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王爺老來得子,對剛出世不久的小世子看得比眼珠更重,看著兒子燒得通紅得小臉兒,心如刀絞,便即吩咐了侍從去宮中請太醫過府診治。
太醫院的幾個太醫折騰了半夜也未見起色,洛雙宜憂心不已,也顧不上給太醫們留顏面,吩咐白芷連夜將京城內的名醫請入王府。
孫然見幾個郎中,來來回回在兩個院子裡頭奔波,耗時又費力,便命人抱了軟香,一起去了柳側妃的院子,如此倒是省了不少時間。
幾個郎中忙活了一夜,黎明十分,兩個孩子的高熱終於退了去,眾人皆舒了口氣。
可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裡,謝鈺煖不知怎麽聽聞了洛王府延請名醫的事,一大早便帶著巫醫過來,美其名曰是探病,心裡卻打著如意算盤。
謝鈺煖一進門,洛雙宜便沒給她好臉色。
但謝鈺煖卻渾似未覺,泰然若素的向洛王爺與王妃問過安,微笑著道:“聽聞昨日小世子受了驚嚇,夜裡起了熱,我心中惦記,特來看望。”
說著對身後侍女道:“將東西呈上來吧!”
侍女點點應是,不一會兒便帶著在幾個手持紫檀螺鈿托盤候在廳外的侍女進來。
托盤中皆是些具有壓驚鎮靜。功效的名貴藥材。
洛王爺命侍從將藥材收好,道:“世子妃有心了。”
謝鈺煖道:“王爺不必與我客氣,本是應該的。”
看了眼身邊的巫醫接著道:“昨日王府的事我略有耳聞,想來這兩位小殿下忽然無端發熱,未必是病了,倒更像是招惹了邪祟……”
聽她如此說,孫然心中不免犯起嘀咕,昨日白日裡軟香還健康乖巧,到了晚上便忽然高熱不退,確實有些蹊蹺,忍不住道:“若真是邪祟,又當如何?”
謝鈺煖就等著孫然有此一問,順著話頭接道:“便是有邪祟作怪也不怕的,我今日帶了巫醫過來,巫醫是我族最好的巫祝,只要巫醫在王府做一場法事,不論是何邪祟,都可盡除了,沒了邪祟侵擾,想來兩位小殿下的病醫治起來定能事半……”
“世子妃慎言!”不待謝鈺煖說完,洛雙宜便肅容打斷她。
“我父王與當今聖上皆是皇家骨肉,自有真龍庇佑,又怎麽會招惹邪祟?”
洛雙宜一出口便將皇家血脈壓過來,謝鈺煖一噎,倒也不好再開口勸說做法之事。
一時間廳內氣氛有些尷尬,洛王爺見此情形,圓場道:“勞世子妃費心了,如今兩個孩子已經退了燒,想來也無甚大事,王府最近事多冗雜,便不多留世子妃了,改日本王親自登門致謝。”
洛王爺直接下了逐客令,謝鈺煖也沒理由死皮賴臉的賴在王府不走。
雖然沒能遂了心意,謝鈺煖卻也不著惱,含笑道:“王爺客氣了,既然小殿下們無事,我便先行告辭了。”
說著起身行禮,帶著侍女和巫醫往外走。
洛王爺作為長輩,和女兒一起下了謝鈺煖的面子,也覺有些不妥,便屈尊親自將謝鈺煖送到王府門口。
父母倆送走了謝鈺煖,並肩往後院走。
洛王爺清了清嗓子,沉吟道:“雙宜,你與父王說句實話,你對那明陽王世子是否有意?”
洛雙宜一怔,反問道:“父王為何有此一問?”
洛王爺歎了口氣,道:“太后已經不止一次與我提起你二人的婚事,若不是我一直未曾點頭,恐怕太后已經同聖上明言,要給你與明陽王世子賜婚了。”
洛雙宜暗自腹誹太后亂點鴛鴦譜,沉默了片刻道:“女兒現下並不想嫁人,還想多陪父王和母妃兩年。”
洛陽王笑道:“女兒家到了年紀,哪有為了陪侍父母不嫁人的道理,不得胡鬧,若是你真對明陽王世子有意,父王便在太后面前替你應下,只是……”
只是洛王爺也知曉自己的寶貝女兒與世子妃謝鈺煖勢成水火,若真嫁進明陽王府為世子側妃,未來便要在謝鈺煖手底下討生活,即便他能庇護女兒一二,恐怕女兒在明陽王府的日子也不會全然順遂。
父母之愛子,必為其計深遠,他也不忍心見女兒往火坑裡跳,這才一直拖著太后,未曾點頭。
洛雙宜哪裡不明白洛王爺的擔憂,心中一暖,撒嬌道:“父王可是嫌棄女兒多食多用,才急著將女兒嫁出去?”
