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於聖上那邊,只要華妃娘娘能夠恢復如初,自然是能不驚動他便不要驚動他的好。
不但朱翊不說,就是華妃娘娘宮內所有的宮人,都不能說!
只有這樣,才能讓那些禦醫放心替華妃娘娘診治,而無需擔憂朱翊會在事後,再尋他們秋後算帳!
韓溪蕊心思縝密,思慮周全,朱翊也能心領神會,明白她的用心。
“我總不能一直留在宮中陪著華妃娘娘,所以,那些禦醫……只要他們知進退,識時務,你也莫要趕盡殺絕,給自己埋下禍端。”
“我明白,還是你想的周到!若是依著我的性子,只怕那些老家夥,現在早已人頭落地,一命嗚呼了!”
“殺人若是能夠解決問題的話,那這世上便沒有那麽多麻煩了!”韓溪蕊輕聲歎了一句。
“小丫頭,你不是說母妃並無大礙嗎,可為什麽現在還沒有醒過來?”
聽到朱翊這麽一問,韓溪蕊才恍然大悟的輕拍了一下她自己的腦門,“看我這腦子,你等一下!”
說著,韓溪蕊起身走到一旁,將那隻玉碗取過來後交到了朱翊的手上,“你看看這個!”
“這個?這是母妃服藥用的玉碗,是安神藥有什麽問題嗎?”
“不是安神藥,是這裡,你看,這裡有些紫色的粉末。”韓溪蕊一邊說著,一邊伸手指了指玉碗的邊沿處。
朱翊湊近玉碗,仔細的看了看,“這個……紫色的粉末是什麽?藥渣嗎?”
韓溪蕊淡淡的搖了搖頭,“一般的安神藥,不過都是些凝神安心的補藥,就算再珍貴的方子,也沒有一味藥材是這種紫色粉末狀的。說實話,我也分辨不出這種紫色粉末到底是什麽。但是,依著華妃娘娘現下的病況和脈象看來,我猜……這應該是一種會令人心智失常,引發混亂之症的藥物!”
“什麽?”朱翊驚得提高了聲音,豁的站起身,怒不可遏又難以置信的瞪著韓溪蕊。
韓溪蕊眉心微蹙,輕抬手臂拽了一下朱翊的衣袖,“你先別急,我也只是猜測而已。但有一點,我是可以肯定的。那就是……這紫色粉末絕非安神藥其中的一味,只怕,華妃娘娘這宮裡不乾淨呀!”
“大膽奴才,竟然敢在小王的眼皮子底下,做這些悖主忘恩的事情!看我不把他揪出來大卸八塊、千刀萬剮!”
“身邊人不乾淨,確實要好好整治。這些事情,我就幫不上什麽忙了,只能看六皇子你的本事了。”
韓溪蕊說了這麽久,終於感覺到有些口渴,斷過一旁的茶盞滿飲了一口。
就在朱翊憤恨的握緊了拳頭,恨不能現在就衝出去,將這宮內從上到下的所有宮人全部抓起來嚴刑拷問一番的時候,一直守在華妃娘娘身旁,默不出聲,小心伺候的老嬤嬤開口說話了。
“六皇子且息怒,這等內宮瑣事,怎敢勞動六皇子親自處理。都是老奴不好,老奴人老眼花,沒能照顧好娘娘。待娘娘身子好些了,老奴定把這宮內的異心之人全都揪出來!六皇子何等身份,這些汙穢之事,您便不要放在心上了。”
朱翊點了點頭,看向老嬤嬤的目光也放緩了下來。
“母妃心慈手軟,這些事,還得勞煩嬤嬤您多費心!這一回,無論母妃說什麽,也不能饒了那些鬼祟的賤奴!”
“六皇子言重了,這本就是老奴的分內之事。”
韓溪蕊坐在一旁,只是靜靜地聽著,並未多置一詞。
可是,聽六皇子朱翊和這個老嬤嬤的對話,韓溪蕊大抵也能聽得出來,只怕華妃娘娘這宮內“有鬼作祟”之事,今兒個可並非第一回了。
只不過,之前抓到這些手腳不乾淨的奴才的時候,都因為華妃娘娘心善,不忍苛責重罰,所以便高高舉起輕輕放下,就這麽不了了之了。
俗話也說,小人畏威不畏德。華妃娘娘的心善,不但沒有讓這些異心之人顧念恩情有所收斂,反而有恃無恐,愈發膽大起來!
哎,果然,有時候善舉不得善終,重罰才是王道!想要在這汙濁之地自保,便顧不上對別人心慈手軟了!
“六皇子,今日時辰已晚……”
韓溪蕊本想起身告辭,卻沒成想,她話還未說完,就被朱翊給打斷,直接駁了回去。
“不成不成!小丫頭,隻當小王求你了!如今,母妃還未醒轉,你就先別急著回去了,暫留母妃這裡小住幾日可好?”
外臣之女入宮小住,倒也實屬尋常。只不過,能夠入宮小住的外臣之女,定然與這后宮中某一位主子屬一脈血親。
似她這般,與華妃娘娘既沒有沾親帶故,也沒有通家之好,僅憑醫女的身份,便留在后宮內小住,卻是並無前例。
而且,誰又不知道,華妃娘娘乃是孕有子嗣的後妃,這六皇子朱翊與她又年紀相仿,時有往來。
她要是今夜真的留了下來,只怕不用等到出宮那一日,關於她攀龍附鳳的流言蜚語,便已傳的沸沸揚揚了!
