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他走後劉繼祖一個人坐下來休息,他最近幾天一個人的時候經常心裡不安。今天又是八十九條人命,加上前面被他殺的那些,自己已經殺了很多人,手上已經沾滿了鮮血,他經常感到自己的內心在遭受譴責。
他只能安慰自己這些人都是該死的,自己殺他們都是逼不得已,都是自衛。但自我安慰過後,他又想,死了這麽多人難道每個人都是罪有應得的嗎?他覺著自己的心還是不夠硬,不夠狠,也不適合乾這些事,常常萌生退意。
照這樣發展下去,他已經預感到後面還會殺更多的人,因為他所有的麻煩實際上一個都沒有徹底解決。這半年多,為了解決前面的一個麻煩,反而不斷惹來更大的麻煩。四害家屬、書院、無為谷、楚王,還有現在被他殺了的這些人後面的江湖門派,仇家越來越多,麻煩也越來越大。
他想回家卻又不敢,怕把仇家引到家門。他也很想帶著七妹就此離開,隱居起來,過著隱姓埋名的日子。但這可能嗎?有這樣的地方存在嗎?天下之大有他的容身之所嗎?還有這麽多人在指望著他,依靠著他,特別是他救出來的那些孩子,這些都給他帶來了巨大的壓力。但這些事他不敢對任何人說,相反,在別人面前他還要裝作鎮定、堅強。這讓他內心憋悶,十分煎熬,且無處發泄。
回想離開家門這不到一年的時間,他經歷了太多,深刻體會到了什麽叫‘一入江湖,身不由己’。很多事情根本不是他想象的那樣,江湖也一點都不好玩、不浪漫、不美好。他已經好長時間沒洗澡了,天天睡在車裡,被蚊蟲叮咬,在野地裡大小便,整天提心吊膽防備著敵人的刺殺,吃吃不好,睡睡不香,還不能和七妹親熱,還要操心這麽多人的吃喝拉撒和今後的去向。
從他出來家門到現在,唯一帶給他美好的只有七妹。還好有七妹,讓他能獲得溫柔的慰藉,否則他早堅持不住了。想到七妹,他又慢慢重新振作了起來,眼神也跟著堅毅起來。
這時晚飯做好了,七妹來叫他去吃飯,見劉繼祖表情有些痛苦,關心地問道:“公子,您怎麽了,是不是哪裡受了傷?”
劉繼祖笑道:“沒事兒,我只是餓壞了!今天的運動量太大,多吃點就好了。”
七妹半信半疑,她早就察覺到了劉繼祖的異樣,但問他時,劉繼祖什麽都不肯說。為此她還把自己的擔心跟吳倫說了,吳倫卻說這是男人成長過程中一定會遇到的問題,他會找機會開導開導他。
今天吃的又是馬肉,不過經過吳倫的調製,加了大量調料,味道比以前要好很多,但劉繼祖卻沒什麽胃口,吃的也不香。
七妹趁機給吳倫遞了一個眼色,吳倫會意,笑著點了點頭。
等吃的差不多了,他有意讓劉繼祖喝了一點酒,在酒精的作用下劉繼祖的情緒稍微好了點。吳倫也喝了幾口酒,就把劉繼祖拉到沒人的地方問道:“是不是覺著闖蕩江湖沒有你想象的那麽好?是不是今天殺了很多人,你於心不安?”
劉繼祖一愣,點了點頭。
吳倫笑道:“別想太多,江湖自古如此,殺來殺去從未停止過!和平年代稍好,由朝廷官府維持著表面的平穩,但也僅僅是表面的平穩。現在亂世漸現,連表面的平穩已在慢慢喪失,大動蕩要來了。人人都可能朝不保夕,誰知道哪天咱們不會成為別人的刀下之鬼?所以別想太多,現在咱們要做的就是在國家徹底亂起來之前,不斷壯大自己,有了自保之力才能在亂世活下來,‘寧為太平犬,不為亂世人’啊!
四王是因為身份原因先動了起來,現在已經形成了四股龐大勢力,國家也因此分裂。你周圍的這些人則是或有意或無意感受到了危險,才離開家跟著你的。大家都是做好了思想準備的,你也要有所覺悟才行,要更主動一些,咱們越強大就越安全。在亂世,道理就是這麽簡單!
