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好說,陛下登基不過半年,如今百廢待興,正是所有人時來運轉的好時候,”唐安南坐在旁邊的凳子上,她有些站不住,“誰舍得他死?誰都不舍得。”
這也是蕭蘭佐想不通的事情,他喝完了藥,把碗遞給喬歙,說:“宮中的事宜我們不好查證,須得有個合適的人在裡邊才行。你久不進宮,可能有些事你也不知道。”
司禮監的秉筆太監空懸無人,始終不是個事情。因為宮內事宜霍長澤和唐安南都無法插手,那是太后的地盤,將來要起用誰,也是太后說了算。
她都不舍得讓蕭遠秋死呢?
長澤還沒回家呢。
但聊勝於無,如果有個內應,也總比兩眼一抹黑要強上許多。
蕭蘭佐想到這裡,突然問:“上回你要查萬姬,可有查出什麽?”
唐安南說說:“並沒有打聽出什麽關鍵消息,萬姬的恩客不外乎那麽幾個人,我挨個查過,都跟上回做偽證的事情沒有關系。但是我查到她之前叫萬奴。”
“萬奴,她是奴婢出身嗎?”
“不是。有戶籍的。”
唐安南總覺得有什麽東西他沒有注意到,冥冥之中有隻手牽引著這些事情,它們之間一定存在著什麽因果聯系。
蕭蘭佐又陷入沉思,不知是不是大病初愈的緣故,怎樣也想不通其中的關節。
“陛下還沒有醒,疫病也沒有徹底消退,還有幾日閑暇,不著急在這一時。”唐安南說著,“官溝已經通了,大家這幾日好好休息。這事兒總會解決,如今養精蓄銳才是要緊事。我讓人給你們準備的熱水好好洗一下吧。”
眾衛應和,又從屋內退了出去。
唐安南也跟著出去,剛躺上去睡覺,還沒睡熟,霍長澤就坐到床邊脫靴。
“你睡飽了,二公子還吊著精神。”霍長澤躺倒在唐安南身旁,說,“過來點,給我當被子蓋。蕭蘭佐,好些了嗎?”
“好多了。”唐安南側頭,說:“披著氅衣睡吧。”
霍長澤閉上眼,說:“你披著。”
唐安南把枕頭塞到霍長澤的頸下,霍長澤盲抓到她的手,順勢捏著她的手腕,拉向自己,抱住了人。
“太瘦了,我吃醋了,為什麽你不關心我?”霍長澤摸著他,“抱懷裡硌得慌,等秋天到了,離北的野味也來了,那會兒好好養一養,到了冬天就能胖了。”
“哪有,哥哥也需要啊。”
霍長澤呼吸微沉,他犯困,偏頭用鼻尖抵著唐安南的鬢發,強撐著笑道:“……陪你二公子睡一會兒。不動你。”
霍長澤精疲力盡,他這幾日沒怎麽合過眼,晝夜都要清醒,像是徘徊在陣地的孤狼,再強的體力也有耗盡的時候。唐安南在他身上,他覺得這個重量正好,壓得他又熱又滿足。
本是懷著孕,她也是嗜睡,但還是沒躺下來。睜著眼睛靠著他睡,免得錯過了什麽。
霍長澤本想睡一會兒,晚上把這幾日其他地方送來的藥材花銷算清楚,誰知這一覺睡到了翌日的寅時三刻。他醒時人還恍惚,一側身,就埋進了唐安南的懷裡。
霍長澤愣了片刻,倏忽清醒了。他撐身一看,原來是他昨夜睡離了枕頭,後半夜壓的都是唐安南的手臂。唐安南側身枕著枕頭,另一隻手拉著氅衣,蓋在他身上,這是個類似保護的擁抱姿勢。
天沒亮,屋裡暗。
霍長澤倒回枕頭上,把唐安南面朝著自己抱回來。氅衣堪堪蓋在兩個人身上,他沙啞地問:“壓麻了嗎?怎麽不放開。”
唐安南半夢半醒,“嗯”了一聲。“你太重了。”
霍長澤給他搓了搓僵硬的手臂,說:“叫我不就好了。”
唐安南暖了起來,說:“你好不容易休息會,我怎麽能叫你呢?”
“二公子……”
霍長澤說:“嗯?”
唐安南睜開眼,看著他,說:“你睡著了還叫著幼漁。”
霍長澤笑了,壓著聲音說:“日有所思咯。”
兩個人挨得近,霍長澤被他看得心熱身也熱,才睡足的勁兒往上躥,既想逗唐安南,又想讓唐安南睡。
唐安南這幾日累著了,但是也睡得舒服,沒人在做什麽。
可能也是因為懷孕。
外邊咕咕叫著的不知道是什麽鳥,在寂靜的夜裡撲騰出漣漪。
霍長澤說:“你前面問起萬姬,是想到了什麽事兒?”
唐安南說:“安姳是從哪裡來的,是原先陛下買來的女孩兒嗎?”
“她是下邊莊子送給陛下的生辰賀禮,”霍長澤圈住唐安南,“最初養在莊子裡,光是調教就費了一番功夫。我看她的籍貫是韓城人,你覺得是她?”
“我只是想不通,蕭遠秋為何這麽喜歡她。”
“陛下因為行刺案徹底厭棄了內宦,之後便沒有親近的太監,平時侍奉在側的宮女都是精挑細選的人,能攛掇他、幫助他出宮的人只有安姳。”唐安南說著又陷入沉思。
理由實在不太可能。
“如果是她,總要有個理由……她如今沒有皇嗣,陛下活著她才能活,她應該比旁人更加在意陛下的安危才對,除非他不要命他的任務就是負責讓蕭遠秋出去。”
“就是這個理,”霍長澤說,“能布這樣的局的人,必定是經過深思熟慮,得有個理由。先帝猝然駕崩,太后家裡跟著失勢,後續影響不僅是摘掉了幾頂烏紗帽那麽簡單,還波及到了青雲各個地方的局勢安排。這半年裡,范興朝與世家形成了對峙,加上有你幫他,勉強穩住了局面。若是當今聖上此刻遭遇不測,對誰都沒有好處。安姳是個聰明人,她知道做什麽對自己有益。”
“得等到陛下醒了才能知道更多東西,”唐安南說,“此次工部出了這樣大的紕漏,潘祥傑難辭其咎,一定會被彈劾留勘。你見過戶部的吏胥胡涵育了嗎?”
“見著了,”霍長澤想了想,“他倒是個勤快的人。”
“是哥哥推薦給我的,說是一個可靠之人讓我好好用著,說不定關鍵時候還能讓我省省心。只需要提拔一下他便可以了。”
霍長澤說:“他費心了,也不枉你照顧他這麽多天。”
“還吃著味呢二公子。”
霍長澤說:“必須的。”
唐安南說:“哥哥讓他把這幾日的藥材進出都詳細記錄了,待出去後,戶部和都察院會來查帳,你把這冊子交上去就行了。我跟他說了,我帶來的不會記進去,如果查了盡快找出來,實在不行,我補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