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亮原本就不喜朝堂這種爾虞我詐，風雲詭譎的地方，加之對所謂榮華富貴，權勢地位並不上心，數年前若非因為應楊志安所求，他不得不留在朝中，現今的他早就不在帝都了。

  如今楊志安走了，剩下的那些大臣，多半都是些奸猾之輩，對這些人，李亮壓根看不上眼，更不想與之同流合汙，且天下也逐漸走向穩定，沒有再留在帝都的必要，於是，他主動請纓，前往勻州戍邊。

  小皇帝記起那日在丞相府時，楊志安說過的話，不禁感慨他真是料事如神，可李亮畢竟是不可多得的將才，將來還可堪大用，他不想就這麽放他去邊關，希望能留他在帝都。

  因此，拒絕了李亮這一請求。

  李亮也不著急，之後不久，又再次上書，再度被拒，便再次上書，三翻四次的，如此反覆。

  一晃一個多月過去，這日傍晚，李亮突然收到一個驚天的消息——楊志安和顧知夏在回鄉的途中，遭遇山匪劫道，馬車自山路滾落，跌下山崖，夫妻二人雙雙身亡。

  “怎麽會這樣？”李亮的第一個反應，便是小皇帝暗中下了毒手，於是立刻著裝，想進宮去質問，不料出了門，卻被楊瀾攔住。

  “你先別衝動，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樣。”

  “什麽不是我想的那樣？”李亮氣急，“遇上山賊，墜崖身亡？哪有這麽巧的事？一定是皇帝不放心讓你爹活在世上，派人在路上截殺了他！連一個交出兵權，沒了一官半職的人都要殺害，我要看看他究竟有什麽解釋！”

  楊瀾用力拽住他的手臂，急聲道：“你先回來，進屋我跟你說！”

  李亮覺得奇怪，按理來說，這丫頭不應該比他更加氣憤嗎？怎麽這會兒還這麽鎮定？莫非另有隱情？
  思及此，他漸漸冷靜下來，跟著進了書房。

  “究竟怎麽一回事？你為何攔著我？莫不是，你還舍不得責怪那小皇帝？”

  楊瀾無語地瞪了他一眼，這都哪跟哪啊？

  “胡扯什麽呢？我對他有什麽可舍不得的？之所以攔著你，是因為我爹娘實際上沒有死，這是他們早就計劃好的，消息是假的。”

  “什麽？”李亮大吃一驚，心境就像從雲端跌入泥地，又再從泥地升上雲端，依然心有余悸，不敢相信，“你是說真的？”

  “當然是真的了，這種事我難道還騙你啊？這是我爹娘臨走前親口告訴我的，我爹說，只有他死了，皇上才能徹底打消對他的懷疑，所以索性製造一場假死，我之所以沒告訴你，是擔心你嘴巴不嚴，不小心說漏嘴。”

  “我嘴巴不嚴？”李亮覺得自己很無辜，他一向是口風最緊的人了好吧？

  楊瀾笑得有些無奈，隨即忍不住調侃道：“瞧你這緊張的樣，不知道的還以為你才是我爹娘的兒子呢。”

  既然只是虛驚一場，也就可以把心放回肚子裡去了，李亮笑了笑，說：“身為楊家未來的女婿，我也算是他們的半個兒子了，不是嗎？”

  “別自戀了你，誰允許你當我們楊家女婿了？”楊瀾嗔怒著瞪了他一眼，起身就要走，“不跟你說了，我還有事要辦呢。”

  說完一溜煙跑遠了。

  李亮注意到她紅透的耳根，只是看著她遠去的身影傻笑。

  原來，平時再怎麽大大咧咧的女子，也是會害羞的。

  半個月後，李亮再一次提出要前往勻州戍邊，小皇帝見他這麽堅決，實在不好再強留，隻得答應。

  拿到調令的時候，李亮相當開心，終於可以離開這個是非之地了，雖說勻州條件艱苦，不比在皇城過得舒適，但於他而言，離戰場近的勻州，才是作為一名將軍該待的地方，男子漢大丈夫，苦一點又何妨？

  然而當他回到家，看到楊瀾時，突然犯了難。

  要不要帶她一起去呢？
  他是男人，常年待在勻州自然無所謂，可楊瀾畢竟是女兒家，西部條件艱苦，環境惡劣，讓她跟著自己去吃苦，似乎太強人所難了。

  “聽說，皇上終於批準你去勻州鎮守邊關了？”楊瀾先走了過來，笑著問他。

  李亮回過神，頷首道：“是啊，皇上不勝我煩，終於點頭了，調令都已經下達了，過幾天便可啟程。”

  楊瀾搖搖頭：“人家都是想有更好的發展，削尖了腦袋地想往帝都擠，你倒好，千方百計地要離開，非往那種偏僻之地去，似你這般與眾不同的人，幾十年來也隻這麽一個吧？”

