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農室被移到了終欽門,那是一個簡單卻清雅的小茅舍。門前有一片藥園,藥園裡各式各樣的草藥爭相競長,還有一些妖冶的花。
活白骨悠哉遊哉的躺在院裡一個竹製躺椅上,旁邊就是一個小爐,裡面不知熬著什麽藥。
有一下沒一下的扇著火,活白骨看起來快睡著了的樣子,白胡子和白眉毛一起微微顫動,臉上還帶著笑容。
看起來,是個非常慈祥的老人。紅妝沒那麽緊張了。
“來了?”
剛剛走進院裡,活白骨就開了口。紅妝一驚,這才發現他只是在假寐,並沒有真的睡著。
撫雲沒有說話,回頭看了紅妝一眼,示意紅妝不要怕。紅妝吸了一口氣,推著撫雲到了活白骨面前。
“這次又怎麽了?”活白骨似乎早就猜到撫雲會來的樣子,慢慢睜開了眼睛。
“給她看。”
“哦?”活白骨睜大了眼睛,正正打量著紅妝,“這丫頭?不是.”
“給她看看。”
活白骨扶額看著撫雲,似乎眼裡有些怪罪,“一個還沒好,又來一個?她不是已經好了?”
“神醫,有勞了。”
天知道活白骨現在有多不想說話,他實在無法理解,這兩個人到底是想幹什麽?以為他很閑的嗎?隔幾天就要倒一個,都不把自己的命當回事?而且,一次比一次嚴重,果然是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
無奈過後,活白骨還是本著醫者聖心的想法,把住了紅妝的脈搏。
好吧,活白骨並不是什麽有聖心的醫者,他只是一個愛玩貪圖名利,追求當天下第一名醫,喜歡鑽研疑難雜症,又有把柄在獨孤清手上的一個老頑童而已。
“怎麽樣?”見活白骨半天也不開口,撫雲擔心了起來。
活白骨依舊沒有說話,是真的不想說話了。
脈搏遊走,活白骨這次是真的想罵人了。做了這麽多年神醫,活白骨還從沒見過這樣的情況。
五髒六腑奇經八脈,全都支離破碎,而且,好像是受了刺激,心智也出現了問題,可人居然還活著!她到底是靠什麽活下來的?
要說把這紅妝留下來研究,活白骨是一百個樂意的。但要說治她,活白骨是真的一萬個不樂意。
“你小子跟我進來一下。”良久,活白骨終於放開了紅妝的脈搏,起身朝屋裡走去。
紅妝有些怯怯的抓住了撫雲的衣角,撫雲拍了拍紅妝的手,安撫了一下,跟著活白骨進了房。
看著那關上了的房門,紅妝突然有些委屈,還有些害怕,無措的坐在那熬著藥的小爐前,煩躁的看著那悠閑的小火苗。
房裡安安靜靜,活白骨捯飭著桌上一些別致的瓶瓶罐罐,有意無意的瞥向撫雲。
撫雲很快意識到了,活白骨是在等著自己先開口,“神醫,說吧。”
活白骨想了想,這才幽幽開了口,“老夫先問問,你小子,現在最重要的是什麽?”
嗯?撫雲被問懵了。
曾經覺得最重要的,似乎在紅妝面前,都已經變得一文不值了。
“記憶。”沉思片刻,撫雲答到。
這個答案似乎完全在活白骨的意料之中。治了撫雲這麽多年,撫雲什麽心思,活白骨恐怕比誰都明白。
“救不了。”
聽著活白骨毫不猶豫的回答,撫雲頓時心裡一涼,“怎麽會?傀儡散你都能治!”
活白骨扶額看著撫雲,“我是個醫師,又不是神仙!治病可以,你當真以為我能活白骨?”
“神醫都叫了這個名字,自然是可以!”
活白骨搖了搖頭,“省省吧。有這功夫,去準備準備,比什麽都強!”
“準備什麽?”撫雲好像突然看見了希望。
“鮮花,貢果,棺木,還有靈堂。”活白骨笑了出來,“還有喪服,也別怠慢了人家姑娘。”
“神醫!”撫雲生氣了,眼裡充斥著怒意。
“唉!”活白骨也不再開玩笑了,“真想救?”
“無論如何,一定要救!”
無論如何?活白骨搖了搖頭,開始懷疑這些年輕人就是專門生來和自己作對的。
“你小子,知不知道自己每天吃的藥丸是什麽?”
“什麽?”撫雲一愣,下意識摸出了袖中的小藥瓶。
“那裡面最重要的一味藥,是暖骨散。”
“暖骨散?”
活白骨點了點頭,“我記得,我教過你。”
“暖骨散,火山下的綺熔晶所研磨,配天材地寶無數,還要按著各個時節依法煉製,其中九九八十一個工序,缺一不可。”撫雲頓了頓,“綺熔晶難得,湊齊製作的時節機遇更難得。若全部集齊,製出怎麽也得至少三年的功夫。”
“不錯,看來還沒忘。”
撫雲看著活白骨,絲毫不明白活白骨的意思。
“若你還有內力,尚可維系心智,不至於癡傻,但這記憶,恐怕也保不住了。”
活白骨搖了搖扇子,繼續說到,“可是,你現在內力全無,全靠這暖骨散,維系著心智和記憶。如今已恢復了大半,心智已經不礙事了。”
“神醫此話何意?”
