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她打我,是為了?”
“那恐怕只是單純的想打你。”小意抬起了頭,“不過,也有可能是百骨枯覺得,這樣藥浴會更好吸收。”
花酌臉上瞧不出什麽變化,可是小臨知道,這塵世風霜所化的利劍,到了花酌手中,此刻,卻已然消融而去了。
藥鋪的人這個點都醒了,該拾掇的,生火做飯的,接水打水,收藥理藥,加之清帳的,閑言的,外頭一時間熱鬧不已。
“咚咚咚!”
外頭傳來了一陣敲門聲。到了點,可是他們的少爺還沒醒,這是從未有過的。
“少爺,您起了嗎?今兒怎麽了?可是身子上不爽快?可要在屋裡用膳?”
花酌若有所思,低眉不語,可小臨卻是笑著回了話,“在屋裡用膳。再準備兩套女子的成衣,好了便給我送過來。送東西敲了門放在門口就是。哦對了,告訴阿藥,叫他自己背藥理,莫要偷懶。再將昨日收的藥按我說的分好,到時我會去查。”
“女子?女子成衣?”下人聽著,登時開始懷疑起來了自己的耳朵,不禁確認著。
“對。女子。”小臨打量了一眼靠在床頭的花酌道,“身量,便按平日看的那些畫本子上的花神仙子去做。”
等小臨交代完,再一回頭,見到的卻是花酌咬著下唇變了臉色,兩行清淚順著臉頰滑落的模樣。
花酌如今本就是十六七,正是女子最好的年紀。縱然是臉頰從顴骨及下五寸布下了一塊暗紅的痕跡,卻也難掩疤痕下的眉眼。
或許是常年伴毒的緣故,花酌的膚色比旁的女子更白些,連帶著唇色也淡,被玄色錦衣一襯,更覺勝雪。如今淚波盈盈,玉容幽怨,隻叫小臨不由的看的呆了。
直到花酌自己意識到了小臨的目光,又將頭別過去時,小臨才發現自己的不妥。
“我”
“你這是做什麽?”
小臨不知花酌所問何事,隻隨意答著,“你師父既然已有所托,逝者為大,我自然要受你師父之願好好照顧你。”
靜默片刻,花酌挑起了眉,“你與我師父什麽關系?為何她會尋你?她不是最討厭男人了嗎?”
“這個.”小臨如何能得知百骨枯與自己父親的恩怨,花酌這般問,他自己倒也納罕起來了,怎的這小冊不往別的地方送,偏偏送到了自己父親的藥鋪。
“這個?”
“這個,自然就是緣分了。你師父與我爹交情至深,自然是要將你托付於我們照料的。”
小臨從不是一個會騙人的。至少,在古靈精怪的花酌面前,這番紅著臉的話,完全沒有讓花酌輕信半分。可是,花酌還是留下來了。
沒有別的理由,因為下人敲了門,早膳送到了。
花酌素來節儉,不願那好端端的吃食便這般浪費了。
吃完了早膳,下人又敲了門。不錯,這次正是那成衣送到了。
吃食都不願意浪費,更何況是那一看便價值不菲的衣裙。花酌眼尖,一眼就瞧見了那月白大紗袖的流煙裙,與小臨的月白長袍,看起來甚是相配。
只是,浪費卻是大大的不好。
換了衣裙,花酌卻是在屋裡有些待不下去了。
旁的那些孤男寡女共處一室之類的便不再多說,就光是小臨做什麽都看著自己這一項,花酌已經夠不自在了。
“你無事?”
“我向來無事。”
“你不要出房門的嗎?”
“要的。”小臨淡淡答道,“不過也得夜裡了。”
“為什麽?”剛剛燃起的希望又被瞬間澆滅,這種感覺實在是讓人喪氣。
小臨指了指自己的臉笑而不語。花酌這才想起,自己昨夜一時沒忍住,劃傷了他的臉。
如今傷口還未處理,印在上面的血跡已經乾涸,長長的傷口就像一條大蜈蚣般扒在小臨比女人還要細膩的雪腮上,好端端的秀氣便被這突兀的猙獰驀地打破了。
花酌心虛,知道小臨是在維護自己,怕下人看見傷口,到時會來責怪自己。小臨如此,花酌也不好再趕小臨。
好端端一場刺殺,卻成了一場莫名的烏龍,一個人孤苦無依的花酌,留在了藥鋪。
三天后,因為下人實在擔心自家少爺天天這樣和傳說中的花神姐姐窩在房中,容易傷了身子,這才做了大補的藥膳,想辦法叫了被花神姐姐迷得五迷三道的小少爺出了房。
小臨推脫不過,隻好用幹了的紫色南庭芥的花瓣做了兩個護面,他與花酌一人一個,這才出了房門。
當日,素來好脾氣的小少爺,竟然罰了替他熬了一整日藥膳的下人,將他打發去了山林子裡采藥,十日都不一定能回得來。旁人皆猜測,那是少爺感動,方才想要歷練歷練他。
事實上,小少爺只是生氣被他壞了事,僅此而已。當然,這是後話。
悶了三日的花酌,帶著紫色的南庭芥護面走出房門時,還沒來得及感受一下新鮮的空氣,倒是那些下人先愣住了。
“少少爺這,真的是,真的是花神姐姐嗎?”
