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進入十二月,天氣冷得更加的厲害,又恰趕上天公不作美,只聽見有風緊貼著雕花的木窗“嗷嗷”嘶吼著。
寒雲閣內,數支點起的燭火,將整個房間照得通明;紫金炭爐裡的獸金炭,燃得正旺,整個房間內溫暖如春。
韓薇兒隻穿著單薄裡衣,正盤腿坐在雕龍大床上發著呆。
於掌櫃的事兒,深深的觸動到了她。
尤其今日被雲非月告知,於掌櫃竟是林玉竹的親娘時,她更是心思洶湧到不能自已。
令她不自主的想起了那個給了自己生命的女人,一個應該被喊聲“老娘”的女人。她不知道,那個女人到底在世界的哪個角落,不知道她現在過得好不好,不知道她當初因為什麽扔下自己,一走了之,更不知道她如果再見到自己,會不會如同於掌櫃護著林玉竹一樣,發自內心的疼惜自己?
說實話,韓薇兒從心底裡有些羨慕林玉竹。雖不知道於掌櫃因為什麽缺失了林玉竹的成長,但她還是在得知林玉竹是自己女兒後,給予了女兒所能給予的全部的關護和疼愛。
就如同於掌櫃當初拋下林玉竹一樣,那個給了自己生命的女人,定也有什麽不得已的苦衷吧?也許是走過了一小段路之後,才發現了自己的真愛,也許是被生活壓垮了心中那根脆弱的脊梁,亦或是別的種種原因。總之,她就是發現自己走錯了路,然後幡然醒悟,然後自己奔著光亮的地方飛走了,且一去不回頭。
但細細想來,她又有什麽錯哪?向光向利而行,是萬物的本性。
有人喜歡做傲然的橡樹,亦有人喜歡做攀援的凌霄花!
人都說一念成佛,一念成魔,這轉瞬的一念之間,就是所謂的道德標準。而這個道德標準的高低甚至是有無,又會隨時隨地或高或低、或有或無的變化著。
所以,無論成佛還是成魔,都是個人自己的事兒,別人可以以旁觀者的姿態置評,卻無權利硬性要求人家一定要怎樣怎樣。除非你能代表法律。
就比如那個給了自己生命的女人,人家也有權利追求自己所要的幸福,憑什麽自己非得認定,她就得為自己負責?
突然之間,韓薇兒好像理解了那個女人的所作所為。這麽多年來,一直深埋在心底的濃濃恨意,竟在不知不覺中慢慢化解開來,緩緩消逝無蹤,心中充斥著從未有過的輕松、明透!
是啊,自己就是自己的,如果別人願意為你負責,自是好的,但若是人家不想負責,你也沒有權利去譴責。
都是第一次做人,誰又不是新手?
我們每個人都是在冥冥之中,懵懵懂懂的被推入了紅塵,而後便一路跌跌撞撞,披荊斬棘。我們所有人都是在光陰的長河裡踽踽獨行。
在這風雨不歇的塵世間,我們應該珍惜每一次相遇,因為不管結局如何,每個人都是跋山涉水而來的;我們也應該坦然的接受每一次離別,因為不管方向如何,畢竟於千千萬萬人海中曾經相伴過。
雲非月洗漱回來,見韓薇兒怔怔的發著呆,他將自己的臉湊到她面前,星眸閃爍著,柔聲問道:“你在想什麽哪?想得這麽入神?”
“我——我在想於掌櫃的事兒。”韓薇兒被他的突如其來嚇了一大跳,下意識的向後挪了挪身子。
雲非月釋然的微微一笑,一躍上了床,唏噓的道:“確實。我跟姨母講起這件事兒,姨母都感到特別驚訝,因為這麽多年,生性耿直的於掌櫃從來沒做過有悖江湖道義之事。想來她也是護女心切,所以才出此下策。”
“哎——母愛實在是太偉大了!”韓薇兒發自肺腑的慨歎了一聲。
隨後她輕仰著小臉,看向雲非月:“對了,為什麽不告訴玉竹,於掌櫃是她親娘?”
“姨母說,既是於掌櫃至死都未自己說出口,定是有她自己的考量,也許是不想擾了林玉竹的平靜生活。所以我們也不要告訴她真相的好。”說著話,雲非月勾手拉她入懷,在她額間輕吻了一下。
“還是姨母想得周全。現在想來,於掌櫃確是為了這個原因,才有所隱瞞的。”韓薇兒伸出纖長手指,把玩著雲非月的衣領,眼瞼微垂的幽然出聲。
那日,整個過程她都是在場的,雖前期看不見什麽,但於掌櫃臨終前,那雙暗灰眸光中滿溢的慈愛和不舍,卻深深烙印在了韓薇兒的腦海中。
雲非月凝眸看著她,星眸裡緩緩漾起些許不解:“我在想,你這樣心細之人竟然都沒想到,於掌櫃和林玉竹長得如此相像必會有所關聯,就有點奇怪了。”
“我跟你說,一點都不奇怪。你知道為什麽嗎?”韓薇兒將自己的小臉湊到雲非月面前,漂亮的丹鳳眼回凝著他,波光水眸裡閃動著掩藏不住的揶揄笑謔。
雲非月看到她眼裡閃動著的熠熠光彩,將自己的唇湊過去,冷不丁在她的紅唇上飛快的吻了一下,才寵溺的發聲:“為什麽?”
韓薇兒伸出拳頭輕錘了他一下,嘟著嘴嬌聲喊了一句:“哎呀——還玩兒偷襲!”
