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天色漸晚,韓薇兒借口有事要辦,就獨自一個人出了避風小築的門。
今日是七月十五,也就是傳統的中元節,韓薇兒想為奶奶做點什麽。她沿著街道一路走過去,看見大家手中都提著荷花燈,她也買了兩盞,順便寫上了奶奶和父親的名字。
這樣的日子,總是沉悶的,似乎連空氣都是令人窒息的。韓薇兒拖著沉重的腳步,隨著人流往前面茫然的走著。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看到行人漸少,韓薇兒停下了腳步。她緩步走到河邊,蹲下身,拿起手中的兩盞荷花燈仔細的看著,仿佛從那上面就能看到奶奶慈祥的笑臉,看到父親惺忪的醉眼。
韓薇兒淚濕了眼眶。她對於父親的感情,由於相伴年數不多,留存的記憶也有限,所以在心底的認知,僅止於血緣關系;但對於相依為命多年的奶奶的感情,卻是刻骨銘心的。那些有奶奶陪伴守護著的日子,雖清苦,卻溫暖;因為奶奶的樂觀性格,所以韓薇兒從來沒感覺到過,自己的生活和別人相比有什麽缺失。但是自從奶奶去世後,韓薇兒是真的慌亂了,來自心底的慌亂,沒有來處,也不知道歸途的慌亂;那種真正無依無靠,身如飄萍的感覺,讓她寒入骨髓。
韓薇兒把兩盞荷花燈緩慢凝重的放入河水中,看著它們徐徐的隨著河水飄流著,不由得淚流滿面。她就地坐下,抱臂把小臉伏進支起的膝蓋上,無聲的淚雨滂沱。
雲非月看著韓薇兒獨自出了避風小築的門,就一直遠遠的跟隨著。看到她買了兩盞荷花燈,不由得心中一驚,腦海中閃出一絲疑惑。
本來隻想靜靜的守護著韓薇兒的雲非月,此刻看到她無聲抽動著的肩背,再也觀望不下去了,感覺自己的心像被什麽東西攪著似的疼。他急步走過去,在韓薇兒身旁坐下,輕柔出聲:“你沒事吧?如果不舒服,我的肩膀可以借你靠一下。”
沉浸在悲傷中的韓薇兒聽到熟悉的聲音,抬起朦朧的淚眼,無力的看向雲非月。
雲非月還從未見到過哭成這樣的韓薇兒,他緊忙拿出自己的手帕,情不自禁的伸出骨節分明的大手,溫柔的拭著對面小女子止不住的淚水,星眸深處的疼惜清淅可見。
人都是一樣的,這種悲傷的時候,越是見到熟悉的人,越是眼淚止不住。韓薇兒此時的狀態就是這樣,見到雲非月,她更是抑製不住心中的苦楚,眼淚根本就停不下來,泣不成聲。
雲非月伸出手臂,溫柔的輕拍著韓薇兒的後背,另一隻手心疼的幫她拭著不斷湧出的淚水。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韓薇兒才從悲傷中稍舒緩過來,她止住了眼淚,抬起已經哭得紅腫的雙眼,看著雲非月,聲音有些晦暗:“先生,你怎麽來了?”
雲非月收回自己的手臂,狹長星眸裡滿是疼惜:“我不放心你一個人,所以就一路跟著你過來了。”
聽到雲非月的話,韓薇兒不禁有些動容,幽暗的水眸中流轉著感動。這幾個月以來,都是面前這個男子在默默的守護著自己,總是在自己最需要的時候出現在自己的視線中。
她注意到雲非月身旁也有一盞荷花燈:“先生,你這盞荷花燈是為你母親準備的吧?我們把它放了吧。”
雲非月沉靜的點了點頭,把荷花燈拿起來,站起身點燃,然後放入緩緩流動的河水中。韓薇兒默默的陪著他一起,目送著那盞荷花燈緩緩飄遠,直至不見。
兩個人默契的走到離河邊稍遠一點的位置,坐了下來。
雲非月憐惜的眸光投向韓薇兒紅腫的雙眼:“我剛才看到你放了兩盞荷花燈。”
韓薇兒水眸裡滿溢著濃濃的憂鬱,望著面前河水裡不斷飄過的菏花燈,目光迷離:“嗯,一盞是為我奶奶,還有一盞是為我父親。”她語音稍頓,長長歎了口氣,又幽幽然接著說道:“我六歲的時候,母親就跟著別的男人走了,到現在都不知所蹤。我父親受到了打擊,終日酗酒,在我還沒到七歲的時候,就過世了。只有我和奶奶兩個人相依為命了這麽多年。可是在我穿越過來的前半個月,我唯一的親人,奶奶也過世了。”
聽完韓薇兒的講述,雲非月不由得心頭一震,一臉驚詫的緊盯著她,他是真的被驚到了。沒想到一直那麽陽光樂觀的小女子,有著燦如夏花般笑臉的小女子,竟有著比自己還慘淡無力的人生經歷!
