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回來開始,她就覺得自己不對勁,好像有什麽地方出了問題,此刻便是清楚了些,她這麽個樣子,著實讓人擔心。
喬歙勸不動她,若不是因著總督,唐安南才不會深陷此處。
背上忽然一重,唐安南的腦袋就叫人給蓋住了。
她還蹲著身,前邊的遮擋突然又被掀開,霍長澤喘著息,猛地鑽進來,塞給他還熱著的食盒,下一刻便又鑽了出去,提步要走。
唐安南撥開罩著腦袋的大氅,那走了幾步的人又原路返回,踩著坍塌的雜物,蹲下來夾著唐安南的臉,重重地親了一口,親完又用力揉了揉唐安南的臉頰。
唐安南居然在這種感覺裡笑了起來。
難得,他還能找到機會給自己帶食盒。可是她真的不舒服,好難受。
雨水嘩啦啦地掉,霍長澤喘得好厲害,他在昏暗裡看了唐安南一刹那,什麽也沒說,掉頭就跑。
他身手矯健地翻出去,一邊把掛在臂彎裡髒濕的袍子重新穿上,一邊飛奔進巷子。
要不是時間緊。
唐安南勉強笑著,然後…吐了出來。
真不是故意吐出來的。
霍長澤扯著衣領,從廢墟上越過去,踩著汙穢往禁軍那頭趕。沒看見背後吐的昏天黑地的唐安南。
其他人9也沒有看見。
氅衣太大了,順著肩頭往下滑,唐安南撈了起來,被那溫暖包裹,通身都融浸在霍長澤的味道裡。
吐出來後,好像好多了。
唐安南摸出帕子擦拭著被霍長澤揉濕的面頰,在這嘈雜的雨夜裡,情不自禁地又聞了聞那帕子。
安心了,腹中那不舒服的勁都在這一刻好像好多了。
都是霍長澤的味道。
唐安南垂眸片刻,用鼻尖輕輕蹭著帕子,眼角眉梢的陰鬱都被驅散了。眼中光芒閃過,她好像知道了該做什麽。
捏著脈象,好像都在這裡面了。
唐安南捏著脈象,忽然眼前一亮。
不會那麽巧吧,一次就中了。
唐安南不知道是高興還是傷心,出去一年,回來後就中了。
輕輕覆上小腹,歎了口氣,你來得真是時候。碰巧在最忙的時候來了,
怪不得,終日這般難受。她記得自己喝了水,不會有事。
但是懷孕就不一樣了,小家夥可不是病。
好好吃點東西或許好些。
雖說自己年齡本就不小,可現在這身軀確實小了些。今年不過十六,生了孩子勉強加了加,也不過十七,十七歲年紀,在他們那,還在學書呢。
那食盒裡上層盛著金銀卷,下層盛著熱湯藥。一掀蓋,頓時熱氣團騰。今夜弄一頓熱飯不容易,就是霍長澤,也得沒命地跑起來,才趕得過來,才趕得回去。
她想吐,可是不吃更想吐。
喬歙沒見過她這麽難受模樣,本想去倒碗茶給唐安南,爬上來見他正在喝藥,不禁一愣,又喜道:“原來安排了,那就好,我還正尋思著打發人去買一碗藥來。”
這藥都是她一個人找來的,每個人都喝了一碗又一碗,她現在懷孕,自然是不能再喝了。
唐安南把藥放下來,用手指揩了唇角,說:“這條街拆到哪兒了?到頭了嗎?”
“剛過臨江樓,坍塌厲害的地方不好拆。”惠波挽著袖子,說,“這事有鬼。”
喬歙說:“你不去跟著蕭大爺,跑來這幹嘛?”
惠波道:“大人讓我看著郡主,這裡人多眼雜,郡主一人在這,可不安全。”
“切。”喬歙才不會管這些,“郡主,喝水。”
唐安南拿起來喝了口:“又是說不清的帳,到時候麻煩了,辦起事來,更麻煩。”
唐安南坐著身,緩了會兒神,繼續說,“誰把陛下送出來的,這事兒只有陛下自己知道,他若不肯講,這案子就斷了。”
惠波沉默了,郡主即便是再厲害也不能想到陛下是怎麽出來的,郡主離開這麽久,這裡變化太多,剛回來就碰到這事,什麽接風洗塵都沒有,就泡在水裡。
“照我看,這坍塌不像巧合,江東大街年年都泡,偏偏就在昨夜塌了臨江樓。”
惠波看了雨夜,又看向唐安南,“郡主可有頭緒嗎?”
“你少來。”喬歙知道他就沒安好心,說著說著就想從郡主這裡套話來。
唐安南搖頭,示意他沒事。
喬歙才沒說什麽。
唐安南從今早就在想這件事情,坍塌使得臨江樓的蛛絲馬跡都被抹乾淨了,這決計不是巧合。
蕭蘭佐跟她說,聶鴻志是個惜命的人,他前段時間才翻新了臨江樓,挖空下邊的事情更是知之者甚少。
這是準備放東西,臨江口是他的地盤,其他人想要進去做事,怕是沒那麽容易。
唐安南張開的眼眺望雨夜,像是在對自己說:“少安毋躁,必定還有後招,這一次還不知道到底是衝著誰來的。我們剛回來,他們應該也沒有預料到這點,所以先等等看,後面的事,恐怕更糟糕。”
的確,沒過多久,更糟糕地事來了——
寢殿裡的太醫退了出來,對太后一眾人行禮。太后隔著垂簾,傾身詢問了蕭遠秋的情況,太醫細細稟報了,她聽到血已經止住的時候才放下心來。
“此事離奇,”太后坐直身,說,“一朝天子離宮外出,竟沒有一個人知曉,宮內外的巡防還怎麽讓人放心?”
“諸位,無話可說嗎?”
終究是太后,說得老臣無人吭聲,都垂首默立,如同泥雕。
太后說:“哀家居於后宮,本不應該插手政事,然而此次再次關系到陛下安危。哀家做母親的,哪裡還能再受得起這樣的驚嚇?諸位大人,此次總該給哀家一個說法!”
易景山聽著這話,便心下一緊。
若是太后追究起來,第一個問責的,便是他。
從唐安南的反應就能看得出來。
寇修賢沉默片刻,說:“太后,陛下心性了然於胸,就是想攔,也未必能攔得住陛下。依臣之見,此番應該重罰聶鴻志!若非他用那些外域妖孽引誘陛下,陛下怎麽會出宮?是以,應該最先處置聶鴻志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