帳目不清，他們該去哪裡找。

  搜尋誰，搜尋哪兒？

  嚴子實都隻字不提。

  他既不想投靠世家得罪了范興朝，也不想投靠范興朝得罪了世家，他就像是牆頭草，一邊觀察著風向，一邊隨風而倒。

  可他也知道這一次得罪狠了霍長澤，去查帳的時候必定會遇著刁難，蕭二的混勁誰不知道？

  郡主也被關在府裡，搜尋不容易，搜尋府宅只怕會火上澆油。

  所以他不肯自個兒出這個頭，他把蕭蘭佐推出去，讓蕭蘭佐去搜，就是想讓蕭蘭佐做這個馬前卒。

  畢竟，有他在，郡主不會太過分，看在蕭蘭佐的面子上，郡主會好一些說話，二公子會聽一些郡主的話，總而言之，有他就沒事。

  蕭蘭佐欣然接受。

  嚴子實見狀，心裡的忌憚便少了幾分，把他當作了愣頭青。

  大家兵分兩路，嚴子實去禁軍辦差的院子，蕭蘭佐去離北王府。

  人遠遠的還沒到，花洮趴在屋頂瞧見了，歎了一口氣，說：“他真來了，郡主在王府裡誒！”

  官猗說：“你去跟二公子說，郡主在用點心呢。”

  “你怎麽不去？”

  官猗便說：“我在這看著，他來查案，不會為難郡主的。”

  花洮插嘴：“怎麽可能。他這麽……郡主，郡主可不太好說話。要是當年沒這親事，真怕郡主就跟蕭蘭佐訂了。”

  “男人麽，”官猗擰開酒囊，“等你長大了就知道了，大夥兒都這樣。抱作一團那是屋裡事，穿了衣出了門就是屋外事，不能一道而論……這就別記了！”

  蕭蘭佐登門，韋一倫與晨陽迎的。韋一倫另帶軍職，蕭蘭佐反倒要對他行禮。

  見到他，嚇一跳，想起來，郡主還在這裡，陛下說了，郡主在禁足。

  “北邊是世子的院子，”韋一倫對蕭蘭佐說，“大多是離北的軍務，世子正在處理。”

  “西邊是世子妃的院子。”韋一倫蹲了蹲，“盡量注意點。”郡主就在西邊院子。

  蕭蘭佐識趣，說：“卑職此番前來，就是查一查二公子，跟離北沒關系。”

  韋一倫頷首，便知道他不是專門來尋事兒的，給晨陽一個眼色。郡主已經被帶走，如果實在不行就讓郡主從後門出去，不過後門可能會有人盯著，不太安全。

  如果在世子妃娘娘院子裡，可能會安全一些，至少不會有人去查世子妃娘娘的院子。

  晨陽上前，引道：“二公子的院子在東邊，勞請鎮撫大人與諸位錦衣衛兄弟隨我來。”

  蕭蘭佐拜過韋一倫，跟著晨陽走了。

  晨陽撇撇嘴，走的也慢了些。

  霍長澤的院子大，按規製是越過了世子，但霍伯卿當時已經懶得改了，他們兄弟之間也不在意這個，就一直是霍長澤住著。他任職禁軍總督之後，回來得少，多是歇在禁軍辦差房附近的那個小宅子裡。

  蕭蘭佐見到他時，他披著個襏襫，正在池塘邊釣魚。唐安南就在他旁邊。

  晨陽：“……”

  內心罵人。

  郡主怎麽在這？

  “鎮撫大人這麽早，”霍長澤掌著竿，“用過早膳了嗎？”

  “在都察院用過了。”蕭蘭佐說，“總督閑情雅致。郡主您也喜歡吃魚嗎？改日我給你送點過去。”

  有那麽瞬間覺得，郡主好像有胃口吃東西了，即便是冬日裡的魚也無所謂。

  唐安南一動不動，好像與這庭院融為一體，她是這性子，你說十句，她都不一定說一句。

  “我是吊了腰牌的閑人，哪能跟鎮撫大人比。”霍長澤晃了晃竿，“要查我院子，先把搜查文書拿出來。安南是來吃家宴的。”