  “這個就叫做，人各有志啊。”李亮牽著她，往屋裡去，兩人於桌旁坐下，邊喝茶邊聊，“我的向往之地是戰場，而不是朝堂，我是寧願一輩子戍邊，也不想在朝堂待上幾年，既如此，索性把位置讓給想回來發展的人，豈不更好？”

  “得了吧，我說你就是懶，”楊瀾白他一眼，“懶得跟人鬥，所以寧可逃離，毀了前程，也要離開。”

  李亮笑道：“也是吧，我的確不喜歡與人爭來鬥去，這幾年在帝都，於官場浮沉，我已經覺得累極了，再不離開，只怕會被逼瘋，還是盡早離去的好，再說了，前程也不一定就只在朝堂才能掙到，在邊關在戰場，也一樣能。”

  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漣而不妖，說的就是李亮這種人了。

  楊瀾心想，在這一點上，就連自己的父親也做不到。

  “我陪你一起去吧。”

  “你也要去？”李亮一臉震驚。

  本以為他的反應會是高興，沒想到……楊瀾心裡突然冒出一股火來，逐漸變臉：“怎麽，你是不想我去，還是覺得我不該去？”

  李亮聽出她話中的不滿，連忙解釋：“當然都不是，我只是擔心，你去勻州會不適應，畢竟那裡天氣常年乾燥寒冷，不適合長住。”

  “那裡的百姓都能活得好好的，我怎麽就不能適應了？”楊瀾覺得，這人純粹就是在小看自己，故而越發惱火。

  “別以為只有你們軍人才能吃得了苦，我們普通人就不行，別忘了，我好歹也是闖蕩過江湖的人，可不是什麽弱質女流，別看不起人了！”

  好家夥，這一句接一句的，說得那叫一個鏗鏘有力，直接把李亮給堵得啞口無言。

  要是反駁吧，就坐定看不起她的事實了，要是不說話，又顯得有點慫。

  “我不是那個意思，你與尋常女子不同，這一點我自然清楚了，其實我也想帶你去，可考慮到你爹娘那邊……”李亮停頓了一下，做出為難的神情，“他們肯定不願你去勻州吃苦的，我怎好擅自做主？叫他們為你擔心？”

  “他們可沒你說的這麽舍不得。”楊瀾撇了撇嘴，爹娘雖然疼她，但絕不是愛嬌生慣養子女的父母，而且尊重她的意願，即便知道她要跟去勻州，也不會多說什麽。

  再說，他們現如今遠在南州，又怎可能知道這裡的事？
  這小子，完全是在找借口。

  “我雖然女兒身，但從小就有保家衛國的志向，之前因為種種緣故，一直沒有機會實現這一宏願，現在時機終於到了，我豈能白白錯過？”

  李亮驚了：“怎麽，你還要正式進軍營？”

  “對，”楊瀾堅定地頷首，“有問題嗎？”

  “自古以來，都是男子參軍，還從未有過女人當兵的，這……”李亮面露難色，“讓人為難。”

  “有什麽好為難的？大榮國法軍法，都沒有規定女子不能參軍吧？”楊瀾反駁他，“而且，我武功不錯，比起你麾下的那些士卒來，並不遜色，上了戰場同樣能殺敵，或許比他們殺的還多呢。”

  這一點，李亮自是堅信的，楊瀾的身手他見識過了，將她放在軍中磨煉一陣，假以時日，會是相當優秀的大榮軍人，可問題在於，他舍不得她去吃這份苦。

  “我知道你有這份心，可實在是不合規矩啊。”

  楊瀾再一次沉下臉來，冷聲道：“什麽規矩？規矩是你定的嗎？”

  “這……”

  “算了，我不求你，明日直接去向皇上說，以我們之間的交情，相信他不會狠心拒絕。”

  小皇帝一直對楊瀾有非分之想，李亮心知肚明，現在他又以為楊志安已死，更是沒了忌憚，楊瀾這時候去找他，豈不是送羊入虎口？
  這可不行。

  “好吧，我答應你就是了，等到了勻州，就許你進軍營。”

  楊瀾終於得償所願，心滿意足地笑開了，抿著嘴道：“你既答應了，他日可不能反悔，否則我不會放過你的。”

  李亮挑眉問道：“你能如何不放過我？”

  “當然是使用武力，教訓你一頓了。”楊瀾攥起拳頭，做凶狠狀。

  “武力？”李亮寵溺一笑，握住她的拳頭，說：“你的武功都是我教的，你能打得過我麽？”

  “你只是教了我些皮毛好嗎？”楊瀾不服，“我這幾年在外面，集各家所長，武功精進很多，早就青出於藍了，你肯定不是我的對手。”

  “哦？那要不要比試比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