雲非月深知她內心的惶恐和無助,一時又想不起應該用什麽言語來安慰她,只是靜靜的凝望著她蒼白憔悴的小臉,狹長星眸裡的憐惜更顯幽深。
緩緩半晌,韓薇兒才收回迷離的目光,臉色平靜淡定了許多。她轉頭迎對上雲非月的視線,輕言道:“先生,你不用這樣看著我。都過去了,生活總還是要繼續的。再說,我們的親人,也不希望看到我們總是背負著悲傷過日子,不是麽?”
雲非月聞言,沉穩篤定的點了點頭,溫暖的眼神中夾雜著不忍:“只是可憐你一個小女子,竟要背負這麽多東西。”
韓薇兒面色從容的搖了搖頭:“先生,其實我很感激自己能生活在這樣一個和平富庶年代,沒有戰爭,沒有流離失所,沒有食不果腹,沒有衣不蔽體。”這也是韓薇兒的心裡話,在這種社會大環境良好的前提下,自己的一些個人境遇又算得了什麽哪?並且自己已經是成年人了,成年人的世界又有哪個是容易的?那個在地鐵站因陪客戶喝酒,結果訂單還未成,醉酒抱頭痛哭的業務員;那個因交通肇事耽誤了時間,被買家給了差評,在風中獨自凌亂的外賣小哥;那些看似光鮮明麗的idol,寒冷的冬日泡在刺骨的水中,炎炎夏日捂著厚厚的戲裝,卻還要強顏演繹著幸福……形形色色的人,有著形形色色的人生,也有著形形色色的不容易!所以說,在成年人的世界裡,真的沒有不委屈的生活,只有不喊疼的人生!
韓薇兒看到雲非月直勾勾的盯向自己的疼惜目光,不禁想要安慰他一下,唇角微勾,語氣也較剛才輕快了不少:“先生,我們現在都是成年人,即使以前不會有,以後慢慢也會經歷這些生離死別,只不過是時間早晚的問題,所以我們要學會向前看。你看,我現在不是也過得很好?因為我有溫暖的陽光,有皎白的月亮,春有百花秋有月,夏有涼風冬有雪。本小姐也不是一無所有,還是有很多東西的嘛。”
“你還有我!”雲非月深邃的眼神專注的看著她,清亮的星眸透著篤定,沉聲說道。
韓薇兒被雲非月篤定的語氣和眼神驚到了,刹那間莫名的一陣心悸,半晌才回過神來。她瀲灩水眸閃爍著望向河面,避開了雲非月的灼灼目光。
天雍城城西的一處民宅。一個體態臃腫,長著三角眼,大眼袋,酒糟鼻的年青胖子正在給面前的牌位上香,牌位上赫然寫著:慈父孔有志之靈位。
被州府詳查了惡行的孔有志,一口氣包攬下了所有罪行,再加上上面有人放話,所以州府也只是查辦了孔有志一人死刑。由於平日做惡太多,孔胖子也不好再呆在清平縣,百無聊賴的就來到了天雍城駐留。
“孔公子,難道不想替你父親報仇麽?”忽然身後傳來一道銀鈴似的女子聲音。
孔胖子驚訝轉身,只見身後站著一位娉婷的年青女子,臉上遮著淺色面紗,她身旁站著一個精壯的黑紗遮面的勁裝中年男子。
“你們怎麽進來的?”孔胖子三角眼圓睜,驚疑怒問。院子裡也是有家丁的,竟然沒人來通報。
“我們當然是走進來的。”淺色面紗女子咯咯輕笑出聲,一副不以為然的神情,抬眸反問:“孔公子,你知道你父親栽在誰的手裡麽?”
“還不是那個該死的康王爺麽?”孔胖子聞言,目光微暗,懊惱的恨恨說道。可是又能怎麽辦,整個江山都是人家的,自己又有什麽辦法?
“你這話隻說對了一半。”淺色面紗女子杏眸裡閃著詭譎的光,唇角勾起一抹狡黠淺笑:“你可能還不知道,那日用銀針射向你的是個美貌小女子,是這天雍城裡‘避風小築’的老板,她還是康王爺的準王妃。”
孔胖子定定的凝盯向對面的女子,驚詫得一時之間說不出來話來。
淺色面紗女子眉眼輕挑,杏眸微眯的繼續盅惑道:“康王爺武功了得,你要動他自是不容易。但是那個小女子卻是絲毫沒有功力,如果你想辦法除掉她,也是變相的傷了康王爺。到時候你豈不是既出了一口惡氣,又為你父親報了仇?”
聽到對面女子的話,孔胖子若有所思的想了一下,三角眼裡閃過一抹狠決:“你說得對,如果沒有那個拿銀針的家夥,就不會引出後面的康王爺,也不會有後來的追查,歸根到底,怪就隻怪那個愛惹事生非的家夥!避風小築,我記住了!”
“多謝姑娘提點。不知姑娘可要什麽回報?”孔胖子一臉疑惑的看向對面的女子。
“孔公子多慮了,本小姐也只是想做個順水人情。”淺色面紗女子眼瞼微垂,掩去了暗黑眸底閃著的詭譎狡詐,淡瞥了他一眼,然後咯咯輕笑著,頭也不回的走了出去。
直到面前的兩人消失不見,孔胖子才徹底清醒過來。剛才是真實還是夢境?他不太確定,但是他卻牢牢記住了那個名字:避風小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