你殺的那些人裡面,有些確實罪不至死。但就像我之前跟你說的,一個人要為自己的行為負責。他擋在了你的路前,不給你活路,就應該想到可能的後果。何況這次動手之前,你還警告了他們。
不僅如此,一個人還要為自己的家族或所在的組織負責。我們中原人從來都不是屬於自己的,都是屬於某個家族或某個組織的。家族或組織的某個成員作惡,報應在了沒有作惡的族人身上,看似不公平,在咱們這裡卻是合理的。
因為家族或組織裡的某人得了好處,家族或組織裡的其他人也能分得好處,這就叫‘一人得道,雞犬升天’。但任何人都不能隻佔便宜而不承擔責任,否則家族或組織就無法維系,這就叫‘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所以,你要對抗的並不是某個人或某些人,而是某個家族或某些組織。這些家族、組織裡肯定有好人,至少罪不至死。他要與你為敵,並不是因為與你有仇,而是他所在的家族或組織與你有仇。
他為難你,是在履行他對自己家族或組織的責任,或者是他自己的選擇。所以你殺了他們,也不必有什麽心理負擔,你又沒有主動去招惹他們。七妹這段時間一直在觀察你,很擔心你。我也注意到了,知道你心裡苦悶,不想做這些事。但實話告訴你,正常人沒人喜歡殺人的,你只要能守住不濫殺這條底線就行了。”
這一番話劉繼祖雖然不是完全都認同,但有一定的道理,讓劉繼祖好過了不少,一定程度上解開了劉繼祖的心結。他十分感激吳倫,看來還是師父了解自己,他鄭重的向師父行禮表示感謝。
吳倫只是笑笑,回到火堆邊繼續吃肉喝酒去了。
劉繼祖的心情輕松不少,胃口也開了,也回去多吃了不少肉,但酒隻喝了個半醉。
七妹見劉繼祖好像輕松了,吃的也變多了,終於放下心來。
吃完飯,他們還是分組教這些孩子。
孩子們學起來更加認真,特別是箭法。
今天是他們第二次實戰,這次是白天,使他們更加直觀地感受到了弓箭的威力,讓他們信心大增。很多女孩也信心滿滿,以前上陣殺敵的事她們想都不敢想,但現在她們也能做到了,因此學的更加用心。
現在多了些馬匹,劉繼祖又開始教他們騎馬,孩子們對這個新內容都很感興趣,個個搶著學,不肯休息。
劉繼祖見了,說道:“你們不休息,馬還要休息呢!這樣會把馬累死的!”
他們這才作罷,各自回到自己的車上休息去了。
第二天一早,他們啟程繼續北上,中午時分就來到了江北道的邊界。那裡依山而建,有一個簡單的關口,有上百名士兵守在那裡。和京畿道的道界一樣,進來的人他們幾乎不管,但出去的人查的卻極嚴,沒有官府的批文,東西和錢一律帶不出去,人搜完了身倒是可以離開。
劉繼祖和侯懷谷商量了一下,決定由侯懷谷帶人去處理。
果然那夥人一聽是侯懷谷他們,人又這麽多,沒等使用什麽手段,就把他們嚇得屁滾尿流,關口也不管了,帶著人就跑了。
大家順利通過了這個關口,就進入了河南道地界。
但不知為何,河南道那邊卻完全沒有官兵把守。河南道自古以來就是中原的核心地區,土地肥沃,地勢平坦,人口稠密,城鎮眾多。這裡現在還在朝廷的控制之下,情況比江北道要好,驛站也有。但邊界地區的百姓也是人心惶惶,整天提心吊膽的,路上不斷有百姓拖家帶口朝北邊的城市搬家。
這種情況和京畿道的邊界地區很像,劉繼祖他們混在這些人裡面反而不那麽顯眼了。但他們依然不敢掉以輕心,還是堅持不進城、不住店、不吃來路不明的東西,時時小心謹慎,多在一些集鎮邊上扎營休息。
但劉繼祖很清楚,無論他們再怎麽謹慎,這麽多人還是會被發現的,只是時間早晚的問題。
果然,第三天的時候,麻煩來了。那天下午他們剛過了光縣,找了個合適的地方扎好營。後路派出去沒多久的探子就慌裡慌張地回來送信,說有大量的江湖人從光縣北邊過來了,離他們已經很近了。
劉繼祖聽了,立即下令布防。
有了前面兩次經驗後,整個營地很快就行動了起來,急而不亂,速度極快,半炷香時間不到,就用車輛圍了一大一小兩個圈出來。劉繼祖簡單整理了一下,上馬摘槍先來到了後路,擋在了路口。
他要先看看周邊的地形,根據情況,決定采用什麽對策。
很快侯懷谷和龍長老等人都趕了過來,聚集在劉繼祖身後。
不一會兒,已經能看到馬蹄揚起的灰塵了。看著那個灰塵的規模,劉繼祖心裡有些沉。河南道過了山區後地勢很平,路邊都是平整的麥田,不像在江北道道路兩邊多水道和溝渠。這就不可能把敵人小范圍集中在狹窄的道路上,降低對方的打擊面,從而逐個擊破。在這樣開闊的地方,敵人可以直接從麥田裡繞過來,包圍他們。
劉繼祖看了看地形,分析了一下形勢,命令道:“四俠跟著我在前面,安排三十名武者在跟著我們。祖父帶三十名武者在左,侯前輩帶三十名武者在右,剩下的由師父帶領守後路。其余的人在中間,除了受傷的,都準備好弓箭和武器,聽令行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