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薇兒清清楚楚記得那年她只有九歲,那天的雨特別大,從未有過的大;那天的風也特別猛,從未有過的猛;那天的天也黑沉得厲害,從未有過的黑沉;她瘦弱的身軀在暴風雨中孤單無依的搖晃著,幾已辨不清方向,巨大的恐懼和無助感襲上心頭,令她哭得撕心裂肺。她想不明白,為什麽都是一樣的孩子,她也乖巧懂事,她也聰明伶俐,她也是兩隻眼睛一個鼻子一張嘴,怎麽偏偏就只有她這麽慘?她甚至有些恨,恨這個世界不公平,明明她學習比別的同學好,體育比別的同學好,……很多方面都比別的同學好,可是為什麽就沒有別的同學擁有的幸福?
直到暗黑虛空中的那道炸雷響起,似醍醐灌頂一般,令她頓悟到有風雨的時日定多不過風和日麗的日子;雖不像別的同學一般有父母的呵護,但自己也沒有差太多。因為她可以一個人上學放學;她可以一個人洗簡單的衣物;她可以寫完作業之後,將房間打掃得乾乾淨淨,將米飯燜好,等奶奶下班回家做菜;.……想通透想明白後,她使勁兒抹了一把臉上不知道是雨水還是淚水的水漬,微笑著在暴風雨中堅定的走回了家。
從那以後每次遇到想不開的事兒,她便會回想一下當時的自己。對於那麽小小年紀,便用最簡單通俗的道理想明白了關於人生挫折的一個大課題, 至到現在她都感覺有些不可思議,實在想不出當時她是怎樣想到的。
然後所有的不開心便會隨之而逝。畢竟那麽小的自己都能想明白、看通透,長大了反而想不開般與自己為難,那豈不是越長越回旋?也不是自己這有智商的腦袋該乾的事兒啊!
雖想起當時的情形,那種在暴風雨中無依飄搖的感覺仍然令韓薇兒心生寒悸,但她還是強抑住心頭的傷感,伸出另一隻手輕輕覆上風若汐因低泣微微抖動的小手,嫣紅唇畔微微勾起:“就是因為曾在生活的泥淖中打過滾,所以我倍加珍惜一切美好的東西。過去的事情,無論悲傷也好,無奈也罷,畢竟都已過去,無論怎樣也改變不了,我們又何必抓住改變不了事情不放哪?我們應該著眼於現在,著眼於將來,著眼於美好,著眼於期待!若汐,你說是不是?”
她清澈澄明的水眸波光閃閃,似風光旖旎的春日湖面般溫煦明透!
韓薇兒溫暖的眼神,純粹的笑容,將風若汐從悲傷的氛圍中拉了出來,她淚眼氤氳的望著韓薇兒,哽噎著輕輕應了一聲。
是啊,被林暮然囚禁的那三個月雖恐怖非常,但畢竟已經過去了,無論怎樣也修改不回來,還有什麽必要非得揪住那些回憶不放,為自己徒增驚懼慌亂哪!
想到這兒,她平靜淡定了許多,拿出絹帕,擦拭了一下眼角的淚痕,輕言道:“沒想到長姐竟有如此坎坷經歷,若汐真心佩服長姐的豁然心性。另若汐真心感謝長姐的提點。”
她自然明了,雖康王妃沒有明著勸自己什麽,但那些激勵人心的話明明就是說給自己聽的。
韓薇兒沒有回聲,隻欣慰的輕笑著拿起手邊的茶杯淺飲了一口。
風若汐神色舒緩了好多,她也端起杯子輕抿了口茶,放下杯子,波光水眸四處探看著,眼神裡浮出驚豔之色,衷心讚道:“聽父親提起,店裡這些都是出自長姐的親筆。長姐是真厲害!”
她還是第一次來避風小築,乍一見到從未見過的各種新奇裝飾設計,心底不自禁的溢滿了讚歎。
“這些都是小東西,隨便動動手而已。”聽到有人誇獎,韓薇兒眉眼間漾起得意之色,輕描淡寫的語氣中夾雜著遮掩不住的小傲嬌。
確實隻算小手筆,在自己生活的那個時代,避風小築這種製式格局隨處可見。
“若汐是真心佩服長姐!”風若汐收回四處探看的水眸,無意中睨到小幾上散落著幾張被勾畫的紙箋,感興趣的輕聲問道:“長姐可是又在弄什麽新的東西?”
“我在為寒山寨畫客棧圖。”韓薇兒將面前幾張紙箋中的其中一張遞向她,言輕語快的愉悅出聲。
聽到“寒山寨”三個字,風若汐風清雲淡的水眸中不自禁的微動了動。她將紙箋接在手中,仔細的看了好一會兒,抬眸望向韓薇兒,不解的問道:“長姐,恕若汐愚笨,這個我真的看不明白。”
“不是你愚笨,是你長姐我的畫功實在不行。”韓薇兒苦著臉,嘴角揚起絲絲無奈澀意,自嘲的接過話。
雖自己學的是廣告專業,但在畫畫這方面真的沒有任何功底。在自己生活的時代,做方案全是電腦構圖,想畫什麽,想怎樣畫,想怎樣著色,分分鍾鍾就能搞定的事兒;在這兒卻不行,只能實打實用筆墨勾勒。按自己這繪畫水平,若是非得給自己的畫做個定義的話,只能勉強歸類為隻可意會不可言傳的抽象畫!
