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纖毫必現的房間,這會兒竟然氤氳起來,似浮散著輕輕淡淡的霧氣。
孫月漓已然分不清自己是在做惡夢,還是在現實,身體的疼痛早已麻木,只是那樣一瞬不瞬的眼睜睜看著自己的四肢,隨著面前那個手握軟劍的纖瘦女子輕輕揮動,一一離去。沒有了四肢支撐,她殘缺的身體“撲通”一聲墜落地面,趴伏在纖瘦女子腳下。
“於管家,看好她,不要讓她這麽輕易就死了!”一道冷寒尖利的聲音從孫月漓頭頂飛過,似從地底最深處的千年冰寒之地發出,令已完全失去知覺的孫月漓還在頑強跳動的心臟不自主的窒息了一下。人常說十八層地獄,這就是傳說中的十八層地獄了吧?
隨著精壯男子的沉靜應聲,他推著輪椅大步走過來,面無表情的從懷中掏出一個瓷瓶,微俯身把裡面的藥粉胡亂的分灑在孫月漓四肢的切口處,那藥粉竟然有奇效,瞬間就止住了汩汩流淌的鮮紅;他順勢勾手薅著孫月漓早已經散亂如麻的頭髮,把她安放在那個輪椅上,然後轉過身子,把散落地面孫月漓的四肢一一撿起,隨手扔進那個棺材似的大木盒裡。孫月漓眼睜睜的看著那十幾隻黑亮的東西,爭先恐後的咬噬著自己的四肢,終於體味到了什麽叫作生不如死!傳說終歸是傳說,並不能當真的,地獄絕不止十八層!
“怎麽還沒找到麽?”孫世明如熱鍋上的螞蟻,在大堂裡焦灼的來回踱著步。已近傍晚時分,孫月漓竟然還沒有歸府,派出去的人也紛紛回稟,沒有找到小姐。
“老爺,漓兒怎麽還沒回來?”孫夫人驚惶著從外面走進來。
“夫人莫急,我正在加派人手,定會找到漓兒的。”孫世明雖滿面陰霾,但語氣溫緩的安慰道。
“老爺!”徐管家從外面急匆匆走進來,手中拿著東西。
“夫人,你先回房休息,等漓兒回來,我即刻讓她去給你賠罪。”孫世明向徐管家使了個眼色,轉過臉對著孫夫人溫言說道。自家這個小女兒,雖然平時頑劣任性,但也從來沒有夜不歸府的時候,直到現在也沒見到人影,心中明了定是出了什麽問題,但夫人向來身子較弱,他實在不忍看到她悲傷焦慮。
“那好吧,我先回房了。哎——”孫夫人溫順的看了一眼孫世明,憂心忡忡的緩步走出大堂。
“老爺,在前院撿到的。”徐管家把手中的一支飛鏢遞向孫世明。
孫世明接在手中,飛鏢尖上釘著一張紙條,他急急打開,只見上面清晰的寫著:要見你女兒,明日午時三刻城外三十裡半月亭見!不要帶人來!否則——
“可找到發鏢之人?”孫世明抬眸急問。
“沒有,等我們的人趕到外面的時候,空巷無一人!”
孫世明仔細看了看飛鏢的製式,竟然無任何標記,也毫無特殊之處,不禁無力的癱伏在身後的座椅裡。
對方既然已經發出了挑戰書,就意味著人家已經做好了萬全準備,任自己怎麽找,今晚是定不會找到自家小女兒了。他眉頭緊鎖,細長小眼不由得緩緩閉了起來,感覺心頭似被什麽東西扎到般刺痛著。現在除了默默祈盼女兒無事,實在沒有別的好辦法了。
緩緩半晌,孫世明睜開了眼睛,暗黑眸底浮起殺伐狠決:“徐管家,你去把咱們府裡所有府兵分散包圍在半月亭三裡處,把官兵安置在半月亭五裡處,明日我和你單獨去救漓兒。”
這幾天為了能翻找出那個害人精,他一直在研究天雍城地圖,知道紙條上所說半月亭在城西一處僻靜之地。為了自家女兒的安全,手下人不宜靠得太近,要是把對方逼急了,狗急跳牆,傷了自家女兒就壞了。
“好。老爺,要不要通知康王爺和卜語樓的人?”徐管家稍猶疑了一下,還是忍不住出口提醒道。
幽冥宮的實力,在江湖上是赫赫有名的,康王爺為了自家王妃,也正在追查綠蕊的下落,雖然不知道卜語樓的人為什麽也在追查綠蕊,但是只要目標是一致的,就是朋友,人多也好辦事兒不是。
“不要!”孫世明果斷一口回絕。自己連對方的底細都一無所知,也不知道到底和那個弱女子有著怎樣的深仇大恨,要是帶上康王爺,當著他的面,那個弱女子一通亂講,豈不是自己給自己挖了坑?這也正是他為什麽要把自家府兵放在前面,官兵放在後面的原因。
“好的,老爺。那我先去點人了。”徐管家恭敬的躬身匆促離去。雖然還沒領悟老爺到底為什麽不讓別人幫忙,但是老爺肯定有老爺的道理,這點徐管家從不置疑。
“先生,還沒找到綠蕊的行蹤麽?”吃過了晚飯,韓薇兒無聊的把自己的下頜支在桌案上,一臉委屈巴巴的看向坐在對面正在研究地圖的雲非月。
因為昨日聽說了城裡不太平,風滿樓硬是派了兩個護院,把她從風公府小心翼翼的護送回康王府。在府裡又無所事事的悶呆了一天,閑得都快長毛了。
“還沒有。昨日我和皇叔查找了整個城南三十裡范圍,今日查找了整個城北三十裡范圍,都未有任何發現。明日我們準備查找城西。只能這樣一個方向一個方向的查找了,也沒有別的更好的辦法。”雲非月抬起星眸看向韓薇兒,看到她委屈到擰巴的小臉,忍不住伸出自己的大長胳膊,輕輕拍了拍她的頭,寵溺的輕笑著:“是不是無聊了?再乖乖呆在府裡幾天就好了,相信我。”
“那好吧。”韓薇兒撅著嘴,無奈的輕歎了一聲。
“先生,咱們兩個玩個遊戲吧?”韓薇兒微暗的水眸劃過一抹亮色,興衝衝的抬起小腦袋,剛才的鬱鬱一掃而光。
“什麽遊戲?”雲非月坐直了身子,波光星眸閃亮。
“就是這樣的。”韓薇兒把自己的高背椅向著雲非月方向挪了挪,歡快的坐直身子:“就是咱們兩個互相看著對方,如果誰要是先眨眼,誰就輸了。玩不玩?”