她掙脫出雲非月的懷抱,坐直身子,佯裝出一本正經的嚴正模樣,神秘兮兮的道:“我跟你說,在我生活的那個時代,長得像的人太多了!甚至有時候同在一個鏡面裡,親媽都分不清誰是誰!”
“怎麽可能?”雲非月脫口驚問,滿眼不能置信的凝盯著韓薇兒的眼睛。
韓薇兒水眸底瀲灩起狡黠壞笑,伸出手掌,在雲非月的左面頰“唰”的一下掃過,又在他右面頰處“唰”的切了一下:“看到了沒?就這樣,用刀切兩下,就有了尖下巴。”
“然後鼻子——”她伸出手點著雲非月的鼻子:“用東西注入裡面,把它墊高。還有眼睛——”她用指尖在雲非月的眼角處比劃著:“直接把眼角開到這兒。然後把眼瞼切割成雙眼皮。”
“你仔細想一下,大家都這樣做,是不是基本就長得一樣了?”韓薇兒目不轉睛的看著他,一臉看好戲的表情。
雲非月星眸裡的瞳孔無限擴大,怔怔的說不出話來。
韓薇兒又伸手往他肋間摸去。
“哎——你幹嘛?這裡癢哎!”雲非月急往一邊躲去。
“別動!”韓薇兒伸出胳膊摟住他,避免他亂跑,一隻手順著他的肋骨縫摸去:“這是肋骨,為了顯得細腰,還要把肋骨切掉兩根!”
雲非月揉著鼻子,星眸微眯的將半信半疑的目光投向她:“不是——你說的這些可都是真的?都是用刀的麽?”
“當然是真的!且必須用刀啊!大刀,小刀,長刀,短刀,各種刀;並且還用錢,用很多錢!”韓薇兒篤聲回道。
然後她眼見的雲非月瘦削的淨白面孔上浮起一層雞皮疙瘩。
“不可理解!你們那裡的人實在是太厲害了,竟然花錢找人刀自己,都是狠人!”雲非月緩緩半晌才回過神來。
突然他伸出大手,抬起韓薇兒的下頜,左右仔細的看著。
“你幹嘛?”
雲非月輕笑出聲:“我看看你是不是也是狠人!”
韓薇兒伸出手“啪”的打掉他的大手,不屑的道:“姐雖心狠,但是對自己可好著了!”
“說正事兒哈。你說有沒有可能,於掌櫃最後那句話中的少夫人,不是指毓婉,可能是另有其人?”韓薇兒仰著小腦袋,水眸中閃掠著猶疑看向雲非月,鬱鬱的問道。
至到現在,她也不敢相信,於掌櫃口中的那個少夫人是毓婉。
但人都說:鳥之將死,其鳴也哀;人之將死,其言也善。
所以她絲毫不懷疑於掌櫃在說謊。
“你也聽到林玉竹的話了,最近與於掌櫃頻頻接觸之人,就是毓婉。雖她總有這樣那樣的由頭,但總歸還是很反常的吧?”雲非月伸長修長手指,將韓薇兒散落的碎發掖向耳後,言輕語細的聲線中帶著語重心長。
他深知這個小女子對毓婉的感情。但細細想來,從相國寺遇到冷面毒姬那次始,幾乎每次這個小女子遇險,毓婉都有脫不掉的嫌疑。雖現在還沒有直接證據,證明毓婉確是使詐之人,但從心底裡必得防備她些才對。
韓薇兒秀眉緊蹙,苦著臉若有所思的幽怨出聲:“可是,沒有理由呀?她為什麽要這麽做?她明明知道林玉竹喜歡的是孫小胖,而咱們倆個也基本容不得別人插足啊?”
“什麽叫基本容不得?是根本容不得!想都不要想!”雲非月一臉嚴肅的篤聲矯正。
雲非月篤定的眼神和語氣,令韓薇兒原本鬱鬱的心緒一掃而光。她滿面愉悅的伸出雙臂,攀上他的脖頸,嫣紅唇畔高揚著,嬌聲道:“就是,別人想都不要想!”
橙黃的燭火,映在她巴掌大的小臉上,那如花的笑靨似被鍍上了一層漂亮的金色光暈,美侖美煥。
雲非月不自禁的呼吸急促起來。
看到雲非月星眸裡燃起的夭灼,韓薇兒緊忙松開手臂,閃向一旁, 扯過自己的被子,一閃身鑽進了溫暖的羽絨被子裡。
“時辰不早了,我們得休息了,你可以熄燭火了。”
“好的,謹遵夫人之命!”雲非月這才回過神來,輕笑著回了一句。
指尖輕彈間,房間裡各個角落裡的燭火一一熄滅。
“我發現,你的功夫好像都用來熄燭火了!”韓薇兒輕笑出聲。
“這只是副業。”雲非月躺下身子,向她伸過手臂。
“那什麽是主業?”韓薇兒乖巧的將自己的腦袋伸了過去,倚在他頸間。
“主業當然是保護我最愛的人!”
“那誰是你最愛的人?”韓薇兒嗤嗤笑著,明知故問。
“當然是你了!”雲非月伸出大手,扯過她的被子,直接閃身鑽了進去。
“哎——你怎麽又跑我的被子裡來了?”韓薇兒急向後挪了挪身子。
“我怕你冷!”雲非月一把拉過她,圈錮在懷裡。
“可是我不冷!”
“那我冷!”雲非月低低的喑啞的吐出一句。
還沒待韓薇兒再出聲,他溫熱的唇直接將她反駁的話堵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