“六皇子不必如此,你既然信我,便無需這般擔憂勞神。不如……我今日先出宮回府,明兒個一早,我再入宮來探望娘娘,你看這樣可好?”
朱翊本來還想說些什麽,可一旁的老嬤嬤已經明白了韓溪蕊的顧慮。
於是,老嬤嬤先朱翊一步開口,先是謝過了韓溪蕊今日的出手相救,而後便勸說朱翊將韓溪蕊送出宮去。
朱翊無法,只能應了下來,命宮人前頭掌燈引路,朱翊則陪著韓溪蕊步行出宮,並一直將她送回郡王府。
一路上,二人坐在馬車中,說著說著,便聊到了蘇胤一家在金陵的遇到的事情。
“哎呀,你幹嘛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樣,明兒個華妃娘娘醒來,見你這副模樣,還不得心疼的再昏過去!”
韓溪蕊半玩笑的緩解著尷尬的氣氛。
不過,朱翊這沒心沒肺的,不禁沒有接她的話,反而一反常態,愁苦不已的重重歎了一口氣。
“你這是什麽反應,難不成,你信不過我的醫術?不是我自誇,就華妃娘娘這點小狀況,還難不倒我!只不過……心病還得心藥醫!華妃娘娘若是一直這樣苦悶焦慮,我便是大羅金仙,也是只能治表不治裡!”
“哎……你說的容易,想不讓母妃發愁,哪有那麽容易!你可知道,舅父一家在金陵出了大事!”
“嗯,進宮的路上,聽傳喻的內監提了一嘴。具體情況,便不得而知了。”韓溪蕊說這話的時候,心不自覺的就提到了嗓子眼兒。
原來,蘇知州一家剛剛抵達金陵的時候,一切倒還安泰如常。得知蘇家舉家遷回金陵,不少達官顯貴陸續登門請見。
這其中,便有江寧製造的寧國侯府吳家。
寧國侯府一門雙爵,說起來,可是要比如今的蘇家更加顯赫尊貴。可即便如此,吳家還是差人送來了邀約帖子。
金陵城內,誰人不知寧國侯府這大半年來屢遭變故,家裡的男人只要承襲爵位,即將繼任江寧織造,便會慘遭橫禍,死相更是慘不忍睹!
可奇怪的就是,外面的謠言早已傳的滿天飛,而說成了“怨鬼復仇”的寧國侯府內,倒還佯裝著太平盛世,無事發生的模樣。
有過幾次接觸後,蘇知州似乎與寧國侯府的二老爺吳志遠十分投契,隔三差五便要小聚一下,談天說地倒也沒有什麽拘束。
聽聞這寧國侯府的二老爺膝下無子,只有一個年芳十二的小女兒,此女雖然還未及笄,可已經出落得亭亭玉立,甚是標致!
隨著兩家長輩來往密切,蘇胤與這位吳小姐亦是時有碰面。吳小姐似是對蘇胤上了心,二老爺吳志遠也時不時地半開玩笑,說莫不如就好上加好,趁著好時候,把兩個孩子的事情定下來。
可是,不知道發生了什麽,就在前不久,有一日,蘇知州從寧國侯府回來之後,入夜便忽然開始嘔吐不止,緊接著便雙眼充血,面色泛青,沒用兩日,人便已經昏了過去,不省人事!
短短半月內,蘇家尋遍了金陵城,乃至江蘇一地所有的名醫,可結果卻還是不見起色!
不僅如此,聽去過蘇府的郎中說,蘇知州的情況,與之前寧國侯府死的那幾個人的情況極為相似!
只不過,寧國侯府已死的那幾個人,昏迷之後,最多沒挨過七日,便一命嗚呼了。而蘇知州倒是例外,如今已經昏迷了大半個月,竟然還有氣息!
聽著朱翊說起蘇家如今的情形,韓溪蕊不禁倒吸一口冷氣。
不知為何,她心裡不禁也跟著擔憂起來,好歹蘇伯父蘇伯母當初待她確實很好,如今蘇伯父生死懸於一線,她便是再無情,也不可能真的無動於衷。
“怎麽會這麽嚴重?皇上不是已經遣了禦醫前去給蘇伯父診治,相信……”
韓溪蕊的話還未說完,朱翊便不耐煩的打斷了她的話。
“你相信那些庸醫,我可不信!今日母妃這等小事,他們都能出現紕漏!舅父那邊情勢嚴峻,是人是鬼都分不清,指望他們能救得了舅父,那才真是癡心妄想!”
韓溪蕊默了,她其實心裡清楚,朱翊說的沒錯。
那些禦醫,最多不過是治病救人,可蘇家如今需要面對的困局,其實一劑藥便能解決的?
再者,就算派去的禦醫能夠妙手回春,可他救得了蘇知州這一回,卻難保他不會再被人暗害!
“母妃現下也不指望舅父一家,真的能夠完成父皇交辦的差事。現下這種情況,哪怕到最後一無所成,被父皇問罪也好,只要能夠保住舅父一命。便比什麽都要緊!只可惜……”
朱翊語氣哽咽,幾不可聞的顧自嘀咕了一聲。
“只可惜,那些庸醫百無一用!要是他們的醫術,能有你的十分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