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輕當然明白葉茯苓所說的靜養是什麽意思,也明白一旦真霜決定靜養,就要拋下所有事,從彼岸樓離開。
同時,這也意味著,他們會失去現在安心的居所。
曾經他和真霜都經歷過那種居無定所、顛沛流離的生活,所以當他們進入彼岸樓,才會怎麽都不願意離開。
之前那種生活真的太苦了。
但現在,為了能讓真霜的病盡快好起來,扶輕還是答應了葉茯苓去努力說服真霜離開這裡的事情,當然,他也會陪著真霜一起。
曾經他們是一個人在外流離失所,現在他們是兩個人了,他們還是可以在一起相依為命到人生的最後。
最重要的是,扶輕無論如何也無法原諒如果有一天真霜先他一步離開這個世界。
所以,無論失去什麽,他都一定要讓真霜的身體恢復過來。
他當然知道真霜會罵他、說他,但扶輕就是知道,只要他肯好好勸真霜,真霜就一定會答應他,因為他們之間有過承諾。
是那種無論發生什麽都絕對不會改變的承諾。
真霜和他彼此承諾過,兩人相依為命、同生共死,如果扶輕選擇離開彼岸樓,那麽真霜也絕不會留下。
葉茯苓和古太醫在真霜的旁邊守了很久,直到真霜額頭的熱度下去才離開。
但真霜始終都沒有醒過來,就仿佛是一個不會動的睡美人,怎麽在耳邊呼喚,都沒有要醒過來的跡象。
扶輕守在真霜的床邊,憂心忡忡,雖然葉茯苓臨走前說過,真霜在三天之內一定會醒過來,但他還是沒辦法讓自己放心,他太害怕了。
過了很久很久,扶輕撐著自己疲憊的身軀趴在真霜旁邊,就在他快要被疲累所擊倒時,他突然感覺到似乎有人在觸碰他的耳朵,輕輕地、柔柔地,像是一片又一片羽毛落在他的耳朵上。
扶輕一下子意識清醒了過來,激動的手顫抖地撫在真霜放在他耳邊的手上。
一滴清淚從扶輕的眼角滑落下來,在昏暗只有一盞燭光的房間裡,他清晰地看見了真霜微微張嘴似乎在想要他說些什麽,但又因為之前喊得喉嚨都啞了,現在發不出一點兒聲音。
“你終於醒了。”扶輕將臉貼近真霜。
真霜輕輕地點了點頭,隻覺得身體虛弱無比,甚至連氣兒都快喘不上來了。
“霜啊,有件事情要跟你說呢,希望你不會生氣。”
真霜自與扶輕相識以來,還從未對他生過氣,她溫柔地點頭,看向扶輕,等待他要對她說的話。
“咱們好像又得重新找個地方了呢。”
真霜的身體極為虛弱,此時被扶輕說的話驚到,身體動不了,只能瞪大了眼睛看扶輕。
“你聽我說,你先聽我說。”扶輕安撫住真霜。
“那個……咱們在彼岸樓待的時間也不短了,雖然這是個好地方,吃穿不用愁,還這麽奢華,但是呢,咱們……咱們對這裡可沒有留戀,對吧,咱們只是覺得這裡能讓咱們更好地在一起,所以,我想啊,如果咱們只是想要跟彼此在一起,這未必是一個好歸宿啊。”說著,扶輕將自己的衣袖撩上去,被繩子狠狠綁過的痕跡露了出來,扶輕繼續說道:“這裡是很好,但……又不是那麽的好,所以,我覺得……咱們可以換一個地方了,你覺得呢?”
在勸說真霜的途中,扶輕一句都沒有提到真霜的身體原因,他只是輕輕地緩緩地將他心裡早就想好的說出來。
真霜說不了話,只能對著扶輕眨眼。
扶輕一下就明白了真霜的意思,她理所當然地將所有的原因都怪罪在自己的身體身上,將他所歸結在自己身上的原因都當作借口。
“霜啊,你應該了解我的,對吧,你想,我其實是那麽自私的一個人,咱們來到彼岸樓做這種事還都是我的主意呢,我怎麽會只為了你的身體考慮呢。”
沒錯,當初真霜和扶輕之所以來到彼岸樓都是因為扶輕。
最開始,扶輕提出要到彼岸樓,真霜是反對的,但後來扶輕給真霜下了藥才將真霜騙到了彼岸樓,最後真霜看到事情已經無法挽回,才接受了現實,後來更是越做越好,學會了討好上位,好不容易,才坐到了今天這樣一個位置。
他們如今會在彼岸樓,都是扶輕自私自利的結果,而真霜選擇的只不過是向扶輕屈服,為了他們能夠繼續在一起。
事實上,那時候的扶輕並沒有多麽地重視一直在身邊的真霜,可後來,或許是冰冷無情的心終究會被融化,扶輕發現真霜在他心裡的地位越來愈重要,到了現在,他已經不能失去真霜了。
曾經,是真霜沒辦法失去他,後來,變成了他沒辦法失去真霜。
既然從一開始,這個錯誤就是從他開始的,那麽現在當然要由他來結束這個錯誤。
真霜看著扶輕的眼中滿是疑惑,她並不覺得扶輕會是那種只是受到這種程度的傷就想要離開的人,而且對於扶輕越來越重視她的事實,她並不是沒有注意到。
她跟扶輕在一起這麽多年了,這點兒事情她還是能感覺到的,扶輕說的話,是真是假,又有幾分真假,她都一清二楚。
所以,離開或者不離開,這不是他們之間的互相說服,而是彼此感情的博弈和妥協。
“之前很多小事我都聽你的了,真霜,但像這種大事,要聽我的,要由我來做決定,真霜,你還記得嗎,你之前有答應過我。”
真霜試圖反駁,對扶輕搖頭,卻怎麽都動不了。
“你看看你現在的樣子,是沒辦法繼續在彼岸樓裡待下去的,你這麽虛弱還怎麽像以前一樣囂張地管事啊,真霜,所以,咱們得聽我的,走吧。而且,我跟你說,我實在是受不了之前的那個郝老板了,他總是折磨我的身體,下一次,我要是被他折磨死了怎麽辦,所以,咱們走吧,是我受不了了,跟你沒關系。”扶輕靠近真霜,潔白的額頭抵在她滿是血痕的額頭。
過了好一會兒,扶輕感覺到自己的額頭似乎是被輕輕頂了一下。
扶輕笑了,回應了真霜一聲“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