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韓溪蕊一覺睡到了巳時出頭,醒來之後,便感覺鼻塞頭昏,確是有些著涼了。
看著躺在床榻上不肯起來的韓溪蕊,說話的聲音都帶著濃重的鼻音,圓潤白嫩的小臉兩頰都泛著明顯的紅暈,眼睛也水汪汪的,那叫一個可憐。
翠竹原本又氣又急的想要數落她兩句,可一看到韓溪蕊這副模樣,立時間心就軟了下來,別說數落她了,便是說話大聲點都沒有。
韓錦娘天剛蒙蒙亮便趕著回到了郡王府,待韓溪蕊醒來的時候,她已候在床榻旁。
“錦娘,你父親的情況如何?可依著我之前開的方子在服藥?”
錦娘面上帶著感激的笑意,聽到韓溪蕊這樣問,便趕忙重重的點了點頭。“有勞小姐掛念,家父身子已然見好,昨兒個一夜都未咳嗽半聲,真真是托了小姐您的福,奴婢感激不盡!”
說著,韓錦娘又要跪下給韓溪蕊磕頭,韓溪蕊趕忙伸手攔住她。
“都說了,一事歸一事,照看你父親的病情,是盡我醫家的本分,你不必言謝。再過幾日,待你父親能夠少進一些葷腥的時候,我再去給他把一把脈。”
“奴婢……”
“好了好了,別謝了,我這還有些犯迷糊,你差人去與祖母和宋姨娘回稟一聲,就說我夜裡入睡前忘了關窗,現下有些著涼,不是什麽大事,只需休息一日便好。”
韓錦娘應了一聲後,邊走了出去。留下翠竹一人,正用溫水浸濕帕子,準備給韓溪蕊淨一淨面。
“小姐,為何您要讓錦娘去回話說,是忘記關窗戶才著了涼的?這事……不就該說給丘姨娘和四少爺好好聽聽嗎?”
韓溪蕊知道翠竹的意思,現下這個時候,只有傻子才會做好事不留名。
既然他昨夜是為了韓寧城才受了風寒著了涼,那就必得說給丘如月和韓寧城知道,省的他們裝傻充愣一點感恩之心都沒有!
自然,韓溪蕊覺得翠竹所言也沒什麽錯。她也認為,既然做壞事要敢於承認,那做了好事,就更不用遮遮掩掩的,倒是比幹了虧心事還怕人知道的樣子。
韓溪蕊從不寄希望於幫助了別人之後,人家就必須要感恩戴德的表示感謝。但她也會心安理得接受正常道謝。
只不過,這個原則不適用昨晚的事情。
或許……韓寧城有一日也會感謝她吧,但現在還不是時候。
而且,昨兒個夜裡,韓溪蕊之所以選擇留下陪韓寧城聊一聊,倒也並非全是聖母心泛濫,其實,她當時也是存了些私心的。
當時,韓寧城喝的醉醺醺,他不知韓溪蕊來來的時候,跟小布說的那些話,和他後來問韓溪蕊的那個問題,都在向韓溪蕊傳達一件事,那就是,韓寧城在一個被寄予厚望的高壓環境生存,現在所做的一切,都是被逼出來的!
那麽問題就來了,這個對韓寧城造成如此高壓傷害的人會是誰?
韓震嗎?別逗了!都說望子成龍,棍棒底下出孝子,若是韓震真的對韓寧城有如此大的希望,那他大大方方的表現出來就好了,何必遮著掩著的!
老夫人嗎?沒可能,她老人家離開郡王府時日不短,回來之後也不見得對韓寧城又多親厚,更談不上寄予厚望了。
說來說去,也只剩下丘姨娘一人了!
身為人母,希望兒子有出息,乃是天經地義之事,這本無可厚非。
可是,丘如月的這份殷切期盼,竟然把韓寧城這麽一個半大的小夥子逼得情緒幾近崩潰!韓寧城如今表現出來的孤傲、冷漠、對所有人都充滿了戒備的扭曲性格,都是拜丘如月所賜!
由此可見,丘如月的這份期盼得是多麽的強烈!
一個目地性如此明確,且不達目的決不罷休之人,難道會隻逼著自己的兒子努力上進,她自己就什麽都不做嗎?
當然不會!她不但會去做,而且會做的不擇手段!
也就是在昨兒個夜裡,韓溪蕊才發現,她怕是真的大意了,竟然忽略了丘如月這個女人在後院的存在感!
之前,韓溪蕊本能的以為,丘如月這個女人,之所以沒像馮姨娘和霍姨娘一樣成為了這郡王府後院的活死人,原因不過是她更走運些,不但生下了兒子,兒子還陰差陽錯的成為了郡王府最年長的庶子。
現下看來,她可真是大錯特催!由始至終,都不是韓寧城保住了丘如月,而是丘如月護住了韓寧城!
再聯想到丘如月平日裡那副溫順謙和,待人有理,與人為善,不爭不搶的形象,韓溪蕊不禁有些不寒而栗!
好一個凶殘的演技派!真真是讓韓溪蕊開了眼界,也長了記性!
起初,韓溪蕊的確是為了從韓寧城的口中套出些她想了解的信息,可跟他聊下來,韓溪蕊這個心智成熟的女強人,竟然有些同情韓寧城這個叛逆少年。
她不敢說能夠對韓寧城的遭遇感同身受,可原生家庭給孩子造成的傷害,將是這個孩子一生都無法彌補的痛處。
韓溪蕊承認,因為每個人的性格都不同,所以,也不是每個被原生家庭傷害的孩子,都會走上心理扭曲、變態,繼而變得瘋狂的不歸路。
但有一點是肯定的,那些曾經的傷害所留下的痛苦回憶,是沒有辦法忘記的。
韓溪蕊違背常理的讓她自己當了一次聖母,這件事,她還確實有些羞於承認!
可是,即便是想韓溪蕊一樣,具有一雙明察秋毫的慧眼,也還是沒能將韓寧城內心的真實想法全看透。
昨夜,韓寧城一共問了韓溪蕊兩個問題,第一個問題是,韓溪蕊有沒有被逼著去做不想做的事情?
韓溪蕊也是從韓寧城的這個問題,才開始懷疑上了丘如月。
可是,韓寧城的第二個問題是,韓溪蕊有沒有想做一件事,但卻因為這件事是被人逼著去做的,反而不敢去做了。
韓溪蕊忽略了這個問題,所以,她也沒有機會知道,韓寧城口中所說的“那件事”,指的就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