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越王宮裡,寢宮中。
暮色微涼,菀青躺於床榻上繁複華美又極柔軟的雲羅綢上,床榻邊是精致雕工的木窗,寢宮的窗外一片是旖旎之景,有假山,有小池,小池中有碧色荷藕、粉色水蓮,不時飄來一陣淡淡的清香。暮色之中的窗外不時有小婢穿過,腳步聲極輕,談話聲也極輕。
這夜裡,菀青睡夢中夢見一個身穿紫衣、頭戴額飾的女子,那紫衣女子的一對柳眉彎似月牙,卻偏在眉尖染上了似寒氣逼人的冷清,一雙美眸漆黑得不見底,帶著凜冽的冰冷,紫衣女子的對面有一青衣女子,那青衣女子長發直垂腳踝,青絲隨風舞動,腰肢纖細,四肢纖長,有仙子般脫俗氣質,只是在夢裡,看不清那青衣女子的臉。
兩名女子飛在半空中打架,那紫衣女子手裡握著一把極精美的劍,刺向青衣女子的心臟,在青衣女子即將中劍之時,紫衣女子手裡的劍突然自動脫手飛出,往下飛插進了土地上。
紫衣女子臉一黑,在手裡那把黑色的劍脫離自己的手插進地面後勃然大怒,一掌劈去,那黑劍隨即被震出了一個靈魂,繼而化成一個男子的人形,那男子一頭黑色長發,未綰未系披散在身後,光滑順垂如同上好的絲緞,男子斜飛的英挺劍眉下那細長又蘊藏著銳利的黑眸一瞬黯然,右手抓住胸口,吐了一大口血。
紫衣女子看著那名男子,怒道:“黑風,你竟然幫青丘敵人?”
霎時,青衣女子舉起手中的劍,“哧”一聲往紫衣女子身上刺去,紫衣女子伸出右手,一顆紫色丹丸出現在手心,右手一揮,直擊青衣女子的胸膛,一瞬黑色劍靈從地上飛衝直上,將紫衣女子的術法擋下,紫衣女子盛怒之下,雙手再次使出手訣,兩手一揮,瞬間把那化成人形的劍靈打到魂飛魄散。
紫衣女子勾起嘴角冷冷一笑,再次舉起右手一掌劈來…………
“啊!”菀青突然睜眼,驚恐大喊一聲,從夢中驚醒。
菀青微微斂起卻月雙彎黛,抹了抹滿頭的大汗,從床榻上坐起,長長呼了一口氣,說道:“這是什麽鬼夢?”
轉頭看向床外,緩緩眯起美眸,陽光透過窗戶灑進房裡來,發現暮色漸褪,外面已經漸漸天亮,菀青自言自語道:“黑風?青丘?這都是些什麽?”
菀青久久怔愕不已,摸了摸下巴,挑了挑眉,說道:“那青衣女子也太弱了些,夢中的我站在她的身後,怕不小心被那紫衣女子看見打死,不過紫衣女子手裡那把劍怎麽回事?打著打著突然劍靈現身幫起外人來了?”
菀青看了看寢宮中放著的那張花梨大理石大案,又往床下躺了下去,心道:這夢還沒做完就中斷了,再睡回去,看能不能接著看後續。
躺著躺著睡不著,又坐了起來,想起這幾日裡王宮中的人都把自己當成半仙女的事情,低下頭掃了掃自己全身上下一遍,道:“我哪裡像半仙女了?”
下了床榻後,走到洗臉盆邊,彎下腰,一瞬三千青絲如錦緞般披落於肩頭,菀青一邊洗著不施粉黛的臉一邊看著水中自己的倒影,道:“我有什麽過人之處嗎?”
一雙手伸進水裡,盆中的水漫過手腕,菀青美眸微眯,心下暗道:半仙女算半個神仙,既然算半個神仙,那應該也會點仙術,既然他們都把我當半仙女,那我看看自己能不能施仙術。
想到此,菀青迅速把手從洗臉盆中伸出,兩手往前一甩,邊甩邊道:“變!”
眼前一切如常。
菀青把手縮回,再次往外甩去,“變!”
眼前還是一切如常。
菀青眉心微皺,挑了挑眉道:“這算哪門子的半仙女?”
