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下謝苗氏躬身一禮退了出去，退出去前連問都沒問過北宮夫人的意思。

  謝苗氏走後，北宮夫人連連冷笑，道：“想不到一向對我忠心耿耿的謝苗氏也不過是個趨炎附勢之人，真枉費我天天念著她的好，一心想要將她從困苦的境地拉扯出來。”

  北宮珺在手裡倒了一些黃酒，然後開始搓揉北宮夫人腰椎，直到將她腰椎搓熱這才將藥膏糊上。

  “母親活到如今這把年紀，怎麽就不明白世態炎涼，人情淡漠這樣的道理？世上最難得便是‘真情’二字，黃金易得，真情難求！”

  北宮珺這話說的倒沒誇大，有多少人一生榮華富貴，卻到死都不知被真情以待是什麽滋味。

  再說謝苗氏也不過是北宮夫人使得還算順手的一件工具罷了，北宮夫人對她又有多少情分呢？
  這一次北宮夫人難得沒有冷臉呵斥北宮珺，而是想到了從前。

  在她還年少時對北宮明宇一見鍾情，而北宮明宇對她亦是柔情以待，她便以為自己找到了真愛，也一定會幸福一生。即便最後知道了他隱瞞自己成婚有女的事實，她一如既往的深愛他。

  而北宮明宇也沒有辜負她，回到老家乾脆利落地同妻子章氏和離，那時她滿心以為一個男人可以為了自己拋卻前情，這份感情足見得有多真了。至於章氏承受不住打擊懸梁自盡，她不認為自己有任何過錯，也不從覺得對她有任何虧欠。

  章氏不過是一個出身卑賤的女人，死便死了。

  剛成婚那幾年，兩人感情蜜裡調油，你儂我儂。可花無百日紅，人無百日好，曾經的甜蜜美好漸漸歸於平淡，一直到如今的相看兩厭。

  想到此，北宮夫人冷笑一聲，道：“你的人生不過才剛剛開始，等你年過半百時若依舊不改初心，那便算你人生圓滿。”

  北宮珺愣了一瞬，隨即明白母親說的是自己與厲無咎感情之事。她沉默片刻，道：“人生無常，誰也不能保證自己這生就能圓滿。不過，我會努力讓自己的人生過的圓滿。母親，貼了藥膏等會兒就不會疼了，您早歇著吧，女兒告退！”

  話落同雲曦和玲瓏收拾好藥箱離去了。

  第二日，北宮珺正在醫館坐診，只見厲無咎身著淡藍長袍，墨發用翠玉爵弁束的一絲不亂，正步履蹣跚的走進來，雖裝束平常，步履也有些蹣跚卻絲毫掩飾不住他皎皎如月華的氣質。

  一見到北宮珺，滿眼裡滿心裡便都只有她，原本高冷不可褻玩的氣質倏而不見，而是變得溫柔又親和。

  “你不在府裡好好養著，怎麽跑這裡來了？”

  話落北宮珺去隔間搬了一張椅子出來，在上面墊了厚厚的棉墊，讓他坐下。

  厲無咎瞬也不瞬的望著北宮珺，“我好不容易因傷有了閑暇，白白浪費了我養傷的這段時日豈不可惜！”

  北宮珺笑道：“你有閑暇，我可忙的很！沒時間陪你！”

  “不用你相陪，我只要能坐在你身邊時時看著你就好！”

  北宮珺與厲無咎相視一笑，任她再是理性冷靜，聽到厲無咎對自己說甜言蜜語還是會忍不住心中悸動甜蜜。接著她拿了幾本書放於厲無咎面前，道：“我還要忙著接診病人，你若是無聊了就看書吧！”

  就這樣厲無咎手裡捧了本書，偶爾看兩眼，大多時候卻是目光緊盯著北宮珺。至於書上講的什麽內容，每個字都認識，連起來什麽意思卻不知道了，不過他的心本就不在書上。

  臨近中午時終於結束了看診，聞著隱隱傳來的飯菜香味，厲無咎問道：“醫館何時請了廚子？”

  “前幾天請了個廚娘，天天去酒樓訂飯菜太不方便了，覺得還是請個廚娘省事的多。這個廚娘的廚藝還不錯，來了不過半個多月就將懸濟堂的人都養胖了幾分，今日我吩咐了廚娘多做幾道拿手菜你嘗嘗。”

  厲無咎聽後嘴角擋也擋不住的咧了起來，“珺兒盛情，我一定不會辜負！”

  兩人在二樓偏廳內用飯，飯菜香和著藥香，厲無咎竟然奇怪自己不但不覺得怪異難聞，反而卻從中感受到滿溢心間的充實和幸福，腦海中莫名閃過一個念頭，這或許會成為自己一段時常回憶的美好記憶。