“你看哈——這是兩層樓。”韓薇兒修出纖長指尖點著紙箋上兩個橫向平面向風若汐講解道:“我準備將上層樓做客房,下層樓做飯廳和廚房。”
“這是什麽意思?”風若汐秀眉微動了動,指著韓薇兒指尖下廚房位置的框框裡面的幾個圓圈兒問道。
“這是三口大鐵鍋。我想好了,要在這個位置布三口大鐵鍋;這個做鐵鍋燉大魚;這個鐵鍋做笨雞燉山蘑;這個鐵鍋做酸菜燉豬肉。”韓薇兒依次指著圖上那幾個圈兒仔細解釋給她聽。
韓薇兒想過了,寒山的水中有魚,林中產蘑菇,他們自己可以養雞、養豬,大白菜又易養豐產;且鐵鍋燉的東西,都是事先燉好煨著的,過往客商有急於趕路的,若有人需要,直接盛在碗裡便可直接上桌食用;並且這幾個菜的技術含量也不是很高,所需食材也少,非常適合寒山寨。
“還是長姐心思縝密。這些食材不用外取,只在寨子裡便有產,確是再合適不過。”風若汐微笑著又真心的讚歎了一聲。
雖她不清楚鐵鍋燉具體是怎麽回事兒,但那幾種食材她可是熟知的。她在寒山寨呆了半年,雖平日裡不怎麽出門,但對那裡的物產情況還是有所了解。
“我要把這個廚房與前面的飯廳設計成相連的,做成完全敞開式,在山的兩面各建一間這樣的客棧。到時候可以為來往客商提供免費的茶水,反正寒山寨最不缺少的就是木材。待大家進到店裡喝茶的時候,很自然的會看到鐵鍋裡的吃食,便會不自覺的勾起大家的食欲,到時候就能賣錢了。”韓薇兒眉開眼笑的繼續詳細介紹著自己的想法。
“嗯嗯嗯,還是長姐思慮周全!確是這麽回事兒!”風若汐將手中的紙箋放下,亦滿面春風的止不住連連點頭。
她抬眸四顧了一下,還是沒見到秋月的影子,水眸裡不禁閃過絲絲疑色。
按道理說秋月應該隨侍在康王妃身側才對,可是坐了這麽半天,也沒見到她的人影,風若汐不解的問道:“長姐,我來了這半晌,怎麽沒見到秋月?”
韓薇兒神秘兮兮的向她探過去半個身子,唇間勾起一抹意味深長,笑謔著低低出聲:“我讓她去看看另外幾家店鋪有沒有什麽事情要解決,順便給她個機會,讓她約約會。”
“約會是做什麽?”風若汐沒聽明白,秀眉輕揚了揚。
“就是吧,咱們的小秋月喜歡上了一個男子,我給她創造個機會,讓他們兩人單獨出去溜達溜達。”韓薇兒收回身子笑回道。
風若汐面色微怔,隨即淨白面頰浮上兩抹紅暈:“哦哦哦,是這樣啊。”
“秋月喜歡上的男子叫於閑,長得好看,人又沉穩,對秋月也很上心,他們兩人很是般配。我想著再過些時日待時機成熟,便幫他們牽個紅線,成全了兩人的好姻緣!”韓薇兒細心的介紹著。
“長姐說好的人,定是錯不了。”風若汐晶亮的水眸緩緩漾起淡淡的憂鬱,不自主的微微歎息了一聲:“秋月竟比我更自由些,可以不用顧忌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長姐,你們那裡的女子婚姻大事也全聽父母之命麽?”
“不不不,我們那裡的女子,婚姻大事基本聽自己的。你也知道的,感情這東西是個很玄妙的東西,有沒有心動只有自己知曉,父母怎麽能感同身受我們內心裡對另一個男子的感覺哪,對吧?畢竟與之偕老的是我們自己,只有我們自己感覺對了,才有可能與之幸福的生活一輩子!”
“確是如此。”風若汐莫名的就想到了那個清逸飄然的身影,誠心附議道。稍緩,她輕咬了咬下唇,飄忽的眸光閃爍著,弱弱發問:“長姐,若是父母幫你安排了自己沒有感覺的成婚對象,你會怎麽辦?”
“若是我,定會親自找父親、母親說明白。你也知道的,父親、母親一向開明,另外,他們也真心希望我們過得幸福,所以我認為,只要開誠布公的向他們說明心中所想,他們定會理解並支持我的想法。”韓薇兒想都沒想,脫口說道。
事實確實如此,沒有感情的婚姻怎麽能維持一輩子?婚姻是件很嚴肅同時也很浪漫的事兒,必得在兩情相悅的基礎上才能一起慢慢攜手看春去春來、花謝花開,恬靜安然的共白首!
看到風若汐鬱鬱的水眸中漸漸流轉出絲絲清亮,韓薇兒不由得心底一沉。
天,自己不是無意中慫恿了風若汐奮起追逐自己的愛情,把小皇叔扔下不顧吧?
聽風若汐話裡的意思,她隱隱感覺到慕容軒風公府女婿的地位似要不保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