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實上是,小臨並沒有能夠感受到自己想象中的“捉奸”之感。
群診之日,當那個聲稱活白骨的月白長衫的少年映入小臨眼簾時,活白骨看的真切,小臨傻了般的呆著不動了。
“你幹什麽!你放開!”
夜幕降臨,終於,小臨再沒能壓製自己的內心,衝進了北側庭院的東廂房,見那假活白骨作勢要關門,便一把拽住了他的手腕。
“火螢草二錢,改為火龜甲二錢。”小臨將腿伸進了門縫,成功的擠進了門,又反手將門扣住了。“火螢草補氣太過,一時容易衝撞。火龜甲順帶去濕,還能替她化痰,亦不怕衝撞。”
“你!你放開我!”
面前的人兒素面紅唇,月白長衫打扮的儒雅,眼睛裡卻透著一股壞氣,此時皺著眉,再一次讓小臨蘊藏已久的積壓爆發而出。
“為什麽假扮我?”
武功沒有長進,小臨輕易便用一手扣住了面前人的兩個手腕,直按在了牆上,附下身問著。
“我”
“為什麽要假扮我?”
“那你.你為什麽要假扮我!”小臨壓的太低,鼻尖幾乎能貼上的距離,讓那人不禁莫名覺得壓迫。
“我如何假扮你了?”小臨挑眉問道。
“你講,你是花公子的你明明.”
話音未落,小臨已將面前人緊緊的擁在了懷中,那人一驚,乍一下倒是無法開口了。
銀白的月光和暗橘的燭光染在了二人身上,將二人照的,越來越燙。
“阿酌,你可知,我會來?”小臨極力的壓製著自己,聲音也變得低了不少。
花酌微微一顫,好像反應過來了什麽一般,一把推開了小臨,“我怎知你會來?若早知,我自不會來。”
晴天霹靂,可是也如自己想的差不離十。小臨悻悻的收回了手,移開了目光,隨手拉開椅子坐了下來。
“知我來,便不來了?何不多打聽幾句?”
“這還需打聽?”花酌找回了自己的氣勢,也不再畏手畏腳,大大方方坐在了小臨對面,“我想你剛剛娶了娘子,該多陪陪才是。這才一年功夫,怎的會出來染指這些沒由來的事?”
“阿酌!”
小臨忽然笑了,躬身再一次湊近了花酌的臉,映了星光的眸子閃爍的動著,將花酌的臉一寸寸望入眸中,烙進心底。
“你你幹什麽!”花酌被看得全身不自在,掙扎兩下,又發覺毫無抵抗之力,沒得只能示弱企圖眼前人能心慈手軟的放自己一馬。
似乎是看的滿意了,沉默良久後,小臨兀自開了口,“阿酌,我未曾娶親。”
花酌的影子在若有若無的夜風中定了一會,又聽小臨開口,“阿酌,你既提起,我便想問問。不知江湖遊醫花公子,能否有幸迎娶神醫活白骨?”
這話似乎是火,花酌渾身發熱,急急吸了幾大口氣,才終於鼓足了力氣推開了小臨,“莫要再胡言。這裡可是洞天客棧,你再無禮,我自能找人抓你。”
小臨的笑素來是花酌最討厭呃那種,只因與自己不懷好意的笑不同,總能輕而易舉的讓人沉淪。
“看來,阿酌不滿意。那麽.”伴隨著話音,小臨不動聲色的離開了椅子,神不知鬼不覺的已然移步上前,雙手挎住花酌的纖腰一提一放間,花酌已然錯愕的靠坐在了小臨的腿上。
“那麽,神醫活白骨,迎娶毒王阿獨,花酌花姑娘,你可滿意?”
花酌一時不防,再一回神,已經和上次一樣,不知怎麽回事全身都動彈不得了,只能任由小臨擺布。
“安臨!你混蛋!你到底要怎麽樣!”
