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翠見楊炎進來，立即轉移了注意力，面帶憂色問道：“怎麽樣，事情處理好了嗎？”

  “都處理好了，沒事，你放心吧。”楊炎看她這神情，便知她一定是猜到了什麽，只是沒有明說而已，其實有些事，也並不需要明說。

  “沒事就好。”翠翠低頭看著懷裡的女兒，心中憂愁逐漸消散。

  梁家待她不好，但梁佑衡在世之時對她百般照拂，千般呵護，僅憑這一點，她便心甘情願留在那裡，哪怕天天受氣，日日受苦也在所不惜。

  然而，梁家人竟過分到不讓她見女兒，讓她如何能忍？為了能與女兒呆在一起，她也只能選擇離開，往後只在心底裡懷念梁佑衡。

  “多虧嬸嬸解救，還有你們大家的收留，我才能得以與雲兒團聚，謝謝你們。”

  楊炎很不愛聽這話，當即皺起了眉頭，說：“什麽收留不收留的？你本來就是楊家的一份子啊，哪有人回自己家還要人收留的？這不是傻了麽？”

  翠翠笑著點了點頭，沒再多言。

  話雖如此，可在她心裡面，其實早已經覺得，自己不配當楊家人，一回來就是添麻煩，不被趕走已經是叔叔嬸嬸仁慈，哪裡不是收留呢？
  “你有什麽事就盡管去辦吧，不必一直在這裡陪著我，可不能因我耽誤了你的正事。”

  “沒事，我今天也休息，沒有正事可做。”楊炎瀟灑地擺了擺手，笑道。

  他今天確實休息，這是個巧合，可即便不休息，他也會推掉所有公務，在府裡看著翠翠，因為他清楚，這段時間於翠翠而言，乃是最艱難的一段時間，最需要的就是開導與陪伴，他身為兄長，當然該這麽做。

  翠翠也知道他是不放心自己，若不看到她真的沒事，他只怕是無法安心的，既然他剛好休息，那就由著他吧。

  這一整天裡，楊炎都在翠翠的院子裡待著，與她說話閑聊，偶爾還逗逗孩子，過得雖然平淡，卻很溫馨，他完全忘了，自己今天原本是答應了廖茵茵，要一起去城外出遊的事。

  直到第二天廖茵茵找過來的時候，才猛然記起來。

  “我昨天有些事情處理，一著急就忘了與你的約定，實在對不住，要不然改天有時間我請你吃頓飯，向你賠罪？”

  “吃飯賠罪……我看，還是不必了。”廖茵茵笑著回答，語氣頗顯疏離，目光忽而投向楊炎身後，又說：“你昨天要處理的急事，就是翠翠姑娘吧？”

  楊炎順著她的目光轉頭望去，只見不遠處的花團錦簇中，翠翠抱著孩子正在散步。

  原本他不提起翠翠，就是不想廖茵茵誤會，但現在既然她都看見了，也就只能實話實說：“是啊，翠翠喪夫不久，又大病了一場，身體和心靈都處於脆弱之時，需要有人看著，所以我才不敢走開。”

  “昨天我本該派人去跟你說一聲的，但是……”

  “但是你忙起來，就給忘了，是不是？”廖茵茵替他說完了後面半句話，她臉上的笑容依舊那麽明豔，可說話的語氣，與平時相比，總有那麽些許不同。

  具體怎麽不同，楊炎也說不清楚，只是不太喜歡。

  “我不是有意的，你不會生氣吧？”

  廖茵茵卻笑得更加燦爛了，擺著素手說：“我像這麽小氣的人嗎？翠翠姑娘經歷這麽大的傷痛，當然應該得到照顧與陪伴，我能理解的。”

  “真的？你當真不氣？”楊炎有些意外，畢竟如果換成是他，就算能夠理解對方的做法，但被放鴿子，還是很惱火的。

  “沒什麽好氣的，”廖茵茵又朝翠翠那邊望了一眼，長歎一聲：“希望翠翠姑娘往後平順安穩，能夠苦盡甘來。”

  楊炎也跟著歎氣點頭。

  隨即，聽得她說：“好了，我出來這麽久，也該回去了，你……多多保重，告辭。”

  說完，廖茵茵便頭也不回地邁步遠去。

  “三小姐！”不知為何，楊炎總覺得她方才那話，像是在跟自己做最後的道別，心猛地抽了一下，然而等她回過頭來，用疑惑的神情對著他時，他又不知該說些什麽了。

  “沒什麽，我只是想跟你說，最近城裡不是很太平，路上當心。”

  廖茵茵衝他笑了笑，轉身離去。

  望著她的身影逐漸淡出視野，最後消失小徑的盡頭，楊炎的心忽然變得空落落的，好像缺了點什麽。

  不知過去多久，翠翠走到了身後，低聲問他道：“怎麽了？你跟三小姐之間，沒什麽吧？”