  “大夥兒都是常在慶都辦差的老人，”蕭蘭佐不緊不慢，“但郡主這此刻出現在這，只怕有人不樂意了。”

  “你不樂意，有人也不樂意，想說便說唄。”唐安南微微側身，“想告狀盡管去，也不知陛下那個心胸容不容得下你們這矮矬子。”

  隨性的禦史嚇得冬日裡額頭大汗，您這禁足在望春園，如今卻在這，我若是告知陛下，陛下本就是沒怎麽對郡主，他這麽急於求成，只怕惹得陛下心裡不爽快。

  就怕陛下沒這個意思，你這衝撞上去，得罪了郡主又惹得陛下不痛快，那陛下就讓你不痛快。

  “我認文書，”霍長澤站起身，扔了魚竿，“不拿出來就想進院子，我不樂意。”

  都察院隨行的禦史見狀趕忙出面調解，兩頭安撫著：“好說、好說，總督稍等片刻，鎮撫大人也不要動氣。郡主，您…您繼續。”

  唐安南將魚餌提上來，重新換上，又扔下去。這次有動靜了。

  “錦衣衛辦事最懂規矩，”霍長澤走近，冷斥，“蕭大人怕是更有規矩些吧。”

  蕭蘭佐看著他，說：“虎落平陽被犬欺，今日我這樣的野狗給不給你文書，你都得笑臉相迎。”

  “野狗不野狗的不好說。”唐安南把魚撿上來，“有用就行了。”

  禦史擦著汗，硬是擠進兩個人之間，不停地拱手，央求道：“好說、都好——”

  “嘴上功夫這麽了得，”霍長澤撥開禦史，“還敢與我動手不成？”

  “不動手，不能動手！”禦史伸著脖子喊，“搜尋文書有的，總督瞧一瞧。院子也要搜的，鎮撫等一等。話都好說，好說！大家莫要著急啊！”

  這禦史一急，生怕有人打起來。

  “郡主，您……勸勸？”

  隨行禦史叫作後成弘， 品階不高， 是個正七品的監察禦史。這個職位與各科都給事中一樣，是品階不高卻權力很重的職位， 有督察監管之權， 由他出面調和兩個人最合適不過。

  此時正值寒冬臘月， 後成弘卻急得滿頭大汗。郡主提著魚，就像是看戲一樣，這笑起來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樣子，他真是痛苦了。

  後成弘他平時外勤巡狩，到地方去辦差， 也沒有這麽難做過。這兩頭他都開罪不起嘛！

  喊了一嗓子倒好， 唇槍舌劍的兩個人俱看向他。說什麽都不能說郡主，讓郡主攔著他們，還不如讓郡主叫一聲打一架。

  後成弘苦口婆心地勸著：“時辰還早，搜尋文書我會呈給總督慢慢看， 就在身上帶著得。”

  他一邊說著一邊從懷裡摸出文書， 遞給霍長澤。又滿頭大汗地看郡主，唐安南偏頭一笑，說說而已。

  霍長澤略略翻過， 看向晨陽，晨陽即刻說：“鎮撫大人這邊請。”

  後成弘合掌，說：“這就對了，凡事按著規矩來， 咱們都是為了陛下辦差的， 不急那麽一時。”

  “外邊天寒， 官猗，請這位……”霍長澤遲疑地停頓了。

  後成弘知趣地清了清嗓，恢復官話：“下官姓後，叫後成弘，草字回敬先行謝過總督垂愛，茶就不吃了， 公事沒完，下官還得跟著鎮撫大人。”

  霍長澤便不過多地為難他，略點了頭。官猗上前，對後成弘行了禮，帶著他往院裡去。

  “等等。”唐安南說了聲，“把魚拿去。”官猗咽了咽口水，“郡主……”

  “今天我要吃魚哦。”唐安南抬腳就走，走了會兒又回頭看他們一眼說，“我要吃水煮魚。”

  “好。”霍長澤寵溺地說，“水煮魚，麻辣的。再讓人去八寶齋給你買八寶飯如何？”

  蕭蘭佐登上石階，霍長澤的書房已經打開了，兩側立著侍奉的人，一概低著頭。

  晨陽說：“這是總督的書房，鎮撫大人請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