輕紗帷幔,空氣裡飄浮著淡淡的藥味,夏如雪雙眼緊閉躺在床上,身上蓋著薄被。睫毛輕輕顫抖,臉色猶如雨後的桃花瓣,粉嫩中透著慘白,讓人生憐。
夏夢瑤坐在旁邊,百無聊賴的扯著絹子,已經快扯出一個洞來了,還尤不自知。
夏如雪眉頭輕瞥,睜開了眼睛:“好痛……母親、母親呢?”
夏夢瑤回過神來,沒好氣的道:“母親找父親去了,你沒事就起來吃飯,我還要回房睡覺呢!”說完,她起身就要走。
剛走兩步,迎面一個黑影衝撞在夏夢瑤身上,直接將她撞倒在地。她痛的屁股都快摔四瓣了,尖叫起來:“哪個狗東西不長眼睛,敢撞本小姐……”
“夏如雪,你給老夫起來!”
驀的,夏夢瑤聽見了自己老子的聲音,硬生生將衝口而出的話憋住。
只見夏延修面色鐵青,大步衝到夏如雪的床前,狠厲的猶如惡鬼一般:“你還躺什麽躺?躺著等孩子生出來,再將相府所有人都害死嗎?趕緊起來,將這孽種弄掉,不然老夫就全完了!”
身後的夏夢瑤都聽傻了,父親是失心瘋了嗎?
一直都巴不得二姐的孩子平安生出來,還燉補湯給二姐吃,可現在……居然一張口變成了‘孽種’,還要打掉這孩子?
夏如雪也被夏延修暴怒的聲音徹底驚醒了,她驚愕的看著父親,一時間竟然期期艾艾了:“父、父親,你……你說什麽?”
恨不得一把將她拖起來,夏延修一瞄眼,看到桌子上還放著一個吃剩的藥碗,走過去就將碗拂到地上,摔的粉碎。
“吃吃吃,還吃什麽藥!這孩子就是個孽種,掃把星!”他指著床上不知所措的夏如雪,厲聲道:“為父就告訴你,大皇子出事了,這個孩子不能留,必須馬上弄掉!”
夏如雪猶如當頭一棒,猛地抓住被子蜷縮起來:“不,不……”
她拚命的搖頭,根本不相信。
“大皇子不會的,就算出了事,也只是一時……”夏如雪腦子裡亂的仿佛有幾萬隻蒼蠅在飛,可她只有一個念頭,一定要保住孩子,“父親,你難道忘了上次?對、上次也是這樣,大皇子會沒事的,父親,你要相信大皇子啊……”
夏延修打斷她的癡心妄想,暴喝道:“你懂個屁!這次和上次不同,大皇子翻不了身了!老夫真是被你們娘倆蠱惑了,才信了你們的鬼話,沒成親就有了孩子,簡直是不要臉!傳出去老夫還能做人嗎?”
他焦躁的大喊起來:“來人!馬上去找孫大夫來,讓他開一劑墮胎藥……”
“老爺,你瘋了嗎?如雪是你女兒,她懷的是你外孫啊!”
身後響起了趙氏焦急的話,她終於追了上來,一進來就聽到夏延修要找孫大夫開藥,簡直嚇傻了。衝上來就拉住夏延修:“這個孩子不能打,這是大皇子的血脈……”
一聽‘大皇子’三個字,夏延修就發狂,一巴掌扇在趙氏臉上,喝道:“你懂個屁!就是不能被大皇子連累了,才要弄死這個孽種,我們相府和大皇子沒關系,一點關系都沒有!誰再說一個字,老夫弄死他!”
“父親,不要啊……母親快要被你掐死了!”夏夢瑤嚇的躲在一旁,又尖叫又惶恐。
夏如雪心慌意亂的躲在被子裡,渾身冰冷,仿佛驟然到了絕路。
明明還有幾天就是她的好日子,她就要成大皇子妃了,為什麽……為什麽突然天就變了?是老天嫉妒她嗎,為什麽她這麽倒霉,一次又一次?
風荷園動靜鬧得太大,蘇氏和黛兒也聞訊而來,趕來勸說。
可兩人不說還好,一說夏延修更是暴躁,直言就算是打死夏如雪,也不會讓她生下這個孩子。夏如雪一激動,又暈了過去,嚇的趙氏不要命了撲上去,護在她身旁。
“老爺要傷害如雪,那就先殺了妾身吧!”
趙氏一把拔下頭上的金釵,對準了自己的脖子,不要命的威脅:“如雪沒了,我這個做娘的也不要活了!要死一起死,我絕對不許任何人傷害我的女兒!”
夏延修看的狂躁不已,這個愚蠢的女人,真要害死他,害死全家嗎?
“你放下,老夫命令你放下……”
“不許過來!”趙氏淒厲的一聲尖叫,金釵狠狠的劃過自己手腕,帶出一抹鮮紅的劃痕,血瞬間飛濺了出來,“誰要過來,老娘就死在這裡,死給他看!”