“意思就是,這剩下的藥,你去給那丫頭吃了,她還能撐一口氣!至於撐多久,估計也不過兩三年。好一點四五年,不過會有什麽後遺症,老夫就不知道了。”
“就這樣,就可以?”撫雲眼睛一瞬間亮了起來,兩三年也好,即便只是多一年,撫雲也一定要試試。
“還沒說完!”活白骨打斷到,“只是這藥,給了她,你就沒了。”
“會怎麽樣?”撫雲已經絲毫不在意了,自己死了就死了,只要能救紅妝,自己的命不值一提。
“會,失去你現在覺得最重要的東西。”活白骨好像沒心情再賣關子了,“你的記憶。你可想好。”
記憶?
撫雲愣住了。
暖風輕拂,青羽雀鳥自在的在枝葉間穿梭,時而發出清脆的悠鳴。
紅妝出神間,那茅屋有些破舊的門終於吱呀一聲打開了,撫雲帶著淺笑,轉著輪椅到了紅妝面前。
“回家。”
一路相對無言,又回到了那個房間。
“小廚房每天會有飯菜送來,知道嗎?”撫雲突然開了口。
紅妝有些詫異,輕輕點了點頭。
“去拿吧。”
紅妝雖然覺得撫雲有些奇怪,還是去小廚房端出來飯菜,放到了桌上。
“吃吧。”
嗯?撫雲沒有再喂自己,紅妝突然有些不適應。不過想來,撫雲這樣清冷的性子,也斷沒有一直照顧一個人的道理。
飯菜很好吃,不過和桃花糕比起來,也就變得普通了。
“以後,要記得吃飯,還有吃藥。”撫雲不知從哪掏出了一個小藥瓶,放在了桌上。
“好。”這就是說,自己有救?紅妝心裡一喜,乖巧的點了點頭。
“記住,你是清水司的大司命。如果有事情,可以去清水司,他們都是你的自己人,會護你周全。”撫雲再一次開了口,只是這次沒了笑意,有些嚴肅起來。
“清水司?”紅妝似懂非懂的看著撫雲,“在哪裡?”
撫雲想了想,轉著輪椅到了他的小桌前取出了紙筆,“會有圖紙,日後,找不到可以看圖紙。”
不知為何,紅妝感覺撫雲好像不一樣了,又變回來那日第一次在鳳棲閣見到的樣子,容不得他人靠近。
“還有,之前冒犯了姑娘,還望姑娘諒解。”撫雲依舊在紙上寫著什麽,頭也不抬,“之前是為了救姑娘出風塵之地,騙姑娘說是在下之妻,實在冒犯了。”
人就是這樣,第一次做了一個決定,第二次也會做同樣的決定。不管再有多少次,這個答案始終不會改變。
“不可能!你不是說?”
“姑娘多心了。在下為武林盟主,姑娘是清水司大司命,諸多聯系,當日見姑娘落魄,段沒有放任不管的道理。”
“那這個房間!”
“這個房間,本身就是姑娘的。姑娘是盡職的大司命,有些從我那裡拿的卷宗也是情理之中。”撫雲提筆沾了沾硯台中的墨汁,“如今姑娘已無大礙,不必再憂心。日後.要照顧好自己。”
不必再憂心?紅妝隻覺得,自己聽見了一個天大的笑話。他騙了自己,完全沒有任何問題。可自己,卻真的心有所屬了。
他到底是不是獨孤清,紅妝不知道,可獨孤清已經不重要了。重要的是,紅妝喜歡撫雲。
看見他笑,紅妝就安心。看見他還在,紅妝就什麽煩惱也沒了。
可他,只是一個路見不平拔刀相助的友人,好像對自己,並無他意。
或許,是有的?
好吧,不重要了,這樣也很好。紅妝想要慢慢接近他,慢慢走進他的世界。
沒有任何目的,只是想要離他進一些。
紅妝拿起來了桌上的小藥瓶,取出一顆就著茶水吞了下去。
要快點好起來,好起來才可以在他身邊。
撫雲走了,沒有再多留下一句話,就那樣出了房門。
紅妝走到了桌前,桌上放著剛剛撫雲畫下的仙逸谷圖紙,墨跡未乾,詳細至極。
終欽門,清水司,望舒瀑布,舒雲谷,神農氏,還有後山,就連冰窟都畫的清清楚楚。
他會在哪裡?紅妝撇了撇嘴,不知道該去哪裡找他。
對了!清水司!
紅妝突然想起來了,撫雲剛剛說自己是清水司的大司命!
可是清水司是什麽?紅妝不懂,但是紅妝知道武林盟主是什麽。
武林盟主就是掌管整個武林的人,那就是非常非常厲害的人!
既然如此,清水司能和武林盟主在一起,肯定也是江湖上數一數二的!
那就說明,清水司一定能找到武林盟主的下落!而且,剛剛撫雲說了,清水司和武林盟主有諸多聯系,那自己有事務找他商議,他肯定也不會拒絕的!
紅妝認認真真研究著那幅圖紙,心下暗暗打算,這些地方,總要都去一遍才好,要全部都記住,這樣以後就可以更快的找到撫雲了。
自己會是清水司大司命,紅妝並不吃驚。她清楚的感覺的到,自己是會武功的,至於為什麽現在用不了,大概就是受傷的緣故吧。
可是,為什麽撫雲毫無內力,而且還雙腿.卻能坐上武林盟主?
想不明白的事情太多了,紅妝越發覺得,自己要先去清水司。
毫不拖遝,紅妝帶著圖紙,朝著通向清水司的小道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