“叫若笑。”小臨緊緊將花酌環在懷中,“我明白了。阿酌,我再也不會讓你逃掉了。”
鼻息掃過了花酌的脖頸,熾熱滾燙,隻燎進了心裡。
“對不起,都怪我。”小臨說,“別離開了,我護著你。”
花酌自問,從小到大自己摸爬滾打過來,就沒有她看不出的假皮話。而此時,花酌卻是遲疑了。
這話不是假話,可是花酌卻希望,寧願,他是在說假話。
若不是今日一見,或許小臨還是在認為,花酌的離開是心之所願。
起初,花酌是想偷走太平醫經離開。可真當花酌看見了小臨真的將醫經留下時,卻是實實在在的後悔了。
小臨是什麽?是在愛裡長大的神醫。
自己是什麽?是在泥裡翻滾到現在的毒王。
尚不必說黑白兩道兵戎相見,便是毒醫,也是兩相不容。
而小臨,素不像表面上那般善良。最顯著的一點,就是花酌見識到了小臨惡毒的一面,諸如,讓花酌感受到了可望不可即的溫暖。
這輩子,獨一份的溫暖。
花酌是世間一個及其特殊的存在。她周身帶刺,所以從來也沒有人喜歡她。
她不在乎,她也不需要別人的喜歡。
可小臨毫無理由的溫暖,猝不及防的擊碎了花酌封塵已久的防線。
幾次折磨,花酌還是理智站了上風。沒著沒落的感情就是一陣風,吹完了,便什麽也不剩了。只有拿在手中的,才是實在的。
所以,最後,花酌還是離開了。
與從前相同,卻又有些不同。大抵是放不下,花酌不想做壞人了。
拿了活白骨的醫經,此後,花酌便成了活白骨。
如今,那個人人崇拜敬慕的神醫活白骨,本就是花酌,再與從前的小臨,或是小臨的爹,無關。
此次緣分的牽引,小臨終於知道,是自己當日錯了,白白浪費了與花酌這麽多的時日。
“事不過三,阿酌,別走了。”
從那以後,只聽說洞天客棧的老板娘當真被治了回去,明明重病命不久矣,卻是硬生生又多活了七八年。
而活白骨之名,卻是再沒斷過。
那活白骨,從此留於世間,世人人人敬一聲神醫,直到如今。
活白骨講到了這,撫雲聽得風輕雲淡,好似並沒有覺得什麽意外。
“不錯,我師父和師娘治好了那洞天客棧的老板娘便離開了。我便一直裝作我師父,代替我師娘做了這個神醫活白骨。一做,就是這麽多年。”活白骨此時眼神矍鑠,好像又回到了當年。
“盟主,是我騙了你,對你不住。留在終欽門,起初,我不過是想看看,能不能有機會,再知道幾次海棠的消息。可是後來,倒也是不必了。我這個年紀了,就是總覺得自己未必比不過師父,難免有些不服氣,碰見解不了的毒,醫不好的病,就偏偏想試一試。這一試,就到了現在。”
一個老人家,被小輩逼著說了掏心窩子的話,撫雲自覺有些不妥,又不想多做安慰,便沉心的接下了活白骨所有的解藥。
“盟主,老夫也不曉得,這能不能治好,只能盡力一試了。”
這是不一樣的感覺。若是必死無疑,撫雲從不是貪生之人。可是但凡有了一絲希望,撫雲就滿心惦記著,還要回到紅妝身邊。
“治好了,會怎麽樣?”
“不知道。”活白骨想了想,“大概,肌膚會先全部潰爛,再重生,痛苦不已。其余的,老夫也不知道了。”
這個毒,活白骨記得。
活白骨知道,這是他師父從前隻解了一半的毒。
小臨曾告訴過活白骨,這毒若要解,周身肌膚必得潰爛再生才是。其余不妥,小臨未曾再說,只是因過於危險而無法成藥,還未來得及研究出全貌,活白骨便離開了小臨。
“那你怎麽辦?”
活白骨笑著算到,這次究竟多難。不僅得敢在撫雲毒發前,還得敢在自己毒發前,否則自己倒下了,還如何治得了撫雲。
“老夫這一輩子,甚是幸運。比你們這些小娃兒,是走運多了。無病無災,無疾無苦,得遇貴人,又遇盟主和公子兩個伯樂,已經足夠了。”
活白骨做到了,撫雲也做到了。
撫雲忘記了一切,碎骨生肌之痛,亦不再記起,當然,也包括所有從前的人和事。
在岸邊醒來時,唯獨天上一輪皎皎明月,讓撫雲鬼使神差的想起了一個“月”字。
為月而生,有了月生。
孤魂野鬼孤零零的到了這個世間,定是恐慌不已,迷迷離離,四處躲避。
可是月生不是,月生沒有恐懼,只有期待。
雖然,月生並不知道自己在期待什麽,可依舊知道,自己是帶著愛出現的。
月生不明白自己發生過了什麽,卻與上次不同,能感覺自己此生,隻想為了一個人。
從此,開始了漫無目的尋覓。
月生以為,自己做錯了,所以受到了老天爺的懲罰,讓一切都結束了。
殊不知,這是一段開始,一段全新的開始,一切因為他的堅持,重新,變得剛剛好。
而這個新的開始,起於那個桃花香彌散的風,吹著月生,看見了那幅紅衣女子的畫像。
始於,那個寧靜午後,莫名走入了瑯頤館的紅影。
那個紅影,在好奇的打量著畫像上同她一模一樣的紅衣女子。
她有些頤指氣使,卻不招人討厭,她問,“繪此圖的畫師何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