洛王爺嗔她一眼,“都是及笄的大姑娘了,還說些孩子氣的胡話,你就是在王府做一輩子老姑娘,父王也養得起。”
洛雙宜卻收起笑容,一本正經道:“若是沒有謝鈺煖這個世子妃,或許女兒還會考慮明陽王世子,可如今這般,世子實非良配……”
洛王爺心下了然,點點頭,“父王也是擔心此事……”
洛雙宜接著道:“既然父王與女兒想到了一處,還請父王替女兒轉告太后娘娘,是女兒福薄,太后美意卻是無福消受了。”
洛王爺拍拍洛雙宜的肩,微笑道:“誰說我的女兒福薄!是他明陽王世子沒福氣,不堪匹配我的掌上明珠。”
洛雙宜感受到洛王爺對她的在意,心中溫暖,笑了笑道:“也就只有父親母親覺得女兒天下無二了。”
“並非是本王寬慰你,你且看京城貴女中,有幾人能與你比?”
父女倆說話間便回了柳側妃的別院,洛雙宜又坐了一會兒,見弟弟確實無事,才帶著侍女回了自己的院子。
簡單用過午膳,洛雙宜便讓紫華替她換上出門的衣衫。
紫華疑惑道:“小姐這是要去何處?”
洛雙宜道:“去方府,我有事要同婉清商量。”
洛雙宜與曲婉清是從小一同長大的手帕交,每每彼此間有了煩擾的事情,都會向彼此傾訴,也好有人幫忙出出主意。
紫華聞言便不再多問,手腳利落的將洛雙宜的衣著頭飾整理好,便同白芷並幾個得力的侍女一起陪著洛雙宜上了馬車。
方府與王府離得不近,馬車在京城各坊間行了約莫兩刻鍾,才緩緩停在了方府大門外。
洛雙宜來得倉促,並未下拜帖,便吩咐侍女去方府內通傳一聲。
等候的間隙,洛雙宜隨手掀開車窗上的錦簾透口氣。
她撩著錦簾探出頭去,隨意的向窗外望了一眼。
只見不遠處也停靠著一輛馬車,洛雙宜不禁覺得有些眼熟,忍不住細瞧。
馬車比尋常官宦家的馬車奢華,烏棚車頂周圍嵌了金邊兒,四周的珍珠流蘇顆顆瑩潤,在午後陽光的照耀下閃著璀璨的光暈。
馬車旁兩排隨行的侍女仆從恭敬的站成兩排。
洛雙宜一眼便認出那打頭的仆從便是謝傑身邊的常隨。
洛雙宜不由驚詫,謝傑無緣無故怎麽會來方府?
再聯想今日謝鈺煖來王府獻殷勤,這對兄妹果然是黃鼠狼給雞拜年,沒安好心!
洛雙宜放下車簾,對紫華道:“扶我下車,咱們過去瞧瞧,這位七皇子打得什麽主意!”
紫華聞言一怔,偏頭看過去,才發現路旁謝傑的車馬,猶豫道:“小姐,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如今正是事多且雜的時候……”
洛雙宜扶著她的手下來,安慰道:“無妨,不過是去打個招呼,光天化日之下他還能將咱們吃了不成!”
一邊說,一邊往謝傑那邊過去。
紫華見狀也不再多言,急忙帶著兩個婢女跟上。
謝傑的貼身常隨是個八面玲瓏的,見洛雙宜帶著人過來,還不待人走近,便恭恭敬敬迎出幾步,高聲道:“奴給洛小姐請安,小姐萬福。”
謝傑坐在馬車內,忽聞“洛小姐”三字,頓了頓,還是打起窗簾朝外頭看了一眼。
只見洛雙宜身著豆綠色蜀錦繡蘭芷短襦配水蔥色錦緞素羅裙,一頭長發挽成獨髻,頭上除卻一根白玉玉蘭簪外,便只有額前一雙鸞鳳銜珠的華勝,打扮得甚是素淨。
謝傑冷哼一聲,心道還真是主仆情深。
洛雙宜見謝傑探出身子,急忙快走幾步,“真是好巧,在這裡竟能遇到七皇子,不知七皇子來方府有何貴乾?”
謝傑冷冷掃了他一眼,嗆聲道:“本王要去哪裡,或是要見什麽人,何時須向洛小姐回稟了?”
謝傑等素來風流不羈,言語間常有輕浮之意,洛雙宜還從未見過他如此冷言冷語,不由更加驚詫。
洛雙宜頓了頓,道:“七皇子說得哪裡話,我不過隨口一問,既然七皇子不願說,不說便是。”
謝傑冷哼一聲,放下了車簾,顯然是不想再與洛雙宜多言。
氣氛正尷尬,去方府內通傳的侍女剛好趕了回來,身後還帶著曲婉清的侍女,侍女恭敬道:“小姐萬安,我家夫人請您入府詳絮。”
洛雙宜剛好借著台階下來,十分大方的對著車窗道:“如此我便先行一步了,七皇子請自便。”
沒得到謝傑的回音,洛雙宜也不著惱,淡然一笑,轉身帶著人離開。
洛雙宜一行人跟著曲婉清的侍女一路步行進了方府。
可方府上下的舉止,卻令洛雙宜心中疑竇叢生。
不知怎麽,今日方府中人似乎對她似乎格外冷淡,幾個得臉的仆從甚至還面露鄙夷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