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志安笑著說道：“這是受你影響的結果，你不是總說，不要過多干涉孩子們的事嗎？我都聽你的。”

  “呵，鬼才信你呢。”顧知夏覺得，這人年紀增長了，說好聽話的技能也隨著增強了，一開口便一套一套的，別提多動聽了。

  兩人坐著聊了會兒天，風漸漸有些涼了，楊志安起身道：“回屋吧，免得著涼。”

  “好。”

  顧知夏與他相攜而入，忽然又問：“對了，你覺得炎兒和翠翠怎麽樣？”

  “什麽怎麽樣？”

  “是否登對啊。”

  “這種事，還是讓他們自己發展吧，旁人說了都不算。”

  “那倒也是。”

  接下來幾日裡，楊瀾都在家裡陪伴家人，不曾外出，日子過得要比這幾年閑適多了，可是由於心頭有事，總不能放開了享受。

  她還要去救流火，這裡已經耽擱了好些時日，得盡快趕到暗閣去才好，否則流火只怕真的小命不保。

  不過，在去救人之前，她還想見一個人。

  這天晚上，楊瀾單獨把楊炎拉了出來，低聲問道：“有李亮的消息嗎？”

  幾年前李亮在岐國那邊當知府，這麽多年過去，總該回來了吧，畢竟這樣一員大將，李珩不可能讓他外放太久，北邊還有仗要打呢。

  楊炎笑眯眯地看著楊瀾，抱著手臂道：“你果然還是忍不住問起李亮了？我就知道，你不可能忘了他的。”

  楊瀾有一種被人戳穿心事的窘迫感，板起臉瞪過去：“少管我的事，只需回答我的問題。”

  “我就是不答又怎麽樣？”

  “那我就直接打到你滿地找牙。”

  “別，別，”楊炎雖然也學了些武藝，但跟楊瀾比起來，他這點工夫簡直就是花拳繡腿，素來有自知之明的楊少爺當然不會選擇吃這個眼前虧，“我說就是了，就在兩個月前，李亮已經回帝都述職了，現在就住在原來的府邸之中。”

  “不過……”

  楊瀾見他一臉難色，欲言又止的模樣，心頭一緊，忙追問道：“不過什麽？快點說，別吞吞吐吐的。”

  “不久前，皇上給李亮賜了一門婚，那女子是原來岐國的郡主，再過一段時間，兩人就要完婚了。”楊炎看著她，難免有些忐忑。

  他這位姐姐是個暴脾氣的人，一旦發起火來，就會拿周邊的人或是物件出氣，現在這裡連能砸的物品都沒一件，只有他一人，他覺得自己實在危險。

  “姐，李亮也是身不由己，皇上賜婚，身為人臣，他總不能抗旨，不過，你也別太傷心，即使是皇上賜婚，也還有挽回的余地，辦法總是人想出來的嘛，你放心，我第一個站出來支持你，幫你想辦法把李亮搶回來。”

  “你先回去吧，我想一個人靜一靜。”楊瀾扶住石桌的邊沿，平靜地說道。

  就是太平靜了，令楊炎以為她受刺激過度，不正常了。

  “你沒事吧？”

