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於認命，沈氏跪坐在地上，雙目無神。

  “夫人謝氏，是我毒死的。”良久，她終於開口。

  夏錦瑟的手猛然握緊，雖然早就猜到了，但終於確定，還是猶如當頭一棒。

  沈氏不敢看夏錦瑟，目光落在地上，仿佛陷入了回憶：“當初我懷了孩子，日夜都盼著給老爺生個兒子，大夫也說，我懷的是男胎，那時候我多高興啊！”

  剛進門，夏延修對她無比寵愛，一月有大半時間都留宿在她院子，知道她喜歡薔薇花，還特意讓人種了滿院。她暗暗高興，覺得自己賭對了，離開了整日賠笑，討好眾人的地方，未來只要她生下兒子，一輩子就榮華富貴了。

  她小心翼翼的討好著主母謝氏，甚至連身邊的下人都溫和客氣，一時間，全府上下都讚她有氣度，出淤泥而不染，品節高雅，那是她最幸福的時候。

  “大小姐，可你知不知道，在我那麽憧憬幸福的時候，一碗落胎藥讓我失去了一切。”

  沈氏陡然變得陰沉起來，一字字咬牙道：“我差點瘋了，大夫還說我以後也不能懷了，徹底斷了我的希望。老爺開始還關心我，可他哪裡知道我心裡的痛？男人都不是好東西，根本沒耐心，才幾天他就變了。”

  “我想找出是誰害得我，可夏延修居然不讓我查，說是個意外！哈哈哈哈……我難道不知道他是怕我查出來，丟了相府的顏面？他心裡只有自己，只有面子和利益，哪會管我的感受？可我不會罷休，付出一切代價也要查出來，這個時候……”

  沈氏雙眸激凸，瞪的快要掉出來，語氣中充滿了瘋狂：“蘇姨娘來了，她告訴我，是主母謝氏乾的，謝氏嫉妒我，所以派人對我下了手……”

  “蘇姨娘說什麽你就信什麽，你就沒腦子想想？！”夏錦瑟氣的大聲道，恨不得當初自己也在場，好一耳光扇醒她。

  “我想？難道蘇姨娘說的不對？你娘是主母，她當然會嫉妒其他妾室，我懷的還是兒子，她當然怕我兒子生出來，奪了她兒子的風頭。”

  沈氏桀桀的笑了起來，癲狂漸起：“畢竟當初老爺最疼的是我，她當然怕！所以，謝氏害我，我就要要報復，趁著她不注意，偷偷在她的茶水裡下了毒，沒幾天她就暴斃了。自作自受，哈哈哈哈……”

  “啪！”

  夏錦瑟再也忍不住，一耳光扇在她臉上：“瘋子，你就是個瘋子！”

  沈氏被打了依舊不停的笑：“對啊，我就是瘋子！不裝瘋，我怎麽能活到現在？後來我才知道，表面上是謝氏害我，但其實一切都是趙氏乾的！那碗安胎藥，是她讓蘇姨娘偷偷換成了落胎藥！”

  什麽？夏錦瑟瞪大了眸子，竟然是趙氏？！
  “趙氏才是最狡猾的！哈哈哈哈，別看她平時一副伏低做小的樣子，手段狠毒啊！她利用蘇姨娘害了我，又借我的手除去謝氏，偽裝成病故，草草處理了她的喪事，沒多久就順利當上了主母！我恨啊，為什麽當初沒發現是她，害我做了這麽多的孽……”

  她吃吃的說著，趴在地上渾身抽搐，又哭又笑，宛若癲狂。

  夏錦瑟也頓在原地，整個人都僵了。

  原來是這樣，她猜到了一些，卻沒猜到全部。

  趙氏這個女人，由始至終都躲在幕後，操控著所有人，壞事乾盡，她卻沒沾上一點血腥。這種人太可怕，太狠毒！
  “這麽多年，我就一直裝瘋，時好時壞，才能騙過趙氏，不然她肯定要除掉我的。直到有一天，蘇姨娘來告訴我，你要回來了……”

  沈氏慢慢的抬起頭，目光落在夏錦瑟臉上：“蘇姨娘說，你是回來當皇子妃的，還要給娘親報仇。我不想被查出來，不想坐以待斃，當然要先下手為強，就去找了追魂樓的殺手，對付你！”

  後來的一切，夏錦瑟都猜到了，沈氏雇傭追魂樓的殺手，將她誘騙出府，在青陽山上對她下手。幸好她來了，機緣巧合，才有今天真相大白的時候。

  “那我哥哥呢？”夏錦瑟咬著牙道：“我哥墜馬，是不是也是你乾的？”

  “這就不關我的事了。”

  沈氏嗤了一聲：“就算要下手，我也要看人的。謝氏雖然是主母，但根本不受寵，就算我弄死了她，夏延修也會顧忌相府的名聲，不會聲張。而且，只怕他本來就盼著謝氏死了吧？但大少爺不一樣，那是夏延修的嫡長子，我要是害了大少爺，他一定會徹查，弄死我的。”