“那你輸定了!”雲非月輕笑著。對於常年練武之人,這簡直就是小菜一碟,不,小菜都算不上!
“嘿嘿,沒到最後時候,不要把話說得那麽滿,小心一會兒被打臉!會疼的哎!”韓薇兒波光水眸透著精靈古怪,嫣紅唇畔高揚。想當初自己為了練那個小白玉笛,可是沒少下功夫的。
“開始!”韓薇兒喊了一句,隨即水眸圓睜,笑靨如花的直勾勾凝盯上雲非月的眼睛。雲非月也一瞬不瞬的輕笑著回盯向她。
不一會兒的功夫,韓薇兒隻感覺眼睛有點發澀,唇角的笑比剛才都僵硬了許多,可是反觀雲非月,還是剛才的模樣,連笑紋都沒變化一絲。
竟然忘記了,這家夥是練家子!正道不行,咱們就走歪道吧,反正不管正道,歪道,只要能通到羅馬的,都是好道!
韓薇兒伸出自己的纖長素手,張開五指,在雲非月面前晃動著:“先生,你看看我的手指,是不是好漂亮?”
雲非月卻不為所動,隻盯著她的眼睛:“可是我感覺你的眼睛更漂亮。”
哎,這招不行,那就再換一招吧。韓薇兒放下自己的胳膊,暗自憋了一口氣,然後猛的吹向雲非月,得意的笑道:“看你還不眨眼?”
可是雲非月竟然真的沒眨眼,依然星眸清亮的一瞬不瞬。挑釁似的笑謔道:“還有什麽招數,盡管來吧。”
韓薇兒明顯感覺到眼睛澀得不行。再撐下去,自己肯定就要輸了。輸了可不行,那多打臉,疼哎。
她心念一動,來了主意。出其不意的探出自己的小腦袋,在雲非月的額間輕吻了一下,眼見的雲非月的眼瞼晃動了一下。
“先生,你輸了!”韓薇兒立時得意得從高背椅上站了起來,跳著腳笑喊道。
雲非月被剛才韓薇兒的額間輕吻,撩撥得心臟狂跳,還陶醉在雲裡霧裡,一聽到她的話,勾手一把把她拉過來,輕輕柔柔的說道:“不許你以後跟別人玩這樣的遊戲。”
“為什麽?”韓薇兒眸光一怔,有點不明所以。
“玩不過人家,你就玩賴,萬一你一時興起,吻了別人怎麽辦?”雲非月伸出修長手指,輕點了一下韓薇兒的額間。
雲非月緋紅的面頰,瞬間讓韓薇兒清醒過來,剛才自己竟然輕吻了他的額頭?!天,為了個遊戲,面子都不要了!看來雲非月說得是對的,這個遊戲以後真的不能玩!
“我是一時慌了頭。”韓薇兒雙頰飛紅,掙脫了雲非月的環抱,訕訕的道:“時辰不早了,還是早點休息吧。”說完話,逃也似的往雕龍大床奔去,然後一溜煙鑽進錦被,只露出滿面紅暈的小腦袋。
雲非月側目看了看軟榻,又望了望大床,緩緩站起身子,向大床方向走來。韓薇兒以為他像往常一樣,是過來取被子和枕頭的,也沒當回事。
雲非月把枕頭和被子拿在手裡,卻站著沒動。韓薇兒明顯的聽見他一聲深呼吸,驚訝的抬眸看向他。
“我可以和你睡一張床麽?就像昨晚那樣?”雲非月輕咬著下唇,語氣有些不自然的吱吱唔唔問了一句。
“為什麽?昨晚是因為沒有別的床可睡,可是寒雲閣有軟榻呀!”
“可是軟榻沒有大床舒服啊!”雲非月狹長星眸微動,卻不敢看向韓薇兒。他驚覺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自己竟也變得這麽無賴起來。
看著雲非月漲紅的面孔,弱弱的辯解,手足無措的模樣,像個還沒長大的孩子,韓薇兒不由得輕笑出聲:“嗯,那好吧。”
韓薇兒的一聲輕允,在雲非月聽來,就像天大的好事兒,他薄唇嘴角高揚,滿足的露齒一笑,閃身就上了大床,生怕再晚一點,韓薇兒就會反悔似的。
雲非月伸出小指,在韓薇兒眼前晃了晃,韓薇兒會意的伸出了自己的小指,兩隻小指勾在一起,彼此輕笑著對視了一眼,幸福的閉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