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翠答應嫁給梁佑衡的事很快傳到楊炎的耳朵裡，他情急之下，顧不上母親下的禁足令，立刻跑了出去。

  “你要嫁給梁佑衡，可是真的？”一進院門，便上前質問在院子裡打理花圃的翠翠。

  “是。”翠翠隻遲疑了一瞬，放下剪刀答道。

  “不行，我不答應！”

  楊炎快步上前，一把拽住她的肩膀，急切而憤恨地說道。

  “你不答應也沒用，我心意已決，即便是叔叔嬸嬸也阻止不了，何況是你？”翠翠抬起頭與他四目相對，目光堅定，語氣極其冷靜。

  她整個人都是靜的，比之前任何時候都冷靜。

  “為什麽？”楊炎並未松手，反倒越發激動，“你為什麽要這樣糟踐自己？這究竟是為了什麽？”

  翠翠答道：“嫁給梁公子並不是糟踐自己，他出身好，有才學，據說樣貌也是一等一，更重要的是，脾氣好，待人和善，心地也好，我能嫁他是我的福分。”

  “以後一輩子伺候人，這叫什麽福分？”楊炎簡直懷疑這人的腦子是不是出了問題，但凡正常些的人，都不可能將自己往那種火坑裡推。

  “隨便你怎麽說吧，總之日子是我自己的，該怎麽過，由我自己決定，”翠翠推開他的手，緩緩道，“別人沒有資格指手畫腳。”

  “我……”

  “別再說你是為我好了，”楊炎的話尚未出口就被打斷，“我不需要你為我，你只需管好自己的事便是。”

  楊炎站在原地，雙手垂落在身側，一股無力感從心頭湧出，蔓延至全身。

  終究，他還是要看著她嫁給別人，而無能無力了嗎？
  可到了此時此刻，他依舊不明白，為何他們會走到今日這步田地，難道就因為她誤會他與廖茵茵有私情，所以就要轉而嫁給梁佑衡？

  如果不是，那又是什麽原因？
  “翠翠，我跟廖三小姐真的什麽也沒有。”

  “那是你的事，說與我聽做什麽？”翠翠嘴角露出一絲冷笑，“不讓你管我的事，自己便也不會管你的，無需多言。”

  “你難道不是因為在氣我，所以才嫁給梁佑衡？”

  “當然不是。”翠翠搖頭解釋，“我做出這個決定，完全是為自己的將來考慮，與你無關，你不要胡思亂想了。”

  “你的將來就是要去給別人當丫鬟使喚？”楊炎越發看不透她了，“翠翠，你是個多麽好的姑娘，你值得世上最好的歸宿，再怎麽說，也不該是如此！”

  翠翠抬眸看著他，莞爾道：“謝謝你如此看得起我，但我很清楚，嫁到梁家就是我最好的歸宿了。”

  “翠翠……”

  “不必多言了，如果你願意祝福我，以後咱們還是兄妹，如果不能，以後咱們也不要見面了。”

  楊炎聽著這話，隻覺字字皆是刀子，鑽進耳朵，再直達心頭，一下接一下地剜著他的心。

  他本就千瘡百孔的心，再次鮮血淋漓。

  “我是不可能祝福你的，若你不再認我這個兄長，那我只能認命。”

  說罷，他轉身出了院子。

  天突然間陰沉下來，風驟起，不多時便落起雨來。

  楊炎遊蕩在小徑上，任由雨水拍打在身上，將頭髮衣裳都淋濕。

  在外淋了將近一個時辰的雨後，兩眼一抹黑，倒了下去。

  之後，是被下人抬回寢院去的。

  當天晚上發起了高燒，躺在床上整個人都迷迷糊糊的，恍惚間嘴裡總念著“翠翠”兩個字。

  顧知夏坐在床邊照顧，見此狀況，不由心疼又無奈，歎氣道：“這孩子也是夠傻的，事已至此還有什麽好惦念的呢，再念也念不出個好結局來。”

  “翠翠也是，怎麽這麽想不開，非要嫁給梁佑衡？難道留在楊家，咱們還會虧待了她不成？”

  燒了幾個時辰後，到了五更天，高熱終於逐漸退去，楊炎臉上的紅潮也不那麽明顯了，人看上去正常了些，大夫來看過，說是已經脫離危險，沒有大礙，顧知夏這才放下心。

  天蒙蒙亮的時候，楊炎悠悠醒了過來。

  “醒了？”顧知夏過去看了看，轉身到桌邊取了溫水來，給他喂下去，而後關切地問道：“感覺如何？”

  楊炎木然地搖了搖頭，沙啞道：“沒事。”

  “可有什麽想吃的？”顧知夏又問。

  “沒。”楊炎吐出一個字，眼皮眨也不眨，隻直直地望著床帳，像丟了魂，只剩下一具軀殼一般。

  顧知夏不禁納悶，這孩子怎麽癡癡呆呆的，莫非是腦子燒壞了麽？
  她讓下人去廚房拿了些清淡的粥食過來，柔聲道：“炎兒，起來吃點東西吧，吃了東西病才能好。”