南嶽國,京都。
安華在被燒毀的風府門前,無意踩中了一支步搖,移開腳俯身將步搖撿起,是一支鏤空飛鳳金步搖,翻轉步搖細看一番,上面刻著一個字———陽。
安華屏氣凝神,還記得永陽公主十五歲生辰那日,在及笄典禮結束,散場之時,永陽跟上自己,並且把一支鏤空飛鳳金步搖遞到自己手裡,那支步搖上面刻著的字便是陽。
這支步搖,是自己曾經還回去給永陽的步搖。
安華沉了沉臉色,心道:永陽的步搖怎會出現在這裡?難道她來過?難道
安華還記得,西厲入侵南嶽後,永陽因滴血認親一事被認出她非皇帝的親生女兒,便被趕出了皇宮,驅逐出京都,罰去清靈寺度完此生,既然被罰去了清靈寺,她又怎可能還能回來?
為徹查此事,安華帶著劉長歡一同去了清靈寺。兩人走到清靈寺後,映入眼簾的是佳木蘢蔥,奇花熌灼,再進數步,漸向北邊,平坦寬豁。此處種有幾棵古樹,一縷縷陽光從密密麻麻的枝葉間穿過,絲絲縷縷的投射在土地上,形成斑駁的樹影。清靈寺住持聽說京都審刑院院長親自到來,恭恭敬敬地帶上一群尼姑出門迎接。
安華問道:“住持,前不久被皇上罰來此處的永陽公主,如今可還在清靈寺?”
住持雙手合十在胸前,暗歎一聲後深深地埋下頭去,說道:“永陽在西厲大軍入侵南嶽的期間裡便已出逃,至今下落不明。”
安華微怔,轉過頭對著劉長歡說道:“長歡,速回京都,捉拿永陽。”
劉長歡神色一斂,拱手低頭說道:“是,院長大人!”
劉長歡以前一直都叫安華小少爺,但自打他的妹妹安月漣去世以後,安華便像變了一個人,再不似從前那個小少爺的模樣,安華也不準劉長歡再那樣喚他,劉長歡便再也沒叫過他小少爺,改口稱呼———院長大人。
很快,審刑院便派出了士兵搜遍除了皇宮的整個京都,京都中大街小巷裡全都貼上了永陽的通緝令。
永陽親手把風沅芷推下了懸崖後,便又打算帶著皇宮通行令牌回皇宮,剛到京都之時,便看見一群老百姓圍在一塊公告板前,一邊看一邊你一言我一語的議論。
“原來這是永陽公主?我好像前不久在客棧裡見過她。”
“你見過她?不會吧,不過好好的公主怎麽會突然被通緝了?”
“把永陽公主抓到,賞黃金千兩,審刑院院長好大手筆啊!”
“院長大人下重金來換一個通緝犯回來,能值千兩黃金,這個通緝犯有多可怕可想而知。”
永陽看著十分熱鬧,便走過去看看怎麽回事,只見公告板上貼著一張自己的畫像,畫像旁邊還有三個十分顯眼的大字:通緝令。
永陽心頭劇烈一震。
突然,人群中有一個婦人緊緊抓住她的衣袖,大聲疾呼道:“永陽公主在這裡!千金黃金也在這裡,大家快抓住她!”
永陽一瞬大驚失色,用盡全力甩開那婦人的手,匆匆逃跑。
此時,所有圍觀的百姓衝著那黃金千兩的賞賜,全部疾步追了上去。
“永陽公主在這裡,快抓住她,將黃金千兩拿到手!”
“大家一起抓她,抓到之後千兩黃金有分!”
“永陽公主跑遠了,快追上她!”
京都中在大街上巡邏的審刑院衙門的士兵,聽聞一群老百姓大聲疾呼永陽公主,便也急忙追了上去。
永陽拚了命往前逃,一邊逃跑一邊推倒路邊的小檔口,一時街上黃豆、大棗、水果、蔬菜等紛紛倒散一地。
永陽出現在京都三裡街盡頭的這個消息,很快便傳到了安華的耳中。
安華得知永陽出現在京都街上的消息,立馬派了一大群士兵,厲聲說道:“今日務必將永陽抓回,如未能抓回,全部拖下去杖打三十大板!”
所有士兵拱手應聲道:“是,院長大人!”