  “沒事，你去吧。”楊瀾其實早已有所準備，只是不死心，非要得到一個確切的答案，才能繼續往前走而已，現在得知李亮就快要成親，她固然傷心，卻也並非不能接受。

  這天晚上，楊瀾徹夜未眠，想起了從前的很多事，從她與李亮相識，到分開，後來重逢，相愛，再到分離等種種。

  點點滴滴，都沒有隨著歲月的流逝而在腦海中淡忘，她什麽都記得，然而李亮呢？只怕早已忘了吧？

  翌日，把念親交給顧知夏帶後，楊瀾借口出門逛街，來到李亮的府邸附近。

  驕陽下，她站在長街的對面，遙望著那邊的朱紅色大門，躊躇不前，她很想去見見李亮，哪怕只是與他說說話也好，可她又擔心，李亮並不想見到她。

  何況，現如今她臉上多了道可怖的疤，即便李亮見到她，也未必能一眼將她認出來。

  楊瀾一向不是這種畏畏縮縮，瞻前顧後的人，若換成以前，她早進去了，即便不是光明正大進門，也會從後門翻牆，偷偷摸摸進去一看究竟。

  可現在，她畢竟跟從前不同了。

  徘徊許久後，終是打消了進去的念頭，轉過身準備離開。

  不料就在這時，長街的另一端傳來一陣車馬行駛的聲音，楊瀾尋聲望去，見一輛華蓋馬車由遠而近駛來，最後停在李府門口。

  雖然隔得比較遠，難以看清面容，但她一眼就認得出來，那一身玄色衣袍，縱馬行在馬車前頭的，正是李亮。

  於是往前走了一段距離，躲在榆樹後探頭看去，李亮似乎還跟從前一樣，沒什麽改變，要說有改變，那也只是比以前更加英武耀眼了。

  像這樣的人物，怎麽說也該是個絕世美女才能配得上吧？也不知那位郡主樣貌人品如何。

  正思忖著，馬車內走下來一身著海棠色錦衣的女子，待女子轉過頭來，楊瀾不由看得呆了一呆。

  那女子論容貌，用沉魚落雁，閉月羞花來形容，絲毫不違和，但令她震驚的，並非女子容顏的出色，而是她的臉看上去很眼熟。

  那年還在舊岐國王都時，她去找李亮，結果碰到李亮與一女子抱在一起，那女子便是此人。

  看來，這位就是李珩賜婚給李亮的郡主了。

  楊瀾自嘲地笑了一聲，抹去奪眶出來的淚水，轉身離去。

  原來她跟李亮的緣分，從當年在西林關分開那一刻開始，就已經盡了，這麽多年裡，她都只是在癡心妄想罷了。

  這樣也好，至少她可以徹底斷了念想，了無牽掛、全心全意地去救流火了。

  “姐，你怎麽出去這麽久才回來？念親一直在找你呢。”剛進門，楊炎便抱著念親迎了上來，隨即發現楊瀾臉色很差，人也有點恍惚的樣子，連忙把小家夥交給翠翠，然後拉著楊瀾到一旁，關切道：“怎麽了？為何眼眶紅紅的？莫不是哭過了吧？”

  “沒有。”楊瀾倔強地別過頭去，偷偷地吸了吸鼻子，裝作什麽事也沒，“你別盯著我看行不行？”

  楊炎雖是個男子，但心思有時候要比女子還細膩，尤其是這兩年心智成熟不少之後，跟翠翠相處久了，便練出察言觀色的能力，楊瀾是不是沒事，壓根騙不過他。

  “是不是去找李亮了？”

  “沒有。”

  “還很不幸地看到他跟秦陽郡主在一起了？”

  “說了沒有！”楊瀾氣呼呼地抬起頭，兩隻眼睛瞪得老大，恨不得能噴出火來，把這個話多的臭小子燒成灰，“我的事你就別過問了！”

  楊炎訕訕地縮了下脖子，登時沒了聲兒。

  他倒不是想多管閑事，只不過希望李亮那麽個優秀的人，便宜了那個什麽郡主，要是李亮能跟自家姐姐終成眷屬，做了他的姐夫，那麽以後，他去從軍的心願不就容易實現了？
  “好吧，我不管了就是。”

  楊瀾見他嚇成這樣，也意識到自己態度太差，遂緩和了些神色，道：“我沒有怪你的意思，只不過我跟李亮緣分已盡，暫時不想聽到這個人的名字，以後別再提他了。”

  說完，先扭頭進了府。

  正陪著念親玩的翠翠轉頭朝兩人看了一眼，面露困惑，待楊炎垂頭喪氣地走過來，小聲問道：“姐姐怎麽了？是不是又被你惹惱了？”

  “怎麽是我？”楊炎十分委屈，垮著臉道，“我哪裡敢招惹她？一不小心是要挨揍的。”

  “那是怎麽回事？”

  楊炎於是把自己的猜測告訴翠翠，末了，又說：“既然我姐現在回來了，且尚未對李亮忘情，在事情還能挽回之時，不如便略施小計，撮合他們一下，說不定兩人一見面，把話說開，就什麽問題都沒了呢？”

  翠翠蹙起蛾眉，眼裡滿是懷疑，她可不認為，楊炎還有當媒婆的潛質，“我看還是算了吧，你別瞎摻和了，別到時候沒能成功撮合兩人，還把他們的關系弄得更僵，那樣姐姐真的會錘死你。”

  楊炎無語：“你能不能對我有點信心？我一出手，還有辦不成的事情？”

  “楊少爺，你未免太自負了吧？”翠翠無奈地搖搖頭，歎出一口氣來，“反正你胡鬧你的，我不會跟你同流合汙。”

  “那可不行，你得幫我，我才能促成好事啊，”楊炎拉住她的手臂，“而且，這怎麽是同流合汙呢？咱做的是為我姐終身大事著想的好事。”

  翠翠無情地推開他的手，面無表情道：“別把我扯進來。”

  “唉……”

  又是數日之後，楊瀾從情感受挫的傷痛之中緩過來，重新振作，想著找個時機，去跟父母告別，也是時候去找流火了。

  這天晨起，用了早點後，翠翠突然來了。

  “姐姐，今日天氣晴好，不涼也不熱，正適合出行，出去逛逛吧？從你回來後，咱們還沒一起出過門呢。”

  楊瀾愣了愣，總覺得這丫頭怎麽看怎麽不對勁，“你要出門逛街？你？”

  翠翠是很少出門的人，有時候可以一整天都呆在自己的寢院內，不踏出院門半步，用娘的話來說，就是個不折不扣的宅女，恨不得一年四季都悶在屋裡，今日卻突然約她出去逛？
  莫非太陽打西邊出來了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