何人說過,連看太醫也只看江太醫,從來不準奴婢與江太醫跟任何人說。”
朔秋頓了頓,抬起頭輕輕擦了擦眼角,想著眼前之人是余霜默最好的姐妹,便放心地往下說道:“余貴妃與皇后曾經也是情同姐妹,可這幾年來,兩人便越發不和睦,自打太子被廢,貶為潤郡王逐出京都,皇后便幾乎每日鬱鬱寡歡,也不知怎的便與余貴妃越走越遠。余貴妃平日裡最牽掛之人有四人,一個是皇上,一個是娘娘您,一個是榮親王,還有一個是安華。”
白湘華微怔:“榮親王,是何人?”
朔秋道:“是二皇子,也是余貴妃的親生兒子,名叫梁淵。”
白湘華心道:原來是一淵。
白湘華疑惑不解地問:“皇后之子梁戩,為何會被廢太子之位?”
朔秋回答道:“是為了一個神仙,青丘帝姬。”
人間向來皆傳青丘狐仙傳說,傳說中的狐仙無一不俊美,可未曾聽聞有人真正見過那些狐仙,甚至連青丘這個地方到底是否真的存在,又在何處,也無人說得上來。
這南嶽國流傳的傳說,除了青丘狐仙,便是天宮裡的安湛神君,相比之下,老百姓更願相信的是安湛神君,因為安湛神君的神像便在宮觀中,幾乎有求必應。
這些,白湘華倒也算知道,只不過梁戩為了一個從未見過面的狐仙而被廢位,聽上去倒也算荒謬。
白湘華闔了闔眼簾,環顧四周,目光落在了窗外那棵梨樹上,她還記得,她曾經與世清、默兒一起在那樹下乘涼過,輕輕歎息一聲,看著朔秋道:“朔秋,你日後便跟隨本宮吧。”
朔秋一怔,又連忙點了點頭。
白湘華聽聞世清被打入了冷宮,雖知她這是遭了報應,但也想知道她究竟是因為何事才會被皇上打入冷宮,問道:“皇后是因何事而被打入冷宮的?”
朔秋道:“一個多月前,西厲大軍攻打南嶽,南嶽死傷慘重,西厲使者來皇宮,主動提出和親一事,因宮中正適合婚配的公主只有永陽公主,皇上便打算讓永陽公主去和親,那西厲使者擔心南嶽會送假公主前去,便要求滴血認親,誰知驗血的結果卻是,永陽公主並非是皇上的親生女兒,皇上盛怒之下,想要處死她們母女二人,但最後還是念及夫妻情分,並未下令處死,而是將永陽公主逐出京都,讓她去了清靈寺,而皇后娘娘也也因此事被打入了冷宮。”
白湘華沒有想到,曾經深愛崇歷的世清,有一天也會背叛崇歷。
又想到了自己,與崇歷也算夫妻多年,可與他在一起的那幾年,自己是不是真的快樂,她也始終不確定,反正回來之後,心中就一直沒有過任何喜意。
如今她的心裡幾乎只剩下了一個人,那便是———安華。
還記得二十年前她去安湛神君宮觀求子,結果回來後真的懷上了孩子,還是在安湛神君三千余年前飛升的落塵河畔誕下的兒子,為此,她特別感激安湛神君。
二十年前自己身子不大好,世清常常親自熬湯和熬藥來給自己喝,卻沒有想到她每次端來的湯和碗都下了藥,慢性中毒的自己本以為自己就這麽死了,還好顏傲風的表哥江太醫救了自己,還給了她一顆假死藥,借死逃離出了皇宮,為此她還落下一身的病根。
白湘華想起與世清的過往,便想著去看看她,到冷宮之後,見眼前的皇后背對著自己癱坐在地上自言自語、時哭時笑,微微蹙起了眉心問道:“朔秋,她這是怎麽了?”
身旁的朔秋回答道:“聽說皇后這是得了失心瘋。”
白湘華問道:“沒有太醫來給她看病嗎?”
朔秋微微垂頭,道:“冷宮向來很難叫到太醫,甚至連住在冷宮裡頭的娘娘都要聽宮女的使喚。”
皇后聽聞身後有聲音,便轉過了身,見白湘華站在自己眼前,眼睛一睜,張大了嘴巴大驚失色地尖叫:“鬼鬼啊!”
皇后雙腿發抖,撐著身子一直往後退,邊推邊驚恐道:“白湘華,你不要來找我,不要來找我。”
王世清瘋了,余霜默走了,夫君病倒了,如若不是為了自己的兒子安華,她又怎會回來這皇宮裡。
如今皇帝日漸病重,朝中大臣催促皇帝選好皇位繼承人,后宮那些娘娘們更是巴不得皇帝死前讓自己的兒子繼位,她還記得安華還未出生時,皇上便有意將他立為太子,只不過她請求皇上千萬不可讓她的兒子當太子,皇上才會將此事就此作罷。現下宮裡那些皇子,沒有一個有特別好的才能,真比較起來,還是榮親王出色些,不過王歆那群人時常在皇帝耳邊說起榮親王的不是,皇帝久而久之便也漸漸的對他喜歡不起來,所以合適的繼位之人,在皇帝眼中興許只有安華了。
她的心裡只有一個念頭,那便是絕對不可讓自己的兒子成為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