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時氣勢洶洶,回去時,帶著傷兵殘將,自然是慢了不少。足足二十日,大軍才回到了王城。
信一日也沒有斷過,紅妝回了寢殿,舒舒服服的沐浴更衣好好的休息了一回。
紅妝知道,每日都有信,說明月生一定知道,自己已經回來了。
可是想了想,紅妝還是出門,到了外室,撫雲的門口。
“咚咚咚!”
“咚咚咚!”
敲了兩次,沒人應門,紅妝沒再有多余的耐心,一把推開了房門。房門沒有上鎖,紅妝知道,撫雲的眼睛不方便,一般都不會有鎖。
撫雲靜靜的坐在窗前,面前的,正是自己送的那把雋雲琴。
“很久沒聽你撫琴了。能撫一曲嗎?”見到了那把琴,紅妝浮浮沉沉的心好像又定下了了。不知道為什麽,好像那把琴已經成為了一個契約,一個將二人聯系起來的契約。似乎,只要契約還在,兩個人就不會分開。
“撫不出了。”停頓了很久,撫雲終於開了口,“看不見了。”
看不見?便不能撫琴?紅妝以為,撫雲的琴已經到了人琴合一的地步。況且,閉眼撫琴並非什麽難事,就連自己也是可以的。
不過,紅妝很快就想明白了。精益求精的人,容不得自己有一點點的失誤。
“為什麽要去救我?臨走前,你分明就是一副蕪漠百姓都與你無關的樣子,你就是去救我的。你擔心我。”紅妝上前了一步。
“不是所有人都會沒心沒肺。”
“沒心沒肺?你說我沒心沒肺?”紅妝有些驚訝,“放手的是你,欺騙的是你,離開的是你,忘記的也是你!你現在說我沒心沒肺?”
撫雲臉上沒什麽表情,“這麽多年了,你為什麽隻長身子不長腦子?所有人都在用盡全力,只為了你能過得好。唯有你,視自己的性命為草芥。”
“視自己性命為草芥?”紅妝完全沒想到,撫雲會說出這樣的話,他是忘記了,除了這一次,曾經所有的鋌而走險以及收到的傷害,都是為了他。“是,所有人用盡全力護我。可我這十年,用盡全力,只是為了愛你!“
“做女魔頭,成江湖的靶子,把所有的矛頭都引向自己,也是為了愛我?”
“我明白了!”紅妝深深吸了一口氣,“說到底,也就是你這樣乾乾淨淨的人,我這個女魔頭根本就配不上!你說著不介意,其實根本就是你心裡過不去的一個坎!是啊!我對你心疼至極的蒼生肆意妄為,你怎麽可能容忍的了!”
“你知道我不是這個意思!”
“那你又是什麽意思!整個武林來圍剿我的時候,難道不是你替他們引的路開的門嗎?其實那個時候,你根本就沒想我活著離開!是不是!是你,是你要我的命,除了我,還你江湖清淨,是不是!”
“我沒有要你的命。縱然他們那般,你是大司命,什麽不能暗下了解?不該在之後如此明目張膽,做女魔頭,讓烎天盟對你積怨如此之深,你不要命!”
“我做女魔頭?呵”紅妝冷笑一聲,“你還不清楚嗎?我是那個時候才做的女魔頭嗎?我那年讓父王母后因我而死,燒了皇宮,放任送竹被帶走的時候,就已經是女魔頭了,你難道不清楚嗎?你清楚!你既清楚,又何苦來招惹我!你既招惹,如今又來興師問罪?那我問問你,我殺一醒的時候你為什麽不說?我殺複閑吟的時候你為什麽不說?君寄人行因我而死的時候你為什麽不說!你就眼睜睜的看著,現在又來指責我?”
“我何時是在指責?我不過告訴你,你不是在為自己活著!”
“那我要為了什麽活著?我此生摯愛,現在就在我面前,告訴為他撐了十年的我,我不是在為了自己活著。撫雲,你覺得你自己聽到這句話,可笑不可笑!”
“你已經是國主了,你想要的都已經收入袖中了,為何不能為了自己?為何還要依附他人?”
“你說什麽?”紅妝的瞳孔忽而鎖緊了,“你再說一遍。”
“為你自己而活。不要再為了別人做愚蠢的事情。”
“那你呢?”
“如果你活得好,我會離開。”
“你說什麽?”