下人滿臉通紅的隻盯著花酌看,花酌被看得不自在,沒忍住破口罵了出來,“姐姐你令堂的!什麽花神!老娘是你奶奶!”
一片寂靜,下人被罵懵了,倒是小臨反應過來了,笑著拍了拍那個觸了霉頭的下人的肩膀,“她沒說錯。她是少奶奶,你叫花神姐姐,可不是將那輩分叫小了兩輩?”
“咳咳咳!”聽到少奶奶三個字,花酌忽然就被嗆著了,猛烈的咳嗽了起來。
半晌,好不容易,憋出了幾個字,“少奶奶?”
“怎麽?”小臨半揚著嘴角問道。
“誰是少奶奶了!”
“怎麽?難道不是嗎?”小臨裝作不明白的樣子,“他們叫我少爺。你師父叫我照顧你,那你自然和我是一輩子的了,我是少爺,你自然就是少奶奶了!”
“不是!這不是這麽算的!”花酌猛地想起了,小臨一直一個人生活。隻覺得,這些叫法,他不明白也是情理之中,“你是少爺,我們一輩,他們該叫我小姐!不是少奶奶!少奶奶不一樣的!或者,你要是嫌麻煩,讓他們叫我少爺也行,我穿男裝也挺好。”
“哦?”小臨眼裡忍了笑意,“為何?叫我爺,叫你姐?這是什麽說法?”
“這是稱呼!”寄人籬下,難免讓花酌多了不少的寬容,“總之,就是這麽稱呼的!你可不要再叫錯了!”
“哦~好的,少奶奶。”當著所有下人的面,小臨的手毫不猶豫的攬在了花酌的腰上,“我沒叫錯少奶奶。一輩的,是叫少爺和小姐。可是這一輩子的,可不就是少爺和少奶奶?”
該死的是,花酌不知被小臨不動聲色的點了哪個穴道,竟沒力氣掙扎了,只能中規中矩的跟著小臨的步子朝前走,半句話也說不出。
“你!”
好容易來到桌前坐下,小臨這才解了花酌的穴道,將花酌放在了自己身邊的座位。花酌終於松了口,恨得咬牙切齒,“你混蛋!你是不是活膩了!”
“噓~”小臨眯眼一笑,加了一塊紅燒肉塞進了花酌口中,“你第一次知道我混蛋嗎?怎麽,原先被我關了那麽多時日,少奶奶是忘記了?”
的確,日子過得太久,花酌的確是忘了,自己當時傷好,是怎麽樣被小臨欺負的。
那是花酌心焦如焚,滿心都是虹傾族的戰事,隻急著回去傳遞消息,卻生生被小臨困了半年余。
這半年,小臨對對花酌,就像貓抓老鼠一般,任花酌跑,總之每回,小臨都能準確的再將花酌帶回來。若不是最後一次,恐怕現在花酌也沒辦法離開那個茅屋。
沒想到,幾年不見,還真是被他這個老老實實的模樣給騙了!花酌心裡暗罵,又想起了小臨先前那些手段,這才想起來,原來自己是當真奈何不了他的。
識時務者為俊傑,這個道理花酌簡直是太清楚了,否則也不能再百骨枯的手下苟活這麽多年,於是不再爭辯,乖乖的吃起了飯,將小臨替他夾在盤中的菜照單全收。
“說吧,你這次又想幹什麽?”吃飽喝足,花酌向來明白吃飽肚子的重要性,這才硬是等著一口都再撐不下了時才問出了話,“又要關著我?這個地方,我看可不像沒人陪你玩的樣子。”
“不著急。”小臨不緊不慢的替花酌整理了一下月白紗裙的領口,“來日方長。”
言畢,便拉著花酌離開了飯桌。花酌以為小臨會帶著自己回房,卻不想,小臨卻牽著花酌的手,帶著花酌在藥鋪的後院轉了起來。
“你這是幹嘛?”
“帶你認認。”
“帶我認?做什麽?”花酌有些不解的問道。
小臨自然是擔心,這裡屋子多,花酌到時自己在院裡逛,容易找不清方向。雖然這種可能性微乎其微,不過對於半年都被卡在同一片雪地的花酌來說,也沒什麽不可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