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記了.忘記了嗎？

  “你”撫雲的眼眸變成了包羅萬象的夜空。

  沒有語言，只有屋裡昏黃的搖曳燭影在證明在時間並沒有凝結。

  “不記得，怎麽找？”撫雲第一次對紅妝用了自己的讀心。可是空空如也，什麽也讀不到。

  “我也.不知道。但是，有心，總會想起來，總會找到的。”

  “我幫你。”或許，能陪著她也是好的。

  撫雲並不知道紅妝經歷了什麽，但是撫雲知道，那些不快樂的，紅妝一定不想再記起了。既然如此，那就全部都過去。

  “啊？你幫我？”

  她好像覺得自己有些奇怪。

  撫雲現在也有些不知道怎麽辦才好了。也不知該說什麽，只是輕輕點了點頭。

  “無功不受祿，小女與公子萍水相逢，哪有這樣的道理？況且，我現在只是煙花女子，還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

  “你想走，沒有人會攔你。”

  “怎麽會沒人攔呢？我若要跑，恐怕還沒出這條街就會被抓回來！”

  “現在起不會了。”

  “不會？”紅妝半信半疑的問到，“為什麽？”

  “你可以試試。”

  沒有多說幾句，紅妝便被說動了。撫雲偷偷笑了笑，沒想到，她現在這個樣子倒是冒著幾分傻氣。

  紅妝突然問起了撫雲的名字，撫雲愣了愣，還是說了實話。

  為什麽要猶豫？撫雲突然有些不明白自己了。既盼著她永遠不要記起，可又
  紅妝去和媽媽辭行，撫雲就在外面一直等著。很快，紅妝就出來了，還紅著臉說會還撫雲的錢。

  撫雲有些哭笑不得，不過二十兩黃金，她如今也會如此計較，可是當真不願意欠別人半分。

  看來失憶，好像也能改變人的一些性格。

  撫雲很快就意識到了，若是現在回客棧，紅妝進了房，自己就見不到她了。

  沒有任何理由，就是想和她多呆一會。

  其實，撫雲還沒有適應這個礙手礙腳的輪椅，一路過來，水泡都磨破了，掌心生疼。曾經有武功的時候，何曾如此狼狽？

  “去轉轉。”