“你過得好,我就會離開。”
“你再說一遍。”
“我可以離開。”
撫雲眼前的一片黑暗,持續了很久很久,什麽都聽不到。撫雲看不見,不知道紅妝此刻的表情,他只知道現在很靜,夜裡有點涼,紅妝今日來時,身上沒有桃花的味道。雋雲琴的琴弦有點硬,撫過去,劃得指尖發痛。剛剛飲的茶有點苦,現在舌尖還是在發苦。也可能,是心在發苦。
“我明白了。”不知過了多久,紅妝終於因為發酸的腳回過了神了。輕輕地留下來四個字,離開了撫雲的房間。沒有再回頭。
紅妝用最輕的動作關上了撫雲的房門,再一回頭時,忽然愣住了。
面前的,是抱著自己的外袍的,眼睛瞪得老大。慘白的臉上滿臉恐懼和震驚的,送竹。此時正不敢相信的凝視著紅妝。
紅妝的臉一瞬間也白了,手心裡不由滿是虛汗。說不出哪裡不舒服,就是覺得哪裡都有點不對勁,腿上也在發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剛剛站的久了。
“送竹你.你,在這裡站了.站了多久”
“姐你剛剛.你剛剛說的,是真話?”
“不是.送竹,你”紅妝急忙上前,想要握住送竹的手,送竹卻是連連後退,雙眼無神的搖著頭。
“是不是?”
“我”紅妝心虛,送竹背過身,用盡全力的逃離了這裡。紅妝沒有追,沒有辦法追,因為沒有辦法解釋,也沒有辦法騙送竹。
紅妝也不知道是如何走回寢殿的,只是剛剛進了寢殿,便一不注意被扯入了一個溫暖的懷抱。很安心,還有桃花的香氣。
月生只是從紅妝身後抱著紅妝坐在了白狐毯上,整個懷抱裡全是紅妝,緊緊的抱著,高度剛剛好,讓紅妝能夠聽見月生的心跳。
“我”
“我知道,你不開心。”月生低下頭,用臉頰蹭著紅妝的額角,“不開心,可以不說話。我在。”
我在上一次聽見這兩個字,紅妝還對愛,充滿著期望。還在相信著,只要自己足夠堅持,總會等來一個結果。
只是可惜,不會回應的山谷,便是跳下去再多會,也不會有回音。
“你喜歡我?”紅妝軟了下來。
“我很想你。四十九日,每一秒,都在想你。”
“你喜歡我嗎?”
月生點了點頭,抱著紅妝側坐在了自己的腿上,伸手攬住了紅妝的腰,讓她靠著,好讓紅妝能舒服一點。
“那你愛我嗎?”
月生依舊點了點頭。
“你知道什麽是愛嗎?”紅妝望著月生近在咫尺的臉,很白,很嫩,看起來,甚至不過二十而已,沒有一點點被風霜打磨的痕跡。
“我想找到一個人。一個我愛的人。”月生終於開了口,極其認真的回應著紅妝的目光,“在街上,看見畫考官拿出你的畫像那一刻,我就知道何物為愛了。”
“那是什麽?”
“是你。”月生再一次將紅妝抱進了懷裡,讓紅妝的臉頰埋進了自己的胸膛。
“你有心上人的。不是嗎?”紅妝有些掙不開,含糊問到。
“心上只有你。”月生沒由來的就覺得心裡一陣酸疼,紅妝的話語疏離,讓月生有些患得患失,“你不要離開我。好不好?只有你,只要你。”
紅妝推了推,坐起了身子,“如果你願意,你可以像楠松那樣,做我的弟弟。看起來,你應該還沒有楠松大吧?我會一直保護你們。”
“我從來不需要姐姐。”這次月生沒再給紅妝推開自己的機會,強行用蠻力將紅妝抱回了懷裡,只是很奇怪,明明力氣不下,卻也沒有弄疼紅妝。“我只需要你。需要你與我共結良緣,結發百年。”
“你一點也不了解我!你根本不知道,我究竟是什麽樣的人!我做過什麽樣的事!你應該走的,應該遠離我!你太過年輕了,能不能理智一點!”
“我的理智就是你。我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不願意走,可是你是什麽樣的人,做過什麽事,這和我愛你,並不衝突。”
紅妝腦袋一空,毫無理智的順勢一口咬住了月生的肩膀。咬的頭腦放空,咬的下頜都發酸了,嘴裡滿是甜腥,紅妝這才緩緩的松了口,反應過來,月生剛剛是在顫抖的,可是一點也沒有想躲的意思。
“你為什麽.”
話未說完,便被月生堵住了嘴。月生抬手從懷裡摸出了帕子,很輕很柔的替紅妝拭去了嘴角留下的血跡。“有沒有好受一點?”
紅妝愣住了,低眼掃去,剛剛自己咬的地方已經被鮮血殷紅了一片,弄髒了月生繡了金線的月白長袍。
“疼嗎?”
月生燦然一笑,“你說呢?給如何補償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