  楊炎依舊一動不動，仿佛耳朵失靈，什麽也聽不見一樣。

  “你別這樣了，男子漢大丈夫，應該拿得起放得下，不為兒女私情所左右，”顧知夏皺眉勸道，“難不成翠翠嫁人了，你還就不活了？”

  “人生在世，除了兒女私情之外，還有許許多多別的事值得去做，怎能自己把自己困住？”

  顧知夏說了一大段話，楊炎的反應依舊不大，只是眨了眨眼睛，便又恢復成先前那木然的狀態，這還病著，不能打又不能罵的，真是叫人拿他一點辦法也無。

  “算了，不吃就不吃，反正一兩天不吃東西也餓不死，那行，你就躺屍吧，看你能躺到什麽時候。”

  說完，直接出了房間，並把小廝等也都遣了下去，隻留下楊炎一個人在。

  在榻上躺了一整天，到了深夜，楊炎終於感到腹中饑餓，自己起來倒了杯茶喝，而後喚來小廝，吩咐道：“去廚房拿些吃的來。”

  由於太久沒進食，渾身無力，說話也氣若遊絲，想要斷氣了似的。

  小廝一臉難色道：“少爺，現在已經快到子時，廚房已沒能吃的東西了，不如您忍著？回去躺著，到明兒早上再說？”

  楊炎嚴重懷疑這廝是在嘲諷自己，氣呼呼地瞪了一眼，怒道：“還等到明兒早上？是不是想餓死我？快點去！”

  “可是現在這個時間，廚娘們都已睡下，廚房確實沒有能吃的了。”小廝訕訕道，“小人也沒辦法啊。”

  “你……”楊炎氣得胃疼，一下子又多耗了好些體力，“下去下去，不吃算了。”

  接著，他又躺了回去，像在跟誰負氣似的，躺成個“大”字，眉頭皺得緊緊的，閉上雙眼繼續睡。

  奈何實在太餓了，怎麽也睡不著，輾轉來輾轉去，愣是越躺精神越好。

  不知過了多久，一絲兒風從窗縫裡吹進來，飄到楊炎鼻間，竟讓他聞到了雞絲粥的香味。

  他猛地張開眼來，心下納悶：“該不是餓得出現幻覺了吧？”

  這時，房門就被敲響，外面傳來問話：“還醒著沒？要不要吃點東西？”

  楊炎面上一喜，忙坐起身去開門。

  夜色中，是顧知夏端著一碗熱騰騰的粥走了進來，臉上帶著笑意，打笑道：“喲，楊少爺不想睡了？”

  “娘，您就別取笑我了，”楊炎突然怪不好意思的，一陣一陣的香味襲入鼻子裡，把他饞得口水直流，“您真是太好了，竟然大晚上的給我煮粥吃，您是世上最好的娘親，嘿嘿。”

  顧知夏擱下碗，白了他一眼，沒好氣道：“不用給我說好話聽，我不領這個情。”

  尚未得到許可，楊炎沒敢擅自開吃，低著頭站在餐桌邊上，像個認錯的小孩一樣，說：“對不起，讓您擔心了。”

  “算了，先把粥喝了吧。”

  “謝謝娘！”楊炎迫不及待地坐了，開始大杓大杓地往嘴裡送粥，吃得那叫一個津津有味，沒多久碗便見了底。

  吃完後，也不忘拍個馬屁：“太好吃了，娘的手藝真好！”

  顧知夏卻依舊沒給好臉色，兀自呡了兩口茶，問道：“在屋裡躺了這麽久，想通沒有？”

  “想通什麽？”楊炎裝傻充愣，隻當是聽不懂，捂著嘴打了個呵欠，“娘，我有困了，想睡覺，有什麽事能不能明天再說？”

  “不能。”顧知夏自然不會給他逃避的機會，“翠翠的事情，你總得面對，回避是沒有用的。”

  “娘啊……”楊炎一臉苦色，欲哭無淚，“您就放過我吧，我現在真的不想談這個事。”

  “現在不談，你想當鴕鳥當到什麽時候？”顧知夏歎了口氣，放柔聲音，“娘也不是不理解你的心情，只是不能看著你為了翠翠而沉淪不起，我相信翠翠也一樣希望你能早日放下，過好自己的日子。”

  楊炎垂著眼，任由涼風侵襲入衣內，浸涼了一顆心。

  “好了，你已經這麽大，應該自己有分寸了，娘也不想囉嗦，自己好好想想吧，我走了。”顧知夏說完便起身離開。

  坐在原位許久，直到窗戶被疾風吹開，發出聲響，楊炎才猛地回過神來，走過去將門窗關了，躺倒在床上，不多久困意襲來，沉沉睡了過去。

  梁家那邊似乎很急著辦婚事，執意把婚期定在了兩個月之後的初九，顧知夏曾提出，這麽近的時間太過倉促，建議多留一些時間置辦，畢竟翠翠是楊家養了這麽多年的孩子，盡管不是親生，卻勝似親生，她和楊志安都希望辦一場盛大的婚典，把她嫁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