  也許撫雲唯一的弱點，就是每次遇見了紅妝後，就會失去理智。也大概是撫雲覺得，再多疼疼也無所謂了。

  不過最有可能的事，撫雲已經完全忘記了自己的疼痛。他現在隻記得，旁人看自己，紅妝會不高興。本能的摸起來懷裡的面具戴在了臉上。

  紅妝替撫雲推起了輪椅，這讓撫雲有些吃驚。

  竟然忘記了.還有她.
  撫雲並沒有問紅妝要將他推去哪裡，反正，哪裡都好。

  最後，不出意外，撫雲被推到了集市。

  原來，自己並非討厭熱鬧。

  撫雲皺了皺眉頭，他此刻才發現，自己怕的，只是身處人海，卻依舊孤身一人。

  不，準確的說是，沒有她，越發熱鬧，才會越發孤獨。

  撫雲喜歡獨處，他並不覺得孤獨。唯有沒有紅妝的消息，才會讓她感覺到蝕骨的孤獨。

  二人逛過一個個小攤，又聽了一會街邊的老頭說書。

  老頭說的故事，和自己那麽相似。自己不也是這樣，親生推開了她。

  她說，永遠不會原諒，是真的嗎？

  撫雲突然有些害怕，他很想告訴紅妝，自己知道錯了。可是話到嘴邊，最終一個字也沒有說。

  撫雲任由著紅妝推著自己進了一家客棧，到了房間門口，紅妝正要進撫雲的房，卻被撫雲一把攔了下來。

  條件反射，撫雲也不知道為什麽要攔住她。

  或許是怕，她一進來，自己便再也不願意讓她走了。那樣，她就會發現自己的傷。

  她會擔心。撫雲不想讓她擔心。

  見紅妝回了房，撫雲替自己的雙手上了藥，獨自出了客棧。只有自己沒事，才能照顧她。

  她瘦了太多。這是撫雲今日見到紅妝的第一反應。

  所以，撫雲想去給紅妝做些吃的。他隱隱感覺的到，紅妝現在的身體非常差。氣息不穩，臉色也不好。

  金絮其外敗絮其中，可撫雲一點辦法也沒有。

  所有撫雲能做的，只有為紅妝做一碟她曾經最愛吃的桃花糕。

  鎮子裡的桃花，開的旺的都被鳳棲閣摘走了，剩下的開在路旁，撫雲覺得有煙塵味，不配紅妝。

  最終，撫雲找了兩個時辰，終於在鎮外的山林邊看見了一棵桃花樹。

  撫雲抽出拐杖站了起來，小心翼翼的摘著，生怕磕壞碰壞了。

  等一切都準備好，撫雲再回到客棧時，天已經蒙蒙亮了。

  撫雲給了客棧掌櫃的銀子，獨自到後廚做起了桃花糕。末了，撫雲又讓掌櫃的找人去尋琉璃盞。

  店小二這下可是跑斷了腿，一大早挨家挨戶的找，找了好多，硬是一個撫雲看得上眼的都沒有。

  最後沒了辦法，撫雲親自給店小二畫了圖。店小二對著圖，這才找了個差不多的，花了五十兩銀子買了回去。

  撫雲想了想，又叫小二雇了輛馬車在門口等著，這才喘了口氣。

  折騰了一宿，撫雲一看已經快要午時了，這才反應過來錯過了時辰，急著回了房。

  房門開著，撫雲在門口停了下來，看著紅妝垂頭喪氣的樣子，撫雲突然意識到了，自己好像又讓她不安了。

  “你沒走？”

