單從這一次關禁閉、罰抄書這點小事來說,便是最後抄不完,也不過就是一頓手板而已,雖然很疼,可也打不死人。
再說,莊先生特意留了韓寧城壓根兒就不可能完成的任務量,為的並非只是罰他、打他,更多的,是在馴化他身上頑劣的性子。
被馴化,讓原本張揚的人磨平身上所有棱角,是讀書人想要走上仕途的必經階段。
所以,對於莊先生來說,韓寧城無論抄多少書,都不如真情實感,涕淚橫流的演繹出他願意痛改前非的決心!
換言之,莊先生想要的,是一個態度!
可是,若韓寧城繼續這麽擰巴下去,這頓手板子定然是逃不掉的,那之後呢?
之後,莊先生會更加賣力的馴化韓寧城,手段仍舊單一陳腐。直到莊先生覺得,韓寧城委實是爛泥扶不上牆,對他徹底失望後,便會把他的想法,委婉的告訴韓震。
韓震乍聞孽子不受教,自是要怒不可遏的先給韓寧城安排上一頓家法。
可人性便是如此,自甘墮落、自暴自棄這種事情,只要開了頭,便是一發不可收拾。而且,再強硬的手段,也終究是打得爛皮肉,打不軟骨頭的。
所以,韓溪蕊的話便是在問韓寧城,他可真的想好了要一心叛逆,又是否想清楚了,這樣做將會引發一連串什麽樣的後果。
韓寧城啞言沉默,心中鬱憤糾結。
事實上,韓溪蕊所描繪出的那副慘狀,韓寧城也確實想過。
最激奮叛逆之時,他甚至認為,他是什麽樣子從來都不重要,反正,無論如何,他也做不到母親想要的樣子。
既然如此,那他是好是壞又有什麽關系!不如索性就壞到底,也讓母親看看,她是如何親手將自己的兒子推入萬劫不複的深淵!
其實,韓寧城也想用這種方式來報復他自己,他其實最恨的,還是自己的無用和不爭氣!
可是……他最終還是沒有勇氣邁出這毀天滅地的一步。
追究個中原因,並非是因為韓寧城接受不了自甘墮落後那眾叛親離的結果。他無法面對的,是母親每次歇斯底裡的責罵他沒出息之後,又頹然倒下的模樣。
韓寧城的悲劇,大抵就是因為,他既不甘願做個沒有思想的提線木偶被人操控,又不能不顧一切的奮起反抗至死方休!
韓溪蕊將小布用鬥篷裹在懷裡,情不自禁的一直撫摸著它的背。那不斷重複的梳理動作,倒好似是在撫平被揉皺了的心緒一般。
她稍稍側頭看向韓寧城,清冷晦暗的月色下,他的面部輪廓有些模糊不清。
片刻沉默之後,韓溪蕊又恢復了那副鬼靈精的模樣,斜著肩輕輕撞了韓寧城一下,痞裡痞氣的挑了一下眉眼,神秘兮兮的說道。
“四哥哥,你莫不是在為那些沒抄完的書發愁吧?至不至於呀,小題大做,真真是矯情!”
韓寧城被韓溪蕊這麽一撞,身子稍稍斜了一下,轉頭看到她那副狡黠俏皮的模樣,不禁苦澀的勾了勾嘴角。
“小丫頭片子,你懂什麽!”
“呦呵,聽四哥哥這話,似是很瞧不上我這小丫頭片子呀!那我便有些不服氣了,若是我這個小丫頭片子,有辦法讓你安然無恙渡過此劫的話,四哥哥又當如何?”
“你有辦法?你能有什麽辦法!”
韓寧城聽到韓溪蕊這麽一說,面上神情先是一滯,可隨即便覺得沒有可能,隻無奈的搖了搖頭,倒也沒想與韓她計較下去。
“四哥哥真是小瞧人!你且別問那麽多,隻說,若我有辦法的話,你又當如何!”韓溪蕊一副不依不饒的架勢,非要讓韓寧城說出個子醜寅卯來。
“若是你真的有辦法的話,嗯……我想不出來,不如你說,你想讓我如何?”
韓寧城妥協的開始考慮韓溪蕊的問題,倒不是因為他信了韓溪蕊說的話,只是單純的想要知道,這個小丫頭片子的葫蘆裡又在賣什麽藥。
“這可是你讓我說的,那妹妹便不客氣了。若是我的傻主意能幫得上四哥哥的話,那你便每日給我說一個笑話,直到把我逗笑為止!”韓溪蕊搖頭晃腦的坐地起價。
可是,她提出的這個條件,不假思索的像是早就想好了,可又簡單荒唐的像是臨時想出來的。
“啊?說笑話?那……若是第一日便把你逗笑了呢?”
韓寧城徹底傻眼了,張著嘴吧啊了一聲,下巴險些沒有掉到地上。
她剛剛還十分好奇的想,韓溪蕊這個小機靈鬼葫蘆裡到底賣的什麽藥。可是現在,他甚至開始懷疑,韓溪蕊拿的到底是葫蘆還是乾坤袋?
為什麽,這丫頭片子的小腦袋瓜裡,總有那麽多讓人意想不到的念頭?
“呵呵,這個笑話一點都不好笑!四哥哥這是哪裡來的信心,淨想美事!你還沒說呢,到底是答應還是不答應?”
雖然韓溪蕊的面上盡是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樣,可韓寧城仍舊難以置信。他也想過應對之策,結果,就是他苦大仇深的坐在這裡借酒澆愁。
這小丫頭片子真的能行?她該不會是憋了什麽稀奇古怪的法子,想要消遣自己吧?
“答應你也不是不行,只不過……若是六妹妹的辦法無用的話,那又怎麽說?”
聽到韓寧城這麽一問,韓溪蕊咯咯的嬌笑起來,似是聽到了什麽滑稽的趣事一般,好一會兒才堪堪停了下來。
“四哥哥你可真逗!若是妹妹的辦法沒有用處,你便已是泥菩薩過江了,怎麽會還有心情與我計較!”
“嘿,你這丫頭真真是狡猾至極!合著什麽話都讓你說了,你這兩頭一堵,倒是一推二五六呀!”
韓寧城現下算是聽出來了,韓溪蕊這丫頭片子,感情是在拿他開涮。
也不知她想了個多麽不靠譜的主意,幫得上忙最好,幫不上忙她也不吃虧,全當看熱鬧了,反正被豁出去的,也只有他這個倒霉的四哥哥一人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