  圓桌上已擺放好了十幾道菜，有醬潑肉，溜蟹黃，鹵什錦等等有葷有素。

  沒用下人伺候，兩人你給我夾菜，我給你夾菜，吃的甚是滿足開心。

  此後一連數日，厲無咎都早早來到醫館，二人一個喝著香茗捧著書但目光大多時候都黏在北宮珺身上。一個則努力摒棄雜念，專心致志為病人看診。

  直到第七天，北宮珺剛在清宴閣坐下，厲無咎緊跟著就來了。看他腳步虎虎生風，北宮珺想起已有三日沒給他換過藥了，便對他道：“你去隔間趴下，我先給你看看傷！”

  厲無咎扭捏片刻，道：“我好了，不用再看了。”

  每次都被扒下褲子看屁股，他一直都接受不能，即便被北宮珺看過不知多少次了，他依舊覺得很難為情。

  北宮珺便也沒再強求，而是遞給他一瓶藥水，道：“這幾日若是癢得厲害就抹些這個藥水，能止癢。”

  厲無咎接過藥水，片刻後突然問道：“你除了看過我的，額，還看過別人的嗎？”

  北宮珺聽了這話莫名臉紅了紅，道：“往常有這種病人都是其他大夫看的，並不需要我看，我接診的大多都是女子。”

  厲無咎訥訥道：“那，那你以後不許看別人的！”

  “這叫什麽話，要是遇上危及病人性命，偏偏致病區就在隱晦之地，而旁的大夫又看不了，難道還能眼睜睜見死不救？”

  真是怕什麽來什麽，兩人剛說過這番話，方大夫便帶了一個叉著腿走路，十五六歲，身形極度消瘦的半大孩子進來。那孩子身後跟了一個男子和一個婦人，應該是孩子的父母。

  看一家三口穿著應是貧苦人家，一進到清宴閣，那婦人便哭哭啼啼道：“北宮大夫救救我兒吧！”說著就要給北宮珺跪下。

  北宮珺忙伸手攙住她，“治病救人本就是大夫職責，這位大嫂子放心，我一定會盡心救治的，先跟我說說孩子到底患了何病症！”

  那婦人擦擦眼淚，情緒平緩了些，這才道：“我們夫婦二人是京都城外莊子上的，打從去年我兒大腿根處長了一個小硬塊，到如今已有碗大了。這一年來我們夫婦兩個帶著他看了不下十幾個大夫，吃的藥也不少，可那瘤子越長越大，天天夜裡疼的哭叫，人也眼看著一日瘦過一日。

  打聽到北宮大夫醫術精湛，興許能治得了我兒的病，我夫婦二人賣了幾畝田地，帶著兒子便來了京都向北宮大夫求救了。”

  北宮珺聽完婦人的話，便開始給那孩子診脈。

  只見那孩子面黃肌瘦，因為瘦顯得那雙眼睛格外的突大，他怯生生的望了北宮珺一眼，隨後又羞澀的垂下了眼瞼。

  北宮珺診完了脈就要看病灶，可這病灶位置著實隱秘，北宮珺從醫這麽久以來，雖也接診過男病患，但病灶長在隱秘處的卻一個也沒接診過。

  雖嘴上常說醫者眼中無男女，真要到了需要去面對的時候，心中由不得難為情，而且對方還是個比自己小不了多少的男孩子。

  那對夫婦眼神殷殷的望著她，生怕她說出什麽拒絕的話。

  就在北宮珺要開口時，厲無咎道：“下一步要看病患的病灶是嗎？讓我來吧！我幫你看，你放心，一定會描述的就跟你親眼看過是一樣的。再不行，我會將那瘤子的樣子畫下來，保證畫的十足的像。”

  這——

  北宮珺沉吟片刻後點點頭，“也好！”

  於是讓那男孩躺在了隔間內的塌上，北宮珺同厲無咎隔了簾帷，開始一問一答描述那男孩病灶。

  什麽形狀，什麽顏色，硬度如何，有多大，瘤子周邊還有沒有異狀，厲無咎都一一描述的很具體。

  北宮珺聽後又給那孩子診了一番脈，問了一些情況，便給寫了個藥方，交給那婦人道：“先按方吃完四個療程的藥後，再來複檢。”

  婦人接了藥方，同丈夫領著孩子千恩萬謝一番後便在方大夫的帶領下離開了。

  這可真是說嘴打嘴。

  厲無咎道：“以後若是再遇上這樣的病患就這麽辦！”

  北宮珺很想問問，那要是遇上需要手術的病患該怎麽辦？就像今日這孩子若是手術將瘤子割去後，恢復的會更快更好。

  厲無咎似乎料到北宮珺想問什麽，道：“若是遇上必須要手術才能活命的病患，那，那從現在開始你趕緊教會其他大夫，等他們學會了也就不用你親自出馬了。”

  厲無咎想的還真是又周到又長遠！

  北宮珺無奈的歎口氣，點點頭，“一切便都如你所言！”話落低頭，將桌上的筆墨紙硯收起。

  “你別動！”厲無咎突然道。

  北宮珺保持低頭收拾筆墨紙硯的姿勢一動不動，疑惑的問道：“怎麽了？”