  “你也真會算計啊！”

  夏錦瑟氣的一聲諷刺：“不愧是青樓出身，察言觀色的本事有一套。可你明知不是我娘害的你，你還一直冤枉她，你良心就沒有愧？”

  沈氏吃吃的笑了起來：“良心？良心算個什麽？以前在醉仙樓，若是有良心，就別去跟其他姑娘爭客人，別去使手段，永遠任憑客人來來往往，自己最後蹉跎青春，成了個老姑娘！這種事我難道見得還不多嗎？夏錦瑟，你是大小姐，一出生就榮華富貴，當然不用去考慮這些！”

  “你可以有良心，為母報仇，來算計我，逼我說出一切，可我呢？我兒子都被趙氏害死了，我還奈何不了她，就因為她沒良心，但凡發現了我一點跡象，就會弄死我！我只有裝瘋賣傻，苟延殘喘……”

  尖叫的聲音傾訴著沈氏長久的不滿，她歇斯底裡的喊叫著，發泄著，即便是房間門已經關緊，也依舊順著門縫，飄散出去。

  看著沈氏癲狂的樣子，夏錦瑟說不出的厭惡，還帶著一絲悲哀。

  沈氏是可憐，但她娘就不可憐嗎？什麽壞事都沒做，就被她毒死了，這究竟是老天不公，還是這個世道的悲哀？

  女人地位低下，只能依附男人活著，男人可以三妻四妾，還引以為榮，但女人只能恪守婦道，還要大度的為男人納妾，不然就是嫉妒，要被休掉的。

  她娘被夏延修辜負不說，就連被害死也草草安葬，這就是她娘大度一身，循規蹈矩換來的結果？可她，偏偏不這樣！

  夏錦瑟萬幸，她沒有這個時代絕大多數女性的思維，她知道一夫一妻，一生一世，知道什麽是彼此忠貞，什麽才叫真正的愛情。

  有些男人看著很好，高官厚祿，風度翩翩，比如夏延修。可實際上，他自私自利，風流不羈，而且還翻臉無情，負心忘義！哪個女人跟了這種男人，都是一輩子的悲哀！

  沈氏有錯，趙氏有錯，可夏延修同樣有錯。

  夏錦瑟握緊了拳頭，她發誓，絕對不會放過他。

  似乎鬧得久了，沈氏也漸漸安靜下來，她慢慢的直起身子，哀然若死：“大小姐，我知道你不會放過我的，我也不奢求了，但這事和王郎無關，求你放過他好嗎？”

  “那個小白臉？”夏錦瑟有些驚訝。

  都這個時候了，沈氏還為這個男人求情，難道這就是傳說中的真愛？
  “他到底哪點好，值得你這樣為他求情？剛才你也看見了，一點小事就嚇成這樣，他甚至根本保護不了你。這些年來，你掙的錢都花在他身上了，他純粹就是圖你的錢，你懂不懂？”

  沈氏一臉清明，緩緩了閉上了眼，又慢慢睜開。

  “我知道，你說的我都知道，可這麽多年來，只有他陪在我身邊，不嫌棄我身子殘破，一心一意對我好。我在這相府孤孤單單，連下人都看不起我，只有王郎，他依舊如當年一樣，對我說著好聽的話，送我禮物，哄我開心，讓我仿佛回到了以前……”

  她沒了孩子，還被夏延修厭棄，是他拯救了她，讓她重新鮮活起來，像個女人。

  和他在一起，她才能感到活著的快樂，還有對未來的希望。縱然她要付出那麽多金錢，又算什麽？千金難買心頭好，她就是喜歡王郎，他是她的一切。

  執迷不悟，說的就是沈氏這種人了吧？

  夏錦瑟搖搖頭，沒有再勸，因為她知道勸了也沒用，更沒有必要。

  “好，我答應你，可以放過他，反正他都不知道情況。但他要是出去亂說，只要被我聽到一點風聲，我會讓他死的很難看的。”

  “多謝大小姐。”

  沈氏展顏一笑，這一瞬間竟然由衷的歡喜，認認真真的跪在地上對夏錦瑟磕了三個頭。

  仿佛什麽都交代完了，她一身輕松，眼中的戾氣也少了很多：“不管大小姐怎麽報復我，我都沒有怨言，大小姐要打要殺，我都接著，或者去官府投案自首都行，只要大小姐一句話。”

  如何處置沈氏呢？夏錦瑟思索起來。

  殺人償命，她當然是不會饒過沈氏的，但也不至於親自動手，這就等於濫用私刑。

  還有趙氏……如何才能連趙氏也解決了呢？
  既然她哥哥不是沈氏動的手，那就一定和趙氏有關！

  “好，我不親手殺你，明天你去京兆府投案自首吧。”夏錦瑟淡淡道。

  沈氏俯首：“是，大小姐，不過……臨死之前，我還有個請求，希望你成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