蘇氏驚呼起來:“大夫人,不要啊……”
黛兒驚的睜大了眼眸,捂著嘴喊:“大夫人,你別自殺啊!你要死了,老爺豈不得背上逼人致死的惡名?你要為老爺想想啊……”
“他都要害我女兒了,我還替他想?”趙氏宛如癲狂一般,整個人披頭散發,警惕的盯著面前所有人,一回頭,她又驚呼起來:“如雪!你沒事吧,娘會保護你的……”
夏延修看的焦慮煩躁,滿心怒火苦苦壓抑,仿佛燒紅的烙鐵,又被扔進了冰水之中,氣的滿頭冒煙,卻沒半點作用。
他狠狠的一跺腳,終於拂袖而去。
再待下去,他真一時衝動,只怕是要殺人了。
究竟該怎麽樣,才能免去這場禍事呢?夏延修隻覺得胸腔藏了個炸彈,隨時都會爆炸,將自己炸成碎片,將整個相府都夷為平地,徹底摧毀。
不一會兒,他派出去打探的人也回來了,消息驚人。
“老爺,大皇子府已經被查封了,聽說吏部幾個官員全都被抓了,還有兵部、禮部、戶部……整個京城都震動啊!可沒人知道究竟是怎麽回事,眾說紛紜……”
“逍遙侯府和晉王府大門緊閉,好些人想去打聽消息,可人家門都不開!”
“老爺,不好了,姚侍郎府被查封了,全家都被帶走了……”
又過了一會兒,更驚人的消息來了,京兆府府尹宋志河被禁軍從衙門裡直接帶走,枷鎖加身。被帶走時哀嚎痛哭,滿大街的老百姓都趕來圍觀,扔臭雞蛋,爛白菜……狼狽的猶如死狗。
夏延修更坐不住了,煩悶的在屋子裡來回踱步。
不行,若是坐以待斃,皇上遲早會查到相府來,到時候連他也被帶走,那後悔就來不及了!可皇上以什麽罪名抓他呢?一定是和大皇子有牽連!他是冤枉的,他沒罪……可他怎麽解釋啊?君心一失,哪有這麽容易回得來?
就在夏延修煩悶不堪之際,一抹輕盈的身影從他眼前走過,如風一樣,朝外面走去。
“錦瑟!”夏延修眼睛一亮。
他猛拍了自己腦袋一下,真是急糊塗了,明明有這個女兒可以求救,他怎麽瞎折騰呢?
夏延修猛地衝了上去,夏錦瑟也停步轉回神來,淡淡的看著他:“父親,怎麽了?”
這一問,他竟然不知道要說什麽,訕訕道:“呃……你、你要去哪裡?”
“同安堂有夥計來,說忽然來了很多急診病人,想來是今天皇上抓了太多人,有些人被急出病了吧?太醫們忙不過來了,我得去幫忙。”
家裡都火燒眉毛了,她還要出去給人看病?
夏延修差點沒又將夏錦瑟罵一頓,話衝到嘴邊,硬生生忍住了,勉強擠出個笑臉道:“這個……錦瑟,為父有事給你說,你看這個……”
夏錦瑟絲毫沒有興趣聽他廢話:“父親有什麽話就直說,我很忙,沒空耽誤。”
如此態度,夏延修卻顧不得發火,忍著氣道:“錦瑟,你是夏家的女兒,要先為家裡人考慮才是。如今你二妹妹被大皇子的事牽連,全京城都知道了。可現在大皇子……”
眼看著夏錦瑟皺眉不耐煩,他急道:“你給為父說說,相府究竟會不會被大皇子牽連?到底該怎麽辦?”
“父親這是傻了嗎,這種事還要問女兒?”
夏錦瑟驚訝的像看傻子似的:“大皇子是犯了事,才被皇上抓起來,父親若是沒犯事,皇上怎麽會降罪相府?父親是急糊塗了吧?”
夏延修才剛松一口氣,夏錦瑟又道:“不過,二妹妹和大皇子都要成親了,相府和大皇子府就是一家人,根株牽連,怕是免不了的。這是城門失火殃及池魚,唉……就算父親身為左相,可沒了君心,又有什麽用呢?”
她搖搖頭,一副為時已晚的樣子,看的夏延修心都緊了。
“錦瑟,錦瑟!你要幫幫為父啊,趕緊想個法子出來。若是為父出了事,相府遭了秧,你也不好過的……對,還有你哥哥,你總不能眼睜睜你哥哥也被波及吧?”
夏延修真急不可耐了,猶如無頭蒼蠅般亂成一團,往日城府和心機在絕對的危機下蕩然無存。
這個時候知道急了?夏錦瑟冷笑,非但沒有同情著急,反而巴不得再火上澆油。
“父親,急不得,急了也沒用!”
事不關己,夏錦瑟一副雲淡風輕的樣子,隻淡淡道:“我早就提醒你了,父親不聽我有什麽辦法?不過好在為時未晚,父親若是要和大皇子劃清界限也好辦,畢竟現在二妹妹還沒有和大皇子成親,一切還能挽回。”
夏延修聽得眼睛一亮:“你是說?”
“既然是賜婚,那父親去讓皇上撤回,不就行了?一來表示了父親的態度,二來也避免被人栽贓陷害。就算皇上不高興,可父親也是為了二妹妹的幸福,為人父母,愛子之心,皇上也是會理解的。”
夏錦瑟正色道:“當然,若是二妹妹執意要嫁,那就誰都攔不住了。父親考慮清楚,我言盡於此,好自為之。”
眼看夏錦瑟頭也不回的離開,夏延修還想叫住她,想想又算了。
不錯,為今之計,必須從根源上下手,徹底斬斷這門親事,才能保住他,保住相府的地位和將來!
打定主意,夏延修沒有立即進宮,忐忑不安的又等了一日。
形勢越來越惡劣,有消息傳出,之前被抓的官員全部下獄了,大皇子也被關押在天牢審查。皇后娘娘已經在禦書房外跪了一天一夜,直接昏迷了,皇上也沒有絲毫動容。
等不得了,夏延修換上朝服,即刻進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