  “為什麽走？”果然，她還是和從前一樣，老是忘記穿鞋子。

  撫雲有些無奈，替紅妝取回來了床邊孤零零的鞋子。輕車熟路替紅妝換好，撫雲洗了洗手，又熟練的喂著紅妝吃起了桃花糕。

  這個小笨蛋，總是讓人那麽容易心疼。撫雲這一刻，多想告訴吃驚的她，曾經，她是自己的。

  而自己，一直都是她的。以後，也會一直是。

  紅妝說，她要去找獨孤清。

  怪不得想不起自己，撫雲明白了，紅妝第一次見自己的時候，那時自己還在用獨孤清這個名字。

  她記得那麽深，她的意念那麽執著。那麽，容易讓人心軟。

  果然，對於她的要求，自己根本硬不下心來拒絕。

  撫雲早就叫終欽門的人帶來了紅妝的衣裙，還有自己的琴。現在應該已經在馬車裡放好了吧？
  果然，萬事俱備，二人上了路。

  馬車隨意跑著，撫雲閉目養神中，突然有了一個想法。

  如果多拖一天，她就能多快樂一天，那麽，自己或許可以試試。

  撫雲吹笛子哄著紅妝睡了後，小心翼翼的為紅妝建起了樹屋。

  果然，沒有了武功，果然是非常不方便。撫雲還不敢動靜太大，整整一夜，只是粗略的建了個簡陋的小樹屋。

  好在桌椅木床倒是簡單些。全都做完了，撫雲將昨天帶回了的桃花做了一碟桃花糕。

  那麽，還有最後一個問題。

  沒有桃花了。

  撫雲想了想，轉著輪椅朝山裡找去。

  功夫不負有心人，最後，撫雲看著崖邊的桃花，露出了一絲苦笑。

  只有四五棵桃花樹在這裡互相做伴，撫雲卻一眼就看上了那崖邊的桃花樹。那棵樹上的桃花，是帶著堅韌和勇氣的。配紅妝正好。

  崖其實其實不高，但是誰能知道為什麽這棵桃花樹會衝著崖下長？
  既然這樣，撫雲機智的先折了一截花枝，這樣，就可以在樹屋門口扡插了。緊接著，撫雲的目光落在了崖邊。

  還差一點點
  妄自高估自己實力的後果就是，連人帶輪椅一起滾下了這個低崖。

  不知道這個輪椅到底是什麽材料做的，結實是真的結實，撫雲咬著牙，一點點爬到了輪椅旁。

  有意思的是，撫雲的雙腿雖然動不了，卻還是能感覺到疼痛。

  左腿脫臼了，撫雲不用摸都知道。

  眼睛一閉，乾淨利落，撫雲自己接好了腿，卻還是已經疼得臉色煞白。

  大概最好的一件事情，就是在撫雲艱難又狼狽的回到樹屋時，紅妝並不在屋裡。

  撫雲用最快的速度換好了衣裳，簡單的包扎了一下傷口，就急著將那桃花枝埋在了屋前。

  馬車上的東西也該先抱會屋裡。畢竟這種事情，撫雲還是不願意讓紅妝去做。

  剛剛搬下琴擦乾淨，紅妝就回來了，有些匆忙的跑到了撫雲身邊。

  嗯！她沒有吃東西！撫雲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桌上分毫的桃花糕上。

  老是忘記穿鞋和吃飯，這是讓撫雲非常頭疼的兩件事情。

  好在，以後自己會一直陪著她，也不怕她會忘記了。

  “可是.撫雲公子我們不是要去找人嗎？那這個樹屋.不是白做了？”紅妝乖乖的吃著桃花糕，忍不住問到。

  “三個月。”撫雲開始緊張了，“如果你還是要去找，那我陪你。”

  三個月，如果自己能在三個月內讓她放棄，那就最好了。那些從前讓她不快樂的事情，就再也不必記起了。

  如果，她放棄了，或許，自己可以陪著她重新開始。甚至，她可以去嫁給一個讓她開心的人。只要她開心。

  紅妝答應了。

  撫雲喜歡看紅妝現在的樣子。

  她會懶洋洋的窩在床上曬太陽，就像小貓一樣，她的覺越來越多了。

  紅妝睡著的時候，撫雲閑來無事，就會給紅妝做些首飾。

  雖然，沒有名貴的材料，可是撫雲做的很用心。現在的撫雲，終於明白了，紅妝在意的從來都不是材料。

  撫雲喜歡做好飯菜，看她吃的狼吞虎咽的模樣。喜歡看她穿著自己的紅裙，在屋裡轉圈的模樣。

  喜歡看見，她拿著自己做的發簪愛不釋手的模樣。也喜歡看她睡覺說夢話的模樣。

  她這樣一天老睡覺可不好。撫雲想了想，在桌上擺好了紙筆顏料。

  撫雲記得，那時教她易容時，她便說自己想學畫畫的。是自己不好，拖到現在，才教她。

  “撫雲公子.這是？”

  “教你畫畫。”

  紅妝沒有拒絕，撫雲便傾盡全力去教。撫雲一直知道紅妝很聰明，學什麽都很快，又肯用心。

  果然不出所料，紅妝很快就已經摸出了門道，隻說要自己練，也不再需要他這個老師了。

  紅妝又睡著了，趴在桌上，看來是太累了。

  撫雲實在忍不住，伸出手，把住了紅妝的脈搏。

  最害怕的事情終於發生了。

  氣血兩虧，脈象虛浮，穴道滯澀。

  撫雲根本猜不到紅妝到底經歷了什麽，內力已經被封死了，心脈全都被震碎了，竟然到現在還能活下來，已經是奇跡了。

  若是內力能恢復.
  可是，她的內力為什麽會被封死撫雲都不知道。

  快的話不出一個月，好一點，還能撐小半年。

  無藥可救。

  除非，她能想起來自己經歷了什麽，為什麽內力會被封住。

  可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