  楊炎回過神來，搖著頭笑：“沒什麽，我跟她能有什麽？”

  “真沒什麽嗎？”翠翠露出懷疑的神情，“我看你這失落的神情，可一點也不像沒什麽，是不是你又說錯什麽話，或是做了什麽讓人家不高興的事了？”

  “我在你眼裡，就這麽不知分寸嗎？”楊炎表示很無奈，“不是說錯話就是做錯事的，我哪有這麽冒失？”

  翠翠也笑了：“不是我對你有偏見，而是你這個人啊，確實就是冒冒失失的，尤其是在自己人面前，說話一點也不知道客氣，有時候讓人心裡不舒服了也不自知。”

  這個毛病，其實楊炎自己清楚，但他並沒有刻意去改，也短時間裡改變不了，而且他的冒失只是在身邊親近的人面前才會出現，面對外人，他永遠都會謹慎小心。

  “你要真是招惹了人家，就尋個時間去賠禮道歉，哄哄她，”翠翠開始了勸說，“我看三小姐是個寬容大度之人，不會一直生氣的，只要你誠心賠罪，她定然會原諒你。”

  楊炎歎了口氣，說：“我跟她之間真不是你們所想的那樣，為什麽你和娘都不信呢？”

  “因為這就叫做當局者迷，旁觀者清，”翠翠說著，像從前那樣拍了拍他的肩膀，“你自己不發覺對三小姐有意，是因為你一直在逃避，不似旁人看得清楚明白。”

  “我有什麽好逃避的？根本沒有那麽回事……”楊炎皺著眉頭反駁，可說出來的話，卻並不怎麽有底氣。

  翠翠也不想多說，畢竟這種事旁人提點兩句也就是了，最終還得靠他自己領悟。

  “好了，你自己慢慢琢磨吧，我先回去了。”

  楊炎兀自站在風中，又發了許久的愣。

  之後幾個月裡，翠翠留在相府生活，梁家那邊沒有再來人鬧事，一切暫時回歸了平靜。

  廖茵茵未再上門，也沒找過楊炎，而楊炎半年前就進了禮部做事，雖然只是個芝麻大的小官，但平日裡事情也不少，終日忙於公務，也不主動去尋她，兩人突然沒了往來。

  顧知夏身為老母親，當然要問上一兩句，但每回問了，楊炎都敷衍作答。

  這一日，趁著楊炎不用去官署辦公，一大早顧知夏就把人拉了過來，為了弄清楚他目前跟廖茵茵究竟什麽情況，鄭重地發問：“臭小子，你到底怎麽招惹了茵茵，把她氣得都不來串門了？”

  “娘，看你說的，怎麽事情都沒弄清楚，就一口咬定是我招惹她了呢？就不能是我們兩人各自太忙，暫時沒時間見面？”楊炎又打算糊弄過去。

  可這次他老娘卻沒給他這個機會。

  “我不管你是招惹了她，還是沒時間見面，今天你都必須去找她一趟，兩人把話說開！”

  “為什麽？”楊炎依舊在回避跟廖茵茵的事，自然不想去見她，“我都說了我們之間沒事，有什麽好說的？”

  顧知夏重重地吐出一口氣，恨鐵不成鋼道：“你這孩子啊，怎麽就如此不開竅呢，非要等到失去的時候，才知道後悔，知道珍惜嗎？”

  “失去？”楊炎愈發迷惑了。

  “你當真以為茵茵會一直與你保持這樣的所謂朋友關系？”顧知夏緩緩道，“她是個理智清醒，且獨立的姑娘，盡管心裡有你，也願意為你做出退讓與妥協，但一旦發現你還是忘不了舊情，心裡把別的女子看得比她重要，又或者根本不把她放在心裡的話，她就會退出，徹底放手，選擇遠走的！”

  “那天你為了守著翠翠，把與她的約定拋在腦後，足見你對翠翠的重視，遠勝於她，你說她能不灰心麽？偏偏之後你又不去解釋，任由誤會加深，換了哪個姑娘能受得了？”

  楊炎不解道：“可是當天，三小姐明明沒有生氣啊，她還說理解我的做法來著。”

  “說你傻吧，你還不承認。”顧知夏戳了戳兒子的木魚腦袋，“她那叫口是心非，不然你還要她如何，罵你一頓，在你面前表達不滿，不準你再見翠翠？茵茵是個大度寬容，識大體之人，不可能提出那種要求的。”

  楊炎愣住，原來是這樣嗎？
  唉，女子真是麻煩，有話不直說，非得憋在心裡，翠翠如此，廖茵茵也如此。

  他又不會讀心術，哪能次次猜得到她們想什麽？天天這麽猜來猜去的，還不把人逼瘋了麽？

  “你要是不想失去這個好姑娘，就該主動去找她，好好把話說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