一瞬被派遣的士兵全部從審刑院整齊衝出,出了審刑院大門後,分成三隊朝著不同方向跑去。
安華走到審刑院的前院,抬起雙手,氣沉丹田後運起了體內的六級真氣,一瞬出乎意料地身體出了大汗,感覺渾身發熱,兩隻手的手心卻是越發寒涼,安華在青冥山待了九年時間,最清楚不過的便是這突破境界的外在表現,以前在青冥山的日子,每升一級他都能興奮好幾天甚至半個月,而此時的他卻沒有了任何興奮之感,只是淡淡勾了勾唇角,沉聲道:“七級真氣又能如何?”
安華升了這一級真氣後,運功能力大大增強,以前飛上屋頂還能感覺有些吃力,這下只不過輕步一躍便已走到了屋頂上。
人的全身上下是一個有機整體,真氣每升一級,無論功力、定力還是耐力,甚至連雙目觀察力都能比前一級強上幾分,七級的真氣煉成,觀察力是平常人的幾十倍。
安華抬眸遠望,見自己派出去的三個提司帶領的三個隊伍分別朝著左、右、前三個不同方向追去,其中兩支隊伍各自繞半個圈,三個隊伍最終到達的地方都是同一個地方,這樣追,結果一定是把逃跑的永陽堵死在某一個地方。
安華運起輕功跟著老百姓追永陽的方向在屋頂上快步行走,七級真氣運功行走的速度比以前快上很多倍,很快,便追到了離百姓不遠的地方。
被百姓與審刑院士兵追著跑的永陽心裡大慌,跑得全身發汗,上氣不接下氣,突然出現一群永陽花錢雇來的漢子,將百姓追來的方向堵住,反抗的百姓紛紛被他們舉刀捅傷甚至捅死。
此時,向左追上去的士兵趕到,將這幾位漢子團團圍住,經過激烈打鬥之後,三位漢子被打死一個,另外兩個見狀不妙,拚命逃跑。
不久之後,向右追去的隊伍在右邊方向截下了兩名漢子,其中一個逃得甚快,毫發無傷,另外一名被打成重傷後,拚了命地逃跑。
往前方直追的隊伍在途中之時,便遠遠看見了正在逃跑的永陽公主,登時,這支隊伍的全部士兵急速追上前去,永陽見狀,心下慌張,情急之下想著原路返回,卻被另外一群士兵給攔了下來。
審刑院第三處提司楚北厲聲說道:“把她拿下!”
第三支隊伍應聲道:“是!”
永陽轉過身,拚命地往右跑去,突然又迎面走來一支審刑院的隊伍。
三個方向都被截住,眼下只有後方能逃———崖下之海。
永陽一步一步往後退,邊退邊問道:“你們為何要抓我?”
三處提司冷聲道:“這是院長大人的命令,命令一下就得抓,我等謹遵院長大人之意,如有違抗,格殺勿論!”
很快,安華飛身而來,嗖一下便從半空降落在圍著的士兵中,永陽的身前。
永陽腳步往後退,問道:“安華,你為什麽要抓我?”
安華冷冷瞥了永陽一眼,拿出那支鏤空飛鳳金步搖,冷聲道:“你還記不記得這支步搖?這是我在被燒毀的慶州風府大門前撿到的。”
永陽一瞬驚慌失措,慌亂中急言道:“安華,你懷疑是我放的火?我沒有放火,這一定是有人要陷害於我,你要相信我。”
安華眼中無波無瀾,一步步走向永陽的跟前,眼眸漸漸透著如刀寒光,一寸一寸往永陽臉上刮過。
永陽急言道:“安華,你要相信我,放火之人真的不是我。”
“哧!”
安華手中冰冷的劍,一瞬插進了永陽的腹部,穿過身體,劍身直穿永陽的背部,露出沾滿鮮血的劍鋒。
“噗!”
永陽口角處流出了一口鮮血,眉心緊蹙,一雙眼睛盯著安華,艱難地說道:“安華,你變了,你以前不是這個樣子的,你以前沒有這麽絕情。”
安華無心接話,冷冷道:“把皇宮通行令牌交出來。”
永陽緊緊閉上眼,沉聲道:“要取,你自己過來取!”
永陽說罷,用盡全力往後退去,“哧”一聲,中劍之處被拔出了劍,永陽轉過身一